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又是一些普魯曼的特色美食,如緊實鮮美的豬腳、外酥里嫩的蘋果酥、甜甜脆脆的煎甜餅。
伯因、維拉克、基汀、溫斯頓、林恩,以及幾位分站的骨干齊聚一桌,共同享用起來。
因為伯因等人和溫斯頓交流時用威爾蘭語,林恩以及分站的干部們和溫斯頓交流用的是普魯曼語,伯因等人和林恩等人交流又用的布列西語,所以一邊吃飯一邊飯桌上各種語言交錯,搞得還略有點混亂,好在大家基本都能和需要的人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了解對方的想法。
“等林恩把階級論翻譯出布列西語版的,我們就啟程回萊澤因。那里有數不清的同志們在等待你,等待正確的答案。”伯因迫不及待想把溫斯頓接回去,也迫不及待想好好研讀一下《階級論》。
“時間很緊嗎?如果著急我們可以即刻出發。反正你們也會威爾蘭語,我在路上先做一本威爾蘭語的就好。”溫斯頓聽伯因剛找到自己就要回去,以為是有什么要緊事。
伯因笑著搖搖頭,用餐巾擦了擦嘴:“不急,那邊局勢趨于穩定。只是我們此行就是專程來找你的,找到你在這里留太久意義不大。”
林恩開起玩笑:“你們去敦曼的時候,幫著那邊的分站大力發展,打開局面。到我們這了,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伯因聽出林恩不是認真埋怨什么,咧嘴看了他一眼:“你先抓緊把階級論翻譯出來再說別的。”
“您放心,保證以最快的速度保質保量完成任務。”林恩向伯因敬了個禮。
見狀,維拉克、基汀等人都笑了笑。
溫斯頓感受著這氛圍,自認為這樣一群心向遠方,卻又腳踏實地的人會是他以后最值得信賴的同志們。
“分站里不缺會布列西、普魯曼雙語的同志,不過翻譯再快怎么也得幾天的時間,這幾天我們做些什么?”基汀問。
大家都知道這幾天少不了和溫斯頓交流,但基汀顯然不是問這個。
因為接下來溫斯頓都會和他們待在一起,什么時候都能聊。他指的是,能為普魯曼的分站提供些什么幫助,讓他們的發展也能加快一些,為以后更大的事業、活動奠定堅實的基礎。
伯因明白基汀的意思,沉吟一聲后道:“確實,幾天也是幾天,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林恩,我們過來之后主要就忙溫斯頓的事情了,還沒來得及和你仔細了解了解分站的情況,目前這里的運作有遇到什么問題嗎?”
“普魯曼的情況比較簡單,所以反而很不利于我們發展。”林恩舒展的眉頭繃起了些許,沉聲道,“我們在萊澤因靠著萬國博覽會的掩護,付出了慘重的犧牲才打開了局面。普魯曼非但沒有類似的事情吸引注意,還開始非常警惕我們,我們想組織大家做些什么,想傳播平等論、階級論什么的,都很容易被追查到。”
“所以分站的發展幾乎等同于停滯了?”伯因放下餐具。
“……可以這么說,因此這段時間我們只能把主要的力量用在尋找溫斯頓同志上。”林恩道。
維拉克將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這倒是個問題,一方面是普魯曼政府既重視我們,又有足夠的精力,一方面是分站人手不足難以與之抗衡。我們在萊澤因里最大的幾個優勢都沒有了,就很難按照以前的模式在這里復制萊澤因、舊南約的成功。”
“是的。”林恩贊同維拉克的總結,“我們實力不足,敵人又太過強大。除了尋找溫斯頓同志,我們也是考慮到在普魯曼的首都梅登發展太過艱難,才把分站定在了漢尼頓市。”
“暫避鋒芒確實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伯因對林恩的做法沒有異議,“各國國情不同,我們簡單干脆的感染群眾、發動群眾的路子是很難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的。今天溫斯頓同志就指出來,我們把萊澤因的戰術套在了舊南約里,雖然成功了,但這樣的成功是僥幸。如果我們繼續不做深入的調查研究,不針對性地制定出符合當地情況的辦法就貿然地行動,那么極有可能迎來慘痛的失敗。”
身為普魯曼人的溫斯頓聽不懂他們用布列西語交流的內容,只得慢慢聽坐在旁邊的基汀低聲翻譯。
“不過普魯曼的問題、我們的困境,沒有大家想得那么糟糕。畢竟我們都來這里幾個月了,要是真的一無所獲,浪費了組織提供的這么多資源,那就真的沒臉見您了。”林恩話鋒一轉,“經過我們分站干部們多次開會商討,我們決定放棄在大城市里擴大實力獲取支持的發展路線,轉向普魯曼嚴防死守之下露出來的背部,即農民群體中。”
“詳細說說。”伯因還以為分站真的無計可施了,沒成想林恩已經有了初步的對策。
“是這樣的。”林恩清了清嗓子,為眾人說明他們新的思路,“我們一貫的想法是,工人的力量非常強大,我們在萊澤因、舊南約里實行工人罷工游行,會讓工廠主們蒙受不可估量的損失。再加上工人們近在眼前,可以直接動員起來向對方施壓、逼迫其妥協,于是這就成為了我們在城市里斗爭的必要一環、關鍵一環。但我們忽略了農民們的力量,也忽略了城市之外。”
農民。
城市之外。
幾人眼前一亮。
林恩侃侃而談:“普魯曼的第一產業就是農業,雖說整體都在飛速工業化,但農業的比重仍舊惹眼,短時間內地位難以動搖。我相信團結了被地主貴族們壓榨剝削的農民們,最終所迸發出的力量是絕對不會亞于團結工人們的。而且我們先前對農民有所忽視,普魯曼防范的也是我們對城市、對工人們的動作,在農民方面幾乎沒做提防,這是絕佳的機會。”
“村鎮中,政府所能輻射的威懾也相對有限,我們面對的阻力遠不如城市里的大。如果能先獲取到農民們的支持,在城市之外打下基礎,那么最后向城市發起沖擊就相對得心應手了。”維拉克微微點頭,覺得林恩和分站里干部們開會得出的結果是值得肯定的。
“同時這是我們的一次新嘗試,可以為平等會摸索其他道路、其他模式。”林恩目光挨個掃過,期待幾人的態度與看法。
基汀忙著給溫斯頓翻譯,伯因率先道:“這很好。我們要為所有人民帶來平等,只看重工人的力量未免太過片面。你們的這次摸索正好填補了我們的空白,豐富了我們抗爭時所能采用的戰術。”
“我同意伯因、維拉克的看法。”給溫斯頓翻譯完,基汀跟著說道,“尤其是分站沒什么掣肘,更應該敢想敢干。這種針對不同國情做出的摸索,我認為有必要向更多的地方推廣。”
伯因“嗯”了一聲。
溫斯頓了解過后,用普魯曼語、威爾蘭語說了兩遍自己的想法,以便在場的人都能聽懂:“不論能不能成功,這種嘗試的重要性都是無與倫比的。我們什么都沒有,我們沒有退路,就應該去多尋找不同的可能性。”
溫斯頓深耕理論方面太久了,他迫切地想去實踐,去檢驗成果。
平等會在他的國家進行的全新嘗試,在他看來就是非做不可的事情。要不是萊澤因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都想留下來和林恩等人一起做事了。
“這件事可以做。”
林恩和分站的同志們為了這個計劃做了充分的準備,在平等會里地位舉重若輕的維拉克、基汀、溫斯頓幾位也都大力支持,伯因心里慎重地權衡了一下后,正式同意了林恩他們的想法,并給林恩提高了一定的權限,全力支持他們開拓答案。
晚飯過后,林恩帶著分站的干部們離開。
尋找溫斯頓的任務圓滿結束,他們緊鑼密鼓地開始規劃起接下來的發展和翻譯《階級論》的工作。
伯因、維拉克、基汀三人留在了溫斯頓的房間里,共同暢談雜七雜八,圍繞《平等論》、《階級論》展開的話題。
溫斯頓接著吃飯時林恩他們開拓新方向一事,說起他后續想做的一些試驗:“到了萊澤因后,我想試著開辦幾個合作工廠、合作社檢驗我那些想法究竟可不可行。”
“平等會最不缺的就是實踐,如果這是不可或缺的,那么我們遲早會做。”伯因看出溫斯頓加入平等會后的急切,不過哪怕平等會在布列西發展的不錯,也還不至于可以光明正大開展這些東西,因此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再去做嘗試。
“……嗯,目前最重要的是,大家對我的書得先有個基本的了解,我對平等論也得先有個基本的了解。”溫斯頓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你們自從找到我,就一直表現得很謙卑,我卻格外自信我的理論是真理——雖然我始終對此深信不疑,但還是得讓更多人或是去認同,或是去發現問題后,再去做事情才行。”
“沒錯。”伯因點點頭。
維拉克感同身受:“我理解溫斯頓同志的心情。他孤軍奮戰太久,在腦中構建了無數遍新世界的模樣,想立即在現實中付諸實踐。但越是到這種時候我們越是要沉住氣,穩穩當當勢不可擋地把事情做成。”
“你說得對,這事急不得。”溫斯頓平復心情,“這幾天我會認真把平等論、女性宣言看完,再和你們多了解了解平等會這么多次大大小小的抗爭的細致情況。”
“好。”
“溫斯頓同志,請說說你對怎么改變這個世界,世界應該成為什么樣子的看法吧。”
“今天下午的時候我提到了私有制,與我們無產階級對立的,維護資本家的資本主義制度。我認為我們想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首先要做的就是廢除私有制和雇傭勞動,從而消滅階級和階級差別。在未來的社會中,財產應該是公有的,沒有階級的區別,沒有貧富的對立。我們一無所有,我們卻又應有盡有……”
四人聊至深夜,伯因、維拉克、基汀三個因為奔波了一天沒怎么休息,都回到了各自房間睡下,而找到組織的溫斯頓沒有半點困意,打開臺燈,在書桌前讀起《平等論》、《女性宣言》。
次日,四月二日
眾人共進了早餐,在飯桌上,溫斯頓對《女性宣言》贊不絕口,他直稱這樣的作品會是人類走向真正的文明的重要標志,因為女性的解放程度越高,受到的限制與壓迫越少,那就意味著這個社會是個解放而自由的社會。
他還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自己的一句見解:婦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標準。
吃過飯后,林恩把分站的人分成了兩批,一路籌備轉向農村發展,一路翻譯《階級論》。
溫斯頓、伯因、維拉克、基汀則接著昨晚遠遠沒有聊完的,繼續設想未來的世界。
他們聊得廢寢忘食,路過溫斯頓房間的平等會分站成員總是能聽到里面幾人興奮的高呼與激烈的爭論。
直至臨近晚飯前,本應等到林恩他們把《階級論》翻譯出來,才會啟程回布列西的眾人,卻得到了一個重大消息,連飯都顧不得吃,立即動身快馬加鞭向萊澤因趕去。
自平等會攻打完政府大樓,就一連低調了三個月的布列西再次出現了令所有人無不震驚的大事件:
蓄謀已久的布列西共和國總統路易·弗朗索瓦在四月二日的下午發動了政變,在沒有憲法授權的情況下解散了國民議會,并在之后頒布了新的憲法,加強總統的權力,削弱議會的立法權。
除此之外,據平等會情報部門所探查到的消息確認,政變擴大權力只是路易·弗朗索瓦計劃的第一步,他真正的目的是恢復帝制,做新布列西帝國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