松田陣平沒想到他會先向自己打招呼。
他狀似無意地朝外督了一眼,想看看后面有沒有跟著一個金毛黑皮或是黑發藍眼的男人,結果只看到那兩個公安匆匆躲開。
這監視水平……有這種同事,降谷過去一定很辛苦吧……
“晚上好。”
松田陣平接過店員打包好的袋子,看向格雷·克洛,上下打量一番后光明正大地詢問道:“你現在身份不一般吧,出來都不帶個保鏢嗎?”
“我只是看一看最近的營業情況,順便來拿預定的東西,不需要帶那么多人。”
營業情況?
聽他這么說,松田陣平想起這條美食街就在烏丸集團名下,是那個外國人董事長拿來給繼承人接班前練手的——采訪節目里有特地提到。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
“你這幾天總是一個人來這里?”
“對啊。”
格雷·克洛沒多想就一口承認。
松田陣平突然意識到,為什么負責綁架案的伊達航和其他同事要在這里蹲點了。
一個相貌特征明顯難以認錯、很好欺負……至少看起來挺好欺負的頂級財閥繼承人,不帶任何保鑣在外面瞎轉悠,的確很容易成為某些綁匪的下手目標。
他正要開口,門鈴聲再次響起。
一個同事站在門口,他趁著一邊的格雷·克洛背對門口在看柜臺,對松田陣平招了招手,做口型小聲道:
“松田,出來一下。”
街邊的燈在閃爍,五顏六色的光照在松田陣平臉上,他拎著自己的晚飯,不可思議地重復自己剛才聽到的內容:
“——你讓我送他回去?”
“不是必須,先問問他答不答應。”伊達航解釋,“今天早上我們截獲其中一位綁匪的郵件內容,他們下一個動手的目標就是這幾天晚上都會來這里的格雷·克洛。”
“其實我們通知過烏丸集團讓他們注意安全,還詢問要不要安排警力保護時,但接電話的秘書說根本不需要擔心……”
同事在旁邊補充。
當時打電話的人就是他,那個男秘書不止沒轉交董事長,甚至當場就笑出了聲。仿佛不是聽到自家繼承人有危險,而是有小丑在他眼前演滑稽戲。
“烏丸集團最近很忙,預防那種病毒的疫苗即將上市,他們恐怕沒精力管其他。而克洛平時不帶保鏢,每次進店只有他一人,回家方式是搭電車——這些是我向這里員工確認的。”
松田陣平不解:“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其中一家餐廳的店員告訴我的,因為她下班回家時,正好看到克洛也在車里。”
同事拿起記錄著重要信息的手冊翻了翻:“她向他搭話進行道謝,病毒肆虐導致近期生意不好做,一些店想裁員減壓,但他給店家降租和補貼,并提醒他們不要隨意開除員工,尤其是家里經濟困難的……”
松田陣平沒做評價,轉頭看向店里。
店長將東西打包好遞過去,格雷·克洛雙手接過盒子,露出笑容,嘴巴動了動,看口型是在說謝謝。
松田陣平不排斥把一個并非熊孩子、還挺溫和乖巧的未成年人順路送回家。
但前提是對方不是犯罪組織成員。
降谷零在分別時提醒過松田陣平,他們不需要他的幫助,他甚至得想辦法離組織成員遠點——因為他們是同期,組織有可能順著他查到他們,他們出現在他身邊,也許就是一次陰險的試探。
同理伊達航也不適合,真要送人回去,這個和降谷諸伏毫無關系的同事……
松田陣平看了看一無所知、仍在匯報情況的同事,在心里排除了這個答案。
把對危險一無所知的同事扔出去更不行。
“……松田你和他有過交際,去年你拆過他家里的炸彈,在他來做筆錄時,我看到他特地跑來找你還外套。”同事合上本子,“剛才你們在店里還打招呼了,如果由你提出送他回去,他應該會接受。”
在他們說話間,格雷·克洛拿著盒子從店里出來了,他一眼就看到堵在門口的三個警察,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松田陣平感到他在看著自己,另外兩人,也轉頭看著自己。
松田陣平上了車。
副駕駛座的門同時被打開,格雷·克洛坐了進來。
“麻煩你了,松田警官。”他系好安全帶,把盒子抱在胸口,“就去……米花町6丁目6番地,你之前去過那里的。”
松田陣平聽出他話里的停頓,心里警戒值拉到最高,表面上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車子緩緩駛動,在即將離開美食街時,松田陣平看了眼后視鏡。
那兩個警察廳公安沒有跟上來,同時也沒有什么可疑的……
突然,有道黃色的影子從鏡中一閃而過——移動的速度之快,讓眼力極好的松田陣平都只捕捉到一抹殘影。
他差點就踩下剎車,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再定睛仔細去看,后視鏡內只有逐漸遠去的街道。
……燈光產生的錯覺?
松田陣平眉頭微皺。
“出了什么事嗎?”副駕駛座上的格雷·克洛忽然問道。
“沒有。”
松田陣平很快回答。
他想抽根煙讓自己保持冷靜,但不幸他今天的煙在警視廳就抽完了,剛才去美食街也忘記買新的。
“我說的不是車子。”
格雷·克洛的聲音再次響起,松田陣平陡然一驚。他倏地扭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松田警官,你有什么話想問我嗎?”
不同于暗中警惕的警察,疑似來自犯罪組織、以烏鴉為名的少年,只是平靜地他對視著。
車內燈照亮那張蒼白的臉,那只緋紅色的右眼定定地看著他,不管怎么看,他的身上都沒有一點犯罪分子會有的惡意氣息——松田陣平甚至覺得他挺喜歡自己。
“沒有。”
松田陣平收回視線,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這是謊言。
其實現在的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拎著少年好好問一問自己兩個同期的下落。
但現實不允許他那么做。
就像降谷說的,他不能隨便介入,他這么做不止幫不上忙,反而會帶他們帶來麻煩。
少年瞥了一眼他緊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再說話。
二十分鐘后,松田陣平來到目的地。
別墅鐵門緊閉,兩層高的豪華住宅安靜地矗立在夜色中,里面沒有亮起一點燈火。晚風沙沙吹著,帶起枝葉不住晃動,從這里看過去,就像一棟陰氣森森的鬼宅。
誰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或正在發生什么。
“謝謝你送我回來,松田警官。”
副駕駛座上的格雷·克洛一邊道謝,一邊解開安全帶。
松田陣平靠在駕駛座上,整個人沒有放松。
車門被推開,他保持警惕看過去,忽然看清了那個從糕餅屋帶來的盒子里裝著什么。
由糖果捏成的小男孩站在一塊小屋造型的蛋糕前,他的臉上有巧克力醬畫出的笑臉。
但不知道是車內溫度太高,還是剛才盒子被抱得太緊,巧克力有些融化了,眼睛部分的順著臉頰往下淌,滴落在那笑得彎彎翹起的嘴巴上。
這么看過去,簡直就是男孩在……
“不用擔心。”
格雷·克洛突然開口。
已經下車的少年背對著路燈,讓松田陣平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你在擔心之前在新北之澤村和我同行的人,我可以告訴你,他現在沒事。”
“他和他的同伴都沒事。”
松田陣平感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
“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貼著腰間槍套的手無聲松開,他挑眉問道:“這算報答我之前救過你這棟房子的恩情?”
“只是一半。”
格雷·克洛糾正了他,然后關上車門。
鐵門在境白夜的身后緩緩關閉。
他穿過花園,在即將開門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處理完畢,需要進一步去查找他們背后的勢力嗎?——Porto
沒必要,我心里有數。——Angostura
境白夜給拿到代號的雪村三九發去回復,打開別墅的門。
門口干干凈凈,一切就像他離開時那樣,唯一的不同是有個巨大的人影站在玄關處,手里拎著什么東西。
那個東西見到門開,掙扎著朝他看來,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響。
境白夜看了看那蒼白的皮膚與那雙和他幾乎一樣的緋紅色眼睛,彎腰換鞋,拎著他的甜點頭也不回地進入屋內。
“處理掉吧。”
在他身后,門沒有關上,月光透過門縫,在地上拖出一道很長的影子。
一團黑影像在處理剛洗好的衣服,兩手分別握住首尾兩端,以完全不同的方向,用力擰去。
沒有任何聲響。
地面上干干凈凈,沒有濺上一點塵埃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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