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無需夜皇解釋，顧旭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
她正在動用“秘密”權柄，試圖在天地大道的反噬力量面前，將顧旭隱匿于規則之外，避開這致命的威脅。
“你……快住手……”顧旭虛弱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中艱難擠出，仿佛說完這幾句話，已耗盡了他最后的力氣。
他不希望夜皇卷入他與大道反噬的交鋒之中。
連距離第九境僅一步之遙的他都難以承受這股恐怖的力量，更何況目前僅掌握三個權柄的夜皇。
但夜皇完全沒有理會他。
她仿佛突然入了魔一般，不顧一切地想要用自己的權柄，與天地大道正面抗衡。
“你想想……我們的孩子……”顧旭又道。
聽到“我們的孩子”幾個字，夜皇終于愣了一瞬，停了下來。
此刻她心頭有些恍惚。
她明明是為了孩子，為了族群的利益，為了延續血脈，才跟他的在一起的。
可今天，當他生命垂危的時候，她卻險些忘記了腹中的孩子，腦海中只裝著他這張蒼白如紙的臉。
與此同時，趙嫣、上官槿和蕭琬珺也陸續趕到了寢宮。
她們圍在顧旭的臥榻前，神色焦急而緊張，目光一刻不離地注視著他。
在她們身后，姜照月也悄然跟了過來。
因與顧旭“假扮道侶”的關系仍藏于暗處，未被眾人知曉，她在門前踟躕了一瞬。
然而，當她發現眾人的目光全都緊緊落在顧旭身上，根本無人注意到她時，便放下心來，快步跨過門檻，輕輕地擠到了床邊。
當她的視線落在顧旭那流淌著鮮血、布滿黑線、仿若破碎瓷器般的臉上時，忍不住低聲驚呼。她慌亂地用雙手捂住眼睛，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片刻后，她才緩緩放下雙手，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以及幾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關切。
此時，姜照月注意到，一向愛干凈、極為注重形象的姐姐，竟然親自用手為顧旭拭去嘴角的鮮血。
而更令她震驚的是，姐姐的小腹竟微微隆起！
“姐姐懷上孩子了？”她瞪大眼睛，心中驚疑不定，“什么時候的事情？”
憑借她與姐姐之間的血脈聯系，以及龍族對道則氣息的敏銳感知，她幾乎瞬間便確認，那孩子的父親，正是顧旭。
一直以來，姐姐都借助“秘密”權柄刻意隱瞞，不讓姜照月察覺自己與顧旭之間的關系。
可是今天，夜皇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顧旭身上，竟一時疏忽，忘了以“秘密”權柄遮掩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也未察覺到出現在床腳處的姜照月。
只見她從衣袖中取出了一枚通體晶瑩剔透的丹藥，宛如琉璃般閃耀著金綠交錯的微光，表面還隱隱流轉著古老的龍紋，仿佛有無形的龍息在其周圍環繞。
“這是靈霄界龍族獨有的‘蒼龍回天丹’，”她一邊說著，一邊將丹藥喂到顧旭的嘴邊，“只要你尚存一口氣，僅憑一枚便能扭轉生死。”
顧旭微微偏頭，咬緊牙關，態度堅決，不肯服下丹藥。
他知道，這“蒼龍回天丹”本是為龍族所制，用在人族身上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再者，他如今已被天地大道針對，任何丹藥都無濟于事。與其白白浪費這等珍貴之物，不如留給夜皇或孩子，在關鍵時刻保命之用。
夜皇強行將丹藥塞到他嘴里，顯然是出于一時沖動，抱著幾分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就在這時，掌印太監韓順喜匆匆趕到寢宮，拱手行禮后低聲稟道：“陛下，各位娘娘，暢春園門外聚集了上百名百姓。他們手里捧著各種珍貴藥材，說是為了救陛下一命。無論我們如何勸阻，他們都執意不肯離開。”
韓順喜的話音未落，顧旭微微皺起眉頭，不知是因為身上的傷痛，還是因為他稟報的內容。
“都是什么人？他們帶來了什么藥材？”上官槿瞥了一眼顧旭的表情，替他問道。
韓順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為首的是一位耄耋老人，自稱是世代采藥的藥農，帶來了一株珍藏了數代的千年靈芝。
“另有兩人，其中一人背著一棵根須如虬龍般的人參，據說是從萬仞絕壁的山巔采摘而來；另一人捧著一枚雪山寒梅果，據說是雪域奇珍，可化解百毒，延續壽元……
“這些人跪在暢春園門口，執意不肯起身。他們說，陛下是萬民敬仰的君主，曾拯救蒼生于水火，是他們的恩人。如今陛下重傷，他們無以為報，只愿盡己所能，獻上這微薄之禮。
“他們還說，若陛下不收下這些藥材，他們就會一直跪在那里，直至天荒地老。”
顧旭聽完韓順喜的稟報，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聲音微弱卻清晰：“這些藥材……收不得。”
韓順喜聞言，臉色頓時焦急，忍不住勸道：“陛下！大荒可以沒有任何人，但唯獨不能沒有您啊！這些東西都是世間珍寶，說不定真能救您的性命，為何不試一試？”
顧旭微微垂下眼瞼，語氣中透著幾分疲憊：“他們的心意，朕心領了……但……但朕如今，已算是個廢人，這些藥材……實在不必浪費在朕身上。
“你去勸他們回去，就說……就說這是朕的命令……若有人違令，依律處罰就是……”
“是，陛下！”韓順喜感受到顧旭虛弱話語中蘊含的不容置疑的威嚴，立刻躬身行禮，恭敬應聲。
但是在說話的瞬間，他的鼻子一酸，一滴咸澀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入口中。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過去的點滴：陛下曾改變了他的命運，還親授他修行的功法。
他以為，自己會一輩子侍奉在陛下身邊，見證陛下在大荒世界締造前所未有的輝煌盛世。
可誰曾想，陛下竟然會走在他的前頭。
一股深切的悲痛涌上心頭。韓順喜實在不敢去想，沒有陛下的大荒會是什么樣子。更不敢去想，倘若宮中失去了陛下，他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