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走一趟?去哪?”辛老大和威洛都愈發搞不懂做事陰晴不定、毫無邏輯可言的維拉克究竟要做什么了。先是一臉無辜來報恩,然后威脅式談判,現在又笑著要帶他們離開。
“去一個更好的地方談一談。”維拉克在欣喜之余,沒有被辛老大的說辭沖昏頭腦。他為了避免這其中還暗藏什么陰謀,選擇了先帶二人離開酒館,去自己的勢力范圍內和基汀碰面,屆時誤會解開皆大歡喜,出了問題他們也方便解決。
辛老大因為和維拉克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他的邀請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所以滿是提防地拒絕了維拉克:“沒有地方比這里更好了。”
“那里有您一定想見到的人。”勸不動二人,維拉克只能搬出了基汀。
“基汀?”辛老大瞬間意識到維拉克說的是誰。
“嗯。”
辛老大的疑惑更深了:“他不是……你是他的人?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時候從戴曼斯監獄出來的?”
“這些還是待會兒您見到他了,親自去問吧。”維拉克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
“可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辛老大仍舊沒有動彈。
維拉克想了一下,把基汀講給他的,二十多年前他們和威爾遜的經歷說了出來。
威洛震驚得說不出話,張著嘴看向辛老大,等他拿定主意。
“看來事情的復雜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辛老大聽罷,內心的防備動搖,最終他決定冒險和維拉克出去一趟,揭開這兩年來的秘密,“我可以和你出去。”
“威洛也來吧。”維拉克希望威洛跟著過去。
辛老大不確定外面是否暗藏危機,因此不愿意帶著威洛:“他留在酒館。如果一切真的是個誤會,再出來也不遲。”
“好。”維拉克自知無法用三言兩語說服二人,便尊重了他們的堅持,決定只帶著辛老大去見基汀。
“我去吧,您留下。”威洛同樣清楚此行并不絕對安全。
面對威洛的自告奮勇,辛老大很欣慰,很為他感到驕傲:“記得我和你說的話嗎?你遲早會是血刀幫新的領袖,帶著偉大的敦曼人保衛屬于自己的東西。”
聽二人好似要生離死別,維拉克雖理解,但還是覺得有點好笑:“相信我,只要您剛剛和我說的都是真的,就不會有危險。”
“走吧。”辛老大拍了拍威洛的肩膀,出了房間。
維拉克看了一眼威洛,同辛老大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起穿過酒館,到了門口。
“往哪走?”走路一瘸一拐的辛老大呼出白氣問道。
“去對面的旅館吧。”維拉克掃了圈街道,發現有輛汽車停在奎因酒館不遠處。
不出意外那里面坐著基汀等人。
確保基汀能看到自己和辛老大后,維拉克帶著辛老大進去訂下了基汀隔壁的房間。
“這是什么意思?”辛老大進了屋子問。
“您先坐。”維拉克把房門敞開,坐在了辛老大的旁邊,“他們馬上就到。”
“現在我出來了,可以和我說說關于基汀的事情了嗎?”辛老大有點不耐煩了。
維拉克趁基汀他們還沒回來,就先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和基汀的關系:“我先和您重新做一個自我介紹吧。我是莫斯特·維拉克,曾和基汀先生是獄友。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比如敦曼語、人生道理。我們在去年十一月的時候,一起成功從戴曼斯監獄越獄。”
“去年十一月?”辛老大質疑道,“我一直都有派人關注戴曼斯監獄那邊的消息,怎么沒聽說有越獄的事情發生?而且那可是戴曼斯監獄,從來沒人成功越獄過。”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您要是感興趣,之后我慢慢和您講。總之我們帶著監獄里兩千多名犯人成功越獄,當時布列西政府正在舉辦萬國博覽會,怕此事讓他們費盡心思樹立的形象崩塌,就拼命掩蓋了消息。”
“這……”從戴曼斯監獄越獄一事實在是太過瘋狂,辛老大聽到都難以接受。
就在他還想問些什么的時候,原本侯在車里等著接應維拉克撤離的基汀帶著薩拉、伊夫趕回了旅館,來到了敞開的門前:“辛。”
聽到有人叫自己,辛老大扭頭看向門口,足足看了幾秒,才確認了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基汀:“你居然真的活著。”
“嗯。”基汀走進了房間,看了維拉克一眼,和情不自禁起身的辛老大面對面站著。
他先前說過,最好不要讓辛老大知道自己還活著,但在他目睹維拉克帶著辛老大進入旅館,就知道事情肯定朝著另一個他們沒有預想過的方向發展過去,他不得不出面了。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從戴曼斯監獄越獄出來的?”辛老大確認道。
“是的,要是沒有維拉克,我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離開監獄半步。”基汀對辛老大印象不是很好,盡管現在有所釋然,一些芥蒂還是在影響著他,“維拉克,這是什么情況?”
“您和辛老大誤會了。”維拉克先朝薩拉、伊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關門。接著讓二人都坐下,自己充當中間人幫他們解開誤會,“和我們猜得一樣,威爾遜先生確實在去世的時候,把黃金的事情告知給了辛老大、威洛。但辛老大并不像您所說的那樣,把黃金據為己有了,而是繼續替威爾遜先生履行約定,保守著黃金的秘密等待您過來。”
基汀有所動容。
“之前基汀老師之所以沒有直接找您拿黃金,就是擔心以往視財如命的您會因為黃金殺人滅口,因此才先派我前去打探底細。”維拉克面向基汀解釋完,又朝辛老大說道,“我們在做了充分的準備后,便有了今天再度拜訪,先是談購買奎因酒館,又威脅您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辛老大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我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年輕時候經歷的東西都已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得透徹。現在看來并不是,我還是對你有偏見。”基汀坦承自己的不足。
他忽略了辛老大和威爾遜不弱于他的珍貴友情,先入為主地惡意揣測了辛老大的為人,致使一切發生。
“正常。”辛老大無所謂地擺擺手,“誰都知道我這人為了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這樣看待我,把事情搞得復雜了也是難免的。”
“好在只是過程曲折了些,并沒有造成什么損失。”維拉克慶幸道。
若是這個誤會沒解開,雙方爆發沖突,造成了流血犧牲,那就太遺憾了。
“兩年前你回來的時候沒來得及見面,時間一晃都二十多年過去了。”辛老大感嘆道。
二十多年前,他們都正年輕。
現在,對視的二人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
“威爾遜他……”基汀不知該說什么。
他和辛老大的關系太過微妙。
他和威爾遜是摯友,辛老大和威爾遜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二十多年前,他認為是辛老大葬送了威爾遜做醫生的夢想,與之決裂。如今時過境遷,很多東西都由時間給出了答案。
“他去世前有囑托,若是能等到你回來,就讓我告訴你,他很感謝你這么多年來對他的幫助。感謝你年輕時偷偷把家里的醫學書籍拿給他看,感謝你為他遭遇不公的命運所做的斗爭,感謝你在離開敦曼前往布列西時,把奎因酒館送給了他,緩解了他生活上的窘迫……”
“他也幫了我很多。”聽辛老大提起許多年以前的事情,基汀感慨萬分。
“另外,他有特別勸我,再見到你時,把那些沒來得及解釋的誤會都說開。”辛老大道,“本來我一直覺得沒必要,因為我和你又不熟,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可他和我說,我們都是他的摯友、兄弟,他不希望我們因為他而產生誤會,相互敵視下去。”
維拉克、薩拉、伊夫三個事件之外的人,都默契地保持著安靜,讓兩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心無旁騖地從誤解中走出來。
“當時我們在蒙勒哥打仗,有次遭到了蒙勒哥人的伏擊,我的腿被流彈擊中,來不及跟大部隊撤退,還是個新兵威爾遜不顧一切地沖入戰場,把我背了起來,還憑他掌握的知識,為我緊急做了處理……要是沒有他,我當時一定會被對我們恨之入骨的蒙勒哥人抓起來處死,這條腿也肯定得截掉。所以我和他成了最好的兄弟,我和他說等戰爭結束了,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他成為一名醫生。”辛老大講述他和威爾遜相識的經過。
維拉克聽到辛老大和威爾遜曾在蒙勒哥打過仗,立即想起了他所知道的敦曼二十多年前侵占蒙勒哥百萬平方公里國土的敦蒙戰爭。
正是因為這場戰爭,敦曼人和布列西人之間結下了巨大的仇恨。這一仇恨延續到了今天,閃金幫的老大老金提及此事時,仍會無比憤慨。
“后來戰爭結束了,我們都回到了舊南約。我干起了老本行,繼續當屠夫,他則刻苦學習著醫學知識,想成為一名醫生。”辛老大講到這里時,像是嘲諷,又像是無奈,“呵”了一聲,“在我心里他是最優秀的,他比當時的軍醫還要厲害,可放在舊南約,他的理想、他的付出都敵不過有錢人家。”
基汀看上去并不知道此事,正皺著眉頭聽辛老大繼續說下去。
“他說你們不一樣,你的路已經被鋪好,你可以什么都不做,被人推著當上令人敬仰的醫生。而他,因為出身卑微,連被看到的機會都沒有。”辛老大攥緊了拳頭,他對威爾遜當時的遭遇感到氣憤,“你曾說,如果舊南約是個不公平的地方,那就去一個開明的、自由的地方。沒錯,你可以這么做,但他不行,他的出行是未知數,一旦出了差錯,他年邁的父母該怎么辦?”
“這些我很久以后才懂得。”基汀深感歉意,他當時自己剛剛完成了去威爾蘭的游學,所以并不理解威爾遜為什么不能和他一樣做自己想做的。
“我說過,我會幫助他完成他的追求。開始的時候我對他滿是信心,他自己也如此篤定著。我接濟他,他可以毫無壓力地收下,并向我保證在成為優秀的醫生后還給我。到了后面,四處碰壁的他心灰意冷,再也不肯白拿我的錢了。于是,他來了屠宰場工作。開始賺錢,維持家庭。”辛老大終于說完了當初的事情。
“我當時以為是你阻礙了他走自己想走的路,還差點和你動手。”基汀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辛。”
辛老大如他所說的那樣,對基汀的反應不以為意,他本身就和基汀不怎么熟:“沒什么,都過去了,我又沒什么損失,你也是為了他好。而且我在奎因酒館白喝了這么多年的酒,就當是扯平了吧。”
“他的兒子怎么樣?”基汀問起威洛。
“是個沉穩內斂的好孩子,和當初的威爾遜一模一樣。”辛老大回答道,“包括夢想。”
“那他現在?”
“在奎因酒館里算帳,我打算讓他繼承我的血刀幫。”辛老大不再提什么幫助其成為醫生的話,為威洛鋪好了他們這樣的人能走的最好的選擇的路。
基汀道:“你應該知道新征兵法,政府一石二鳥,大力打壓外來人的同時,也在削弱你們這些本地幫派的實力。你帶他這條路,注定不是長遠之計。”
“我知道,他未來可能會面對一些很棘手的問題,不過我相信他應付得來。”辛老大道。
“你就沒有想過讓他去做醫生?”
“想過,但是他自己拒絕了。”
“為什么?”基汀感到不解。
威洛和威爾遜當時的情況大不相同。
威爾遜當時拮據,出身低賤。而威洛最起碼有足夠的錢,也了無牽掛,就算在舊南約會被歧視,也可以拿著錢去其他的地方做嘗試。
醫生這條路怎么也會走得通。
“他說他不止想做醫生,還想完成威爾遜的遺憾,在舊南約開一個平民醫院,為那些付不起高昂治療費的窮人們治病。”辛老大雖然打心眼里不認同威洛的話,但還是為他感到驕傲,“除此之外,還要開辦學校,讓那些原本沒有條件的窮人們也能成為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