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澤因、布列西日報社
剛隨政府軍重返來澤因的幾天里,卡帕和其他受到脅迫的報社記者們一樣,主要的工作就是行尸走肉般地拍攝下平民的苦難,再將政府軍的暴行都嫁禍給國際平等聯盟。
讓他稍稍慶幸,又深感不安的是,他沒和其他人一起徹底墮入深淵,淪為臨時政府冰冷的工具。在最后一刻,他選擇了秘密地拍攝真相,堅守自己心中的理想、原則。
而那份真相——或許是全世界唯一一卷近距離記錄政府軍暴行的膠卷。
此時就藏在他身前桌子的抽屜里。
光是目光掃到那個鎖著的抽屜,前段時間的那些情景就會如同噩夢,強制在他的腦海里翻來覆去地重現。
——你們這群人渣敗類!要么幫著權貴們拍假的東西,要么拿槍指著我們!可我們做錯了什么?!國際平等聯盟做錯了什么?!
——別廢話!都給我滾開!這是最后一次警告!
——砰!砰!砰!
“卡帕。”
“嗯?!”卡帕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向身旁。
他的頂頭上司,主編拜倫正不滿地盯著他:“稿子寫好了嗎?”
“呃……快了快了。”卡帕摸了摸鼻子道。
“一個小時內送到我的辦公室。”主編拜倫看得出卡帕剛剛走神了,但他沒有深究,點名最后的時限便接著巡視其他人的工作進度去了。
“明白。”卡帕應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望著拜倫的背影輕輕吐了口氣。
這位主編,是臨時政府的絕對親信,來澤因日報社負責的栽贓計劃就是由他策劃、審查、推行的。
卡帕最怕自己悄悄拍下的政府軍暴行的膠卷被拜倫發現。
真出現這種情況,輕則被報社開除,重則被視為國際平等聯盟的成員關進監獄。
他還有一個家庭需要養活。
為了自己的理想,他可以奉獻自己的一些東西,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家人。
“呼……”卡帕嘗試著去除雜念,專心寫稿,但沒寫幾個字,又有一個巨大的問題充斥在腦子里,令他無法集中精神工作。
他自己完全不具備將真相公之于眾,并在之后保證自己、家人安全的能力。
想發揮膠卷的真正效果,保全自己,就必須得靠國際平等聯盟出面。
可問題是膠卷到底該怎么交到國際平等聯盟的手上?
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記者,在來澤因被臨時政府接管,全面戒嚴的情況下,想找到國際平等聯盟的人,把膠卷交給對方,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冬——冬——冬——”
十一點整,報社里的鐘表發出了聲響。
聽到聲音,卡帕心中一緊。
時間不多了。
不是自己交稿的時間,而是留給國際平等聯盟自證清白的時間。
他作為記者,很明白真相的價值是有時限的。當誣陷持續太久,錯誤的認知深入人心,真相再浮出水面,大概率就沒什么意義了。
想扭轉現在的輿論,給全世界民眾們一個接觸到真相的機會,就必須爭分奪秒!
以最快的速度進行澄清!
卡帕轉著手里的鋼筆,自己在心中問自己:我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怎么才能找到國際平等聯盟的人?
怎么才能把膠卷交到他們的手上,幫助他們重獲清白?
“卡帕。”
“主編。”沉思間,卡帕聽到主編的叫聲,連忙騰地站了起來。
“稿子你先不用寫了,再去外面搜集點素材,到時候拿給其他國家政府用。”主編拜倫臨時安排道。
“……明白。”卡帕應下,拿著相機,在兩名政府軍士兵的護送下離開了報社。
來澤因、行動隊總聯絡處
“霍爾公爵說他想想辦法,但要您別太報以期望,畢竟政府軍盯得很緊。”亨利返回維拉克他們居住、工作的客房,復述霍爾公爵的話。
“還是我直接跟他談吧。”維拉克讓亨利離開,干脆自己撥通了電話。
“喂?”
“霍爾先生,是我,維拉克。”維拉克道。
“啊,是維拉克同志啊,你說的那個事我會抓緊去辦的,不過政府那邊抓得嚴,我現在也不敢跟你保證一定能行,只能說盡力……”霍爾公爵猜出了維拉克親自打電話抱有什么目的,沒等維拉克催促,自己先打了個預防針。
維拉克翹著腿,躺坐在沙發上,目光澹漠:“這件事對我們而言很重要,另外我想,雖然您在保護我們這方面做得很差勁,但總不至于身為公爵,連個相機都搞不定吧。”
霍爾公爵略感尷尬,咳嗽了幾聲:“搜查隊搜查的事情是我的問題,既沒借助我的身份讓他們在酒店門前止步,也沒能在搜查期間及時地通知你們——”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說了。那件事之后我沒找過您,就說明我可以不介意,愿意再給您一次機會。”維拉克不想顯得太好說話,給霍爾推脫的余地,“現在第二次機會擺在您面前了,您自己看著辦。”
“不是我不想幫啊,我都愿意主動給你們提供庇護了,你覺得我會故意在這些方面摳摳搜搜嗎?你們國際平等聯盟的主席基汀和我可是認識了幾十年的朋友,你要是懷疑我這方面有所保留,我們可以讓他來判斷一下。”霍爾公爵搬出了基汀。
非常不巧的是,基汀曾向維拉克提醒過,千萬不要因為他們以前的情誼產生什么誤判。
實際上據他所知,當年自己秘密運送黃金之所以會被抓,極有可能就是這位‘摯友’向新政府泄露了情報。
基汀為了大局,沒有報復霍爾公爵,還裝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樣子,正是為了讓霍爾公爵產生錯覺,認為基汀和自己是好友,基汀成為國際平等聯盟的主席后,國際平等聯盟未嘗不是自己未來的一條出路,繼而可以有效地利用他。
“這點事不需要麻煩基汀主席出面。”維拉克依然沒有妥協,逼霍爾公爵必須做成,“你可以這么想一下,你要是幫了我們這個忙意味著什么。就算以后國際平等聯盟失敗了,你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可一旦我們重新攻占來澤因,擊敗臨時政府,你的奉獻會被所有人銘記,你將是建立新世界最大的功臣。”
最大的功臣。
夸張地說出這幾個字時,維拉克都有點犯惡心,不過他們是心知肚明的相互利用,只有這么說,把霍爾公爵可以得到的好處說出來,才能鞭策他為國際平等聯盟‘發光發熱’。
“我知道……”霍爾公爵那邊還是猶豫。
相機雖說是被禁了,但憑他的手段,想搞到一些不成問題。
他遲遲不肯給個準話,其實是怕行動隊萬一到時候被政府軍逮捕,相機也被發現后,自己會受到牽連。
居住在酒店的事情好說,責任可以都推到亨利的身上,可相機這玩意兒壓根不是亨利能夠弄到手的。
目前來澤因里有這本事的人屈指可數,政府再一和酒店聯系,自己不被懷疑才怪。
說白了,霍爾公爵愿意為國際平等聯盟提供幫助,讓國際平等聯盟欠他人情,可幫助的前提是不能讓他跟著染上半點危險。
天底下哪有沒有風險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維拉克看穿了這一點,干脆去除了霍爾公爵最大的擔憂:“你覺得準備充分的行動隊有些相機是件很不合理的事?”
“合理,這沒什么不合理的。”
“那不就得了。如果真有被政府軍抓到的那一天,相機我會說是我們一早準備的,絕不會跟你扯上關系。畢竟我們的合作是一個很好的示范,要是你跟著遭殃了,以后恐怕就沒人愿意跟我們合作了。”維拉克作出保證。
這句是實話。
盡管霍爾公爵也是在利用他們,但他們出了事,還真得保護好對方。
這是為了向未來所有可能合作的勢力表明自己的誠意,重要性遠不是小小的霍爾公爵那點利益能比的。
“這樣吧,相機我可以想辦法給你弄到,但是,相機只能給你們其他的同志使用,不能流入到酒店里。”霍爾公爵還是怕最后相機跟酒店掛鉤,把自己牽扯出來,只能左右權衡后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可以。”維拉克爽快地答應了。
他們被困在酒店不能外出,相機給他們本來就發揮不了作用。
“你……需要多少?”
“你能搞到多少我就要多少。”在急缺證據的情況下,維拉克巴不得有數不盡的相機供他們使用,再將寶貴的相片源源不斷地送往宣傳部,“最新款的最好,聽說很小巧方便。”
“具體的要求我不一定能達到,反正我盡力吧,最少給你弄到二十臺。”霍爾公爵報出了數字。
維拉克露出笑容,不吝嗇自己的夸贊:“這才是您應有的能量。”
“那我去弄了。”
“稍等,還有一件事想找您了解和求助。”維拉克點了支煙,看不出有半點的著急,“臨時政府控制的那些專門誣陷我們的報社,您有了解嗎?”
“我只知道有不少,而且政府對他們很重視,提供了很嚴密的保護。”這種東西就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霍爾公爵有什么就說什么,“還有就是,你們現在幾乎是全世界的公敵,各國都很喜歡找你們的負面材料,給你們潑臟水,讓民眾們抵制你們,阻撓你們的思想在他們的地方生根發芽。布列西政府后續還會向這些國家提供大量新鮮的素材,進一步抹黑國際平等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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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們還會偽造很多這樣的情——不,都不需要偽造,現在的來澤因四處都有生活不盡人意的人,隨手一拍,說是國際平等聯盟控制來澤因期間發生的就行。”
“肯定的,總之你們再不抓緊澄清,局勢會越來越不利的。希望這些相機真的能幫到你們吧,別的我可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維拉克深吸了一口煙,眉頭微皺:“您有什么辦法能把我們的人安排進臨時政府的那些報社里嗎?”
“這你就不要想了。”霍爾公爵這次否決得比搞相機迅速多了。
“我們的人如果能混進去,就不止是可以以正當名義拍攝來澤因的現狀,還能把報社的情況都記錄下來,成為更有力的澄清證據。”維拉克爭取道,“您只需疏通關系,就像幫普通人安排工作那樣把我們的同志安排進去即可。”
“不行不行不行,這個節骨眼向報社安排人,那不等于直接往槍口上撞嗎?”霍爾公爵沒這個膽子。
維拉克又想方設法地給霍爾公爵提供了幾個思路,都被其堅決地否定了。
無奈,通話只能到此為止。
“怎么樣?”雪莉爾見維拉克打完電話,坐到了他的對面。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維拉克將燃盡的煙頭扔進煙灰缸,“好消息是霍爾能幫我們搞到一批相機,我們很快就能有辦法拍攝來澤因的照片。壞消息是,光拍來澤因的現狀,并不能作為最有力的證據。而我想派人打入報社的想法,也無法得到霍爾的配合。”
哪怕現在國際平等聯盟拿出了照片,證明了臨時政府統治下的來澤因才是真正的混亂,也無法證明他們控制來澤因期間并非如此。
臨時政府也有著不錯的理由反駁:這爛攤子本來就是國際平等聯盟留下的。
之后臨時政府用點心維持秩序,讓來澤因恢復部分的繁榮,就更容易做文章,和所謂的國際平等聯盟統治下的來澤因做對比了。
想一擊斃命,不給臨時政府任何狡辯的機會、余地,最好的辦法就是搜集到他們控制的報社偽造報道的全過程,從根本上瓦解臨時政府的說辭,讓他們以后說的每一句話的真實性都受到牽連,打上一個問號。
那幾個被重兵重重把守的報社,才能取勝的關鍵所在。
“我們無論如何都得進入報社是么?”雪莉爾問。
“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除此之外,任何的證據都不足以力壓臨時政府的誣陷,只會陷入無休無止的爭論中。”維拉克直視雪莉爾,“這項艱巨的任務,目前只有情報組可以勝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