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號、中午
維拉克、基汀、皮雅芙等一眾平等會的轉移成員藏在貨車里,用一些無關緊要的貨物進行遮擋,分成多路抵達了萊澤因的北區。
萊澤因的北區主制造業,城郊工廠林立。這里重工業的蓬勃發展為鐵路和紡織業機械化提供了支撐,也成為了新興國家崛起的強有力的心臟。
幾輛貨車一一停靠在了一家小工廠門前,早已侯在這里的工人熱情地上前扯下了遮擋貨廂的布子,令因為擁擠只得蜷縮在一起的維拉克他們重見了天日。
機器運作的轟鳴聲、拔地而起冒著濃煙的煙囪、三三兩兩聚在工廠門口抽煙的工人。
映入眾人視線、灌入眾人耳中的,就是這里的常態,就是相當一部分底層人眼中的全世界。
“同志們,我們到了!”
“大家快下車吧!”
“大家快幫車上的同志們往下搬行李。”
貨車周圍工人們馬上緊鑼密鼓地忙活了起來。
維拉克探著身子,把自己的、基汀的、皮雅芙的箱子遞給了下面負責接的工人:“謝了。”
工人看到他的模樣,愣了一下,緩緩接住了箱子。
“這位就是維拉克同志吧,果然和克里斯會長長得一模一樣。”工人中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我是安德烈,這家加工廠的廠長,也是咱們平等會在這邊的負責人。”
“你好你好。”維拉克在車上和安德烈握了握手,然后等待其他人把箱子搬完,扶著基汀、皮雅芙下了車,來到了安德烈的跟前,“和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基汀同志,這位是皮雅芙同志。”
“我和皮雅芙同志打過很多次交道了。”安德烈同皮雅芙相視一笑后,面向了基汀,“基汀同志倒是第一次見。”
基汀和安德烈也握了握手。
“莫萊斯同志讓我把你們安頓下來,盡快在這邊組織起第六期的培訓班。”安德烈笑著說道,“早就聽說你們在西區那邊如火如荼地開展了很多工作,這次來了我們這里,得多照顧我們工人兄弟了。”
“當然。”基汀點點頭。
安德烈指揮起現場:“休伯特,你帶人把新來的同志們的行李搬到員工宿舍那里。奧利弗,帶大家跟著我進工廠。”
“好的!”
“明白!”
周圍傳來兩聲回應,工人的工作變得明顯有序了些。
“各位,跟我來吧。”安德烈看大家基本都迅速地下了車,先行帶著維拉克幾人往工廠內部走去,“路上沒遇到什么問題吧?”
“碰上了排查,不過現在的巡邏衛隊你也知道,都是拿錢辦事,給了錢自然就放行了。”維拉克說道。
安德烈深以為然:“現在就是這個樣子,整個都爛掉了。那些巡邏衛隊根本沒把心思放在抓咱們的人上,一個個都像是沒見過錢一樣,搶著來站崗。碰到車就攔,給錢放行,不給錢就說你有嫌疑,人車都得扣下。”
“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掩護,卻也造成了其他市民很大的不便。”維拉克道。
“沒錯。”安德烈從兜里掏出煙,遞給維拉克、基汀,“你們抽煙嗎?”
“不抽。”維拉克搖搖頭,他戒煙已經很久了。
基汀更是從沒煙癮,擺手婉拒。
安德烈便只給了皮雅芙,抽著煙走進了工廠的大門。
從外面看上去工廠不大,但里面卻足夠的寬敞,有著數條生產加工線,各項設施也都齊全。
“今天主要要接待你們過來,所以暫時停了手里的工作。”安德烈帶著幾人深入其中,“只要是由平等會掌控的工廠,都是暗地里三班倒,按照一個威爾蘭人提出的八小時工作制進行工作。”
“羅伯特。”維拉克記得以前弗朗西斯和克里斯的書信里有提過這個人,立即脫口而出。
“對,就是這個人提的。”安德烈聽維拉克一說,也記起了那人的名字。
基汀似乎也對這個人有印象:“只不過羅伯特雖然提了出來,但這個制度并沒有在威爾蘭盛行。”
“這就不知道了,反正咱們這邊反饋良好,工人們的工作時長大幅度縮短。”安德烈不清楚那么多。
“咱們這是要去哪?”皮雅芙抽著煙問。
“就前面,快到了。”安德烈指著前面,加快了些許速度。
沒走多遠,安德烈就把他們帶到了工廠內一處開闊地,等后面幾十位轉移過來的成員都到齊后,站在高處說道:“各位同志們,歡迎大家來到這里。我知道大家都是各方面的優秀人才,一直以來莫萊斯同志都在爭取給大家最好的條件。只是現在到了特殊時期,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只能暫時來到這里避避風頭。”
是轉移過來的成員人數兩三倍的工人們,圍在外圍,打量著維拉克等人在內的,安德烈口中的平等會優秀人才們。
先前居住在莫萊斯這一派總站的平等會成員,大多都是特別人才,有著一技之長,能為平等會提供不小的貢獻,因此深知工廠環境多么惡劣的莫萊斯才專門叮囑安德烈,要他確保這些人最基本的居住條件。
“我們這里確實條件很艱苦,員工宿舍狹小,食物也并不豐富,甚至就連空氣,都不如西區新鮮。”安德烈收到莫萊斯的指示,先動員大家一番,避免大家在艱苦的環境中相互傳染負面情緒,“但大家請相信,我們工人同志們,已經為大家盡力讓出了最好的東西。”
“不用這樣。”維拉克開口道,“大家都是平等會的成員,沒有誰特殊誰普通一說。你們是什么樣的,我們就什么樣。”
“沒錯,大家要一起并肩作戰,就不用分得那么仔細。”皮雅芙也大聲地說道,“不管再艱苦,我們一同承擔。”
二人的這一番表態,使得平等會里有些略微難以接受這里環境的人也沒什么怨言了。
維拉克的貢獻巨大,皮雅芙身為女性,他們都接受了環境,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要求特殊。
“謝謝大家的諒解。”安德烈不太會說話,只得向眾人鞠了一躬,“大家在這里,繼續專心地負責自己的工作就好,有什么問題、要求隨時找我來提,我會盡可能滿足大家。那我也就廢話不多說了,先把大家安頓下來,吃口熱乎的午飯。”
安德烈簡單地講了番話后,就組織著工人們,幫著轉移來的成員搬運行李,前往員工宿舍。
別人可能確實之前就出身不錯,沒吃過太多的苦,但維拉克不至于那么矯情,自己有能力還需要別的同志幫忙搬東西,因此主動從一名工人手里接過了兩個箱子。
基汀和皮雅芙見狀也紛紛拿回了自己的箱子。
這一行為感染了更多人,大家本就對條件艱苦,工人們還把好的東西都留給自己感到不好意思,現在有人帶頭,就接二連三地選擇了自己提。
這樣的行為讓工人們感受到了尊重。
這群在平等會里占比不高,卻發揮著至關重要作用的人并不矯情,他們雖然出身不同,可通過簡單的實際行動就證明了大家都是一路人,他們愿意同甘共苦,為更好的明天而奮斗。
“這里就是員工宿舍了。”安德烈帶著差不多五十名轉移來的成員抵達了員工宿舍的門口。
說是門口,其實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安德烈首先走了下去:“這里潮濕、沉悶,蟲子多,還請大家多忍耐忍耐。”
“老師小心點。”維拉克提著行李跟著安德烈的身后。
下了樓梯,來到地下室里后,空氣果然悶了許多。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進來,這種不舒服感還在不斷地增強。
“新來的男同志們,都住在右邊騰出來的五間房里。女同志們,住在左邊騰出來的兩間房里。”安德烈帶著人安頓著。
右邊的房里八人間。
左邊的房是五人間。
五十名轉移來的成員很快就被安頓到了各自的房間、床鋪,開始收拾行李。
“這床板能躺人嗎……”
維拉克、基汀所在的房間里,一名戴著眼鏡看上去干干凈凈的年輕男子不知該怎么在骯臟油膩的床板上鋪墊子。
“同志,堅持堅持吧。”維拉克一邊沖他說,一邊起了表率作用,熟練地鋪著床鋪,“我剛剛路過其他工人住的房間,他們那里甚至連床位都不夠,有的只能睡在地上。”
“嗯……”那年輕男子見維拉克一臉平靜,沒對這里產生什么不適,只得硬著頭皮也收拾起來,“不過我覺得空氣得想辦法多流通,不然滿是病菌。”
“嗯,等收拾完我去找安德烈同志想想解決辦法。”維拉克也是初來乍到,但面對其他不適應的人,他得承擔起一些責任,所以應下了年輕男子的訴求。
安德烈從其他房間出來,來到維拉克和基汀住的這間:“維拉克同志,怎么樣,能適應嗎?”
“可以,我和基汀老師都在監獄待過,那里的條件可比這兒惡劣多了。”維拉克笑了笑,鋪好床鋪后,將行李箱塞到了床底,把書籍、迪亞茲他們的學習資料擺放在了宿舍里破爛不堪的唯一一張書桌上。
“見諒。”安德烈看著書桌的模樣,很難為情,“原本是沒有書桌的,多出來的空間我們都用來加裝床位了。莫萊斯同志說,得保證你們的工作環境,我們就把這五間宿舍都拆了一張床,臨時手工做了幾個書桌……”
“沒事,很好了。”基汀不想讓安德烈內疚,大方地說道,“能用就行,我們沒那么矯情。”
安德烈還是有些慚愧地點著頭:“我會盡快安排人湊一些好點的書桌。”
“不用那么麻煩,我們過來就已經很添亂了,你們該忙就忙什么,有問題我們自己解決。”基汀說道。
“對。”維拉克指了指同住的六名年輕同志,“都有手有腳的,我們自己能解決。”
“那我也總得做些什么,要是讓莫萊斯同志知道我怠慢了你們,他可饒不了我。”安德烈開起玩笑。
“有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肯定會找你的,放心。”維拉克道。
“好,那你們先收拾,我去看看食堂那邊飯準備的怎么樣了。”安德烈離開。
維拉克為了照顧基汀,把下鋪的位置留給了他:“老師,能適應這里嗎?”
“放心吧。”基汀不以為意。
“剛剛沒和安德烈替你的要求,是因為他們這么久了都沒解決,估計暫時也想不到辦法,只會徒增他們的壓力。”維拉克向先前抱怨環境不行的同志解釋道,“我會想想辦法的。”
“沒事,忍忍也行。”那名同志推了推眼鏡,也不想麻煩人。
維拉克見他好一會兒了都沒套好被罩,上前幫起忙:“我來吧。”
“……謝謝。”
“沒什么,互幫互助,你也可以看一下我怎么套,以后就可以試著自己來了。”維拉克側過身子,給年輕男子留出位置觀看他是怎么套被子的。
基汀收拾好,看著維拉克熱心幫助別人,微微一笑,也去給其他生活能力不足的同志收拾起來。
沒多久,八人的行李就都安頓好了。
只是安頓好后,大家還都站著,沒躺著休息會兒。
維拉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雙手叉腰:“這墻上污漬斑斑的,等我們吃完飯回來,就先好好打掃清理一下吧。”
“好。”幾人異口同聲道。
轉移初期,大家不適應非常正常,維拉克也希望能通過自己的能力,讓大家盡早融入這里,繼續開展工作。
“那我們走吧,上去透透氣。”維拉克和基汀帶著宿舍里的人出了門,見到其他宿舍也大都沒收拾好,不過都有熱心的工人過來幫忙整理,也就沒插什么手。
剛剛被維拉克安撫下來的年輕男子向上走時,特意觀察了一下工人的宿舍,發現確實如其所說,每間都比他們住得更擁擠,條件也更差勁:“我真沒想到,環境的惡劣能一再地突破我的認知……”
聽到這句話,走在前面的維拉克停下腳步,回頭道:“所以我覺得莫萊斯安排我們過來意義不止于避險,也是要讓出身不錯但投身于革命的諸位深刻體驗一下,明白我們究竟在為什么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