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站在斷匾旁邊,看著空玄大師揮鋤挖土。
說實話,有點尷尬。
但尷尬也要挺住,有句話說得好: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嘛。
咳,不管了,不挖就不挖。
其實嘛,江琬就是不敢挖,怕獻丑。
獻丑多了容易露餡。
畢竟,她的乾坤離恨經在對付邪氣方面其實還挺厲害的,她挖不動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什么真氣屬性方面。
根本原因就是,她功力不足啊!
嗐,境界不足硬裝高人,有的時候也挺叫人苦惱的。
可惜她現在是被架上去了,不裝也得裝。
否則她要怎么解釋自己某些奇術的逆天功效?
當然,她也可以不解釋。
但每個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桿秤,江琬的一些表現如果太過矛盾,也不用她解釋,自然就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豺狼虎豹撲上來,向她攻擊,將她撕扯。
江琬必須端住了!
到哪里她都得端住了,哪怕空玄大師看起來是個大好人,而這里也沒有其他人。
挖得一陣之后,空玄大師真氣消耗,他便又調息了片刻。
江琬這回拿出了幾樣米糕點心出來,又取了一竹筒的醴風玉泉水。
這些東西都是常溫便攜的,并不會暴露她的空間連溫度都能保持的秘密。
江琬說:“大師,歇一歇吧,你如今可以進些食水了么?”
空玄大師看到食物,倒是有些苦笑道:“多謝王妃,貧僧如今辟谷時間過長,竟是有些忘記食物的滋味了。”
他合十行禮,接過江琬遞來的食水,先飲了一口玉泉水,又調息了片刻,才吃了小塊米糕。
或許真的是辟谷太久的后遺癥,他吃東西都是一副味同嚼蠟的神情。無悲無喜的,仿佛只是勉強完成任務。
還沒有他先前吃歸元丹時的樣子來得快樂呢。
江琬看他這樣,暗想:看來餐風飲露的神仙生活也不是那么好過的,真要過成這樣,連吃東西都沒勁了,那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最后,空玄大師也只是喝完了那筒水,米糕則只吃了三塊,還有兩塊他收回自己的芥子袋中,又向江琬道謝了一回。
大和尚是真客氣,江琬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兩人都客客氣氣的,空玄大師繼續挖土,也一邊與江琬閑談。
他們從佛法說到武功,又談到了彭竟山的惡行,最后說到了晴洲舊俗,空玄大師道:“佛祖眼中眾生平等,奈何世人偏要將人分三六九等。晴洲一帶更是如此……”
他又挖了一鋤土,然后豎掌說了一聲“阿彌陀佛”,才繼續道:“似彭竟山這等,固然罪大惡極,十分少見,然而因為不喜女嬰而將女嬰溺死之事,在晴州山村卻時有發生。”
說到這里,空玄大師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顯然十分不忍。
他說的已經可以算是非常收斂了,但江琬只聽些話影兒,就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江琬立刻道:“大師請放心,晚輩自身也是女子,對此等惡習自然深惡痛絕。如今我與楚王入主晴洲,且不說其它,單只這等鄉野陋習,我們是一定要想辦法遏止并糾正的。”
這也正是空玄大師跟她談話的目的,空玄大師立刻又欣慰地宣了一聲佛號,道:“王妃慈悲,往后必有福報。”
江琬只說了聲“多謝”,便不再多余言語了。
說實話,剛到晴洲時,江琬不說是野心勃勃,卻也算得上意氣風發,對這片土地多有想法。
她設想了無數種收服晴洲、巫州,并將其經營得團團圓融的方式,卻從未從這等細節方面考慮過。
這不是說她對這等陋習沒有感覺,而是她之前根本就想都沒往這方面想過。
從穿越開始,她就身處在上等貴族階層,她還身負仇恨,一心只想復仇,只想努力自強,掌控自身命運,也根本不可能有那個心思去關心民間疾苦。
她也沒有那個大宏愿。
是空玄大師一語驚醒了她,很明顯,空玄大師正是因為她楚王妃的身份,才對她說這樣的話。
而江琬回應他之后,首先感覺到的不是別的,卻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她想:我解救不了天下疾苦,不可能使天下大同,我也沒有圣人的胸懷,沒有高僧的無私。但至少,我可以,也應該為晴洲地界上的可憐女孩子們做些什么。
人終究要成長,不在其位可以不謀其政。
但如今,卻是她自己爭來的外放封地。自己選的路,不該好好走下去么?
她不但要走下去,還要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堅定無比地,走下去!
黑電云海之中,破敗的殘壁旁,江琬站直了身形。一陣邪風吹來,吹得她衣裳獵獵,可她的目光卻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明亮無比。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空玄大師又一鋤挖下。
忽聽“咚”一聲。
挖到了!
空玄大師一喜,道:“應當便是此物!”
他連忙加緊揮動手鋤,又在旁邊小心一陣挖。
片刻后,空玄大師撥開被邪氣侵染得格外凝實的泥土,終于從中抱出了一個小小的瓷壇。
瓷壇的顏色卻是殷紅的,似被鮮血染成一般。
空玄大師將其抱在手中,他手掌與瓷壇相接的地方竟是滋滋地在冒煙。
這是因為瓷壇上的邪氣太過濃郁,與空玄大師的護體金光一沖,雙方互相消磨,這才造成了冒煙的現象。
江琬忙道:“大師,快將這瓷壇放下。”
空玄大師依言放下,又雙手合十,對著瓷壇垂首宣了一聲佛號。
接下來,正戲就該上場了。
空玄大師道:“王妃,貧僧這便動手了。”
動手做什么?
自然是打破這瓷壇啦。
江琬道:“大師請。”
她也不與空玄大師爭搶,雖然知道搶著動手的話或許能得到大量自由點,但她功力不夠啊,萬一再打不破這瓷壇,豈不又是一回尷尬?
攻擊力不足,這始終是她的短板,想想還真是有點著急。
空玄大師便不多做拖延,提起一掌就對著地上的瓷壇拍去。
梵唱與掌風之聲同時響起。
同一時間,江琬豁然轉頭,卻見后方云海之中,數十黑電忽地竟在這一刻縱起,噼里啪啦,劈頭蓋臉就向他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