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大門緊閉。
陸丹惠一心想回娘家奔喪,可她的婆母賀夫人帶著人杵在大門口,罵罵咧咧。
“嫁夫從夫,我們賀家的規矩就是出嫁了跟娘家沒關系了,你去奔喪就是觸家里霉頭,我今天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去的!老實在家呆著!”
賀錦深也拉著陸丹惠,耐著性子勸說:“按我們岐州的規矩,兒媳婦真不能回去奔喪,你嫁過來就是我們家里人,聽話,回屋里去。”
陸丹惠嗓子也大,“這兒是姑蘇!不是岐州!你們家來姑蘇扎了根就該學學這兒的規矩!這兒的外嫁女都得回去哭喪的!我就一個爹!你們沒得陸家的好處嗎!你們這些白眼狼!”
啪——
陸丹惠被打歪了臉,愣了片刻。
婆母是個刻薄刁婦,賀峰是個啃家里人肉血骨還打人的廢物,唯獨賀錦深,他雖然碌碌無為,不敢跟家里人反抗,好歹也知道她的委屈。
每每她受了委屈,他總在關起房門后耐心哄她,雖然他也主張讓她聽婆母的,可好歹尚未有過一句重話。
她所有對新婚的憧憬和堅持,就在這一刻,透過疼得密密麻麻的臉,砰得一下支離破碎。
賀錦深隨著他巴掌落下,人兀然清醒一般,神色透出懊悔。
他人嘴笨,還不知道該怎么哄。
賀夫人氣匆匆的喊道:
“你怎么能說我們得你陸家的好處呢,我們得什么好處了,錦深娶你被多少人看笑話!人人知道我們錦深娶了個楊霆不要的破鞋!你當我稀罕你這個媳婦嗎!”
“娘!別說了!”
賀錦深有氣無力的制止毫無用處。
“怎么不說了,我偏要說,這破鞋嫁給了你,心又不向著你!按我們岐州的規矩她的嫁妝就該交給婆母我!藏著掖著是等什么呢,等哪天找到更好的男人帶著跑嗎!”
“娘!”
“早不讓你娶吧,還不聽,娶回來讓人笑話不說,還兇得很。跟婆母這樣大聲叫喚,這就是姑蘇的規矩?!”
陸丹惠沒有去捂火辣辣的臉,她呆立了許久,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如一根根針狠狠扎進她心里。
她瞪了眼賀錦深,轉身回屋。
她在屋里聽見婆母和賀錦深的對話,賀錦深開始還幫自己說幾句,后面就完全就勸他娘別動怒,他會讓丹惠聽話的。
陸丹惠收拾東西的動作一直沒停下來。
幸虧她把她的錢都存進了錢莊里,不見她本人,賀家人動不了那筆錢,否則以賀家人的尿性,早就把她捆起來搶錢了。
賀錦深進來時候見她在收拾包袱,皺眉道:“你平日里鬧脾氣要回娘家我都會讓你回去,這兩天不行,陸家辦喪事呢,我娘說你去了會把晦氣帶回來的。”
陸丹惠被他氣笑了。
“你娘說你娘說,你咋不娶了你娘呢?她一個寡婦多不容易。”
“你說什么?”賀錦深眉毛擰起,“你看看誰家的媳婦像你這樣老是對婆母大呼小叫,我娘話雖說得不好聽,她人不壞的,那天我哥打你她還拉了我哥。你大小姐脾氣,我也盡量慣著你了,你還想怎么樣?”
陸丹惠心中連連驚奇。
那天,賀峰來要錢,她沒給,還勸賀峰別在外頭瞎搞了,就這樣她的錢也經不起折騰。
她想著,她都在他身上填了不少錢了,也算賀峰半個衣食父母,怎么著都有資格說一句。
賀峰一耳光跟了上來。
“你他媽說誰?誰瞎搞?”
陸丹惠被打懵了,嘴里涌起咸味,張口滿嘴猩紅。
婆母拉了拉賀峰的衣袖,“好歹是錦深的媳婦,下手輕點。”
陸丹惠看看婆母,再看看賀峰,那一刻她決定就算賀峰在外頭給人打死了,她也不會拿出半個銅板給他下葬。
當時的賀錦深還知道哄她,陸丹惠心想著,他總該知道自己的委屈,不管他家里人如何,直到他對她好,她就還能忍。
可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在賀錦深看來,他娘仍然是深明大義的那個,他娘還會在賀峰打她的時候勸一句。
好極了,真的好極了。
從一個畜生手里出來,又進了另一個狗窩。
陸丹惠把包袱背在身上,很多東西能省就省了。
她長嘆一口氣,“你說的不錯,我是大小姐脾氣,我生來就是陸家的千金小姐,實在不配你這缸腌菜。”
賀錦深堵在門口,她要開門給她推回去。
“你什么意思?”
“讓開,”陸丹惠冷冷道,“你不讓也可以,我爹是死了,我弟弟當家跟我爹可不是個路子。有種你就試探下我陸家是不是只有錢,能不能由著你欺負我。”
賀錦深眼色暗了暗,伸手去拿她的包袱。
“你不就是想回娘家奔喪嗎,這幾天真的不行,我娘盯得緊,等你爹下了葬,我跟你一塊兒去給你爹上墳總行了吧。”
按岐州的規矩,出嫁女和女婿回去上墳也不行,可丹惠一直鬧,他就只好讓一步。
到時候等他娘不盯著這事了,隨便找個借口陪她回去上墳就成了。
陸丹惠打掉他伸過來的手。
“不用。”
賀錦深用身體堵著門。
陸丹惠推他幾下,推不開,破口大罵,“老娘不干了!老娘要跟你和離成不成!”
“不成!”
賀錦深一手按住她胡亂捶打的手,一手扯下她的包袱丟去一旁,再抓著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床邊。
她在激烈的掙扎,捶打著他的手,他根本就沒把她這種小打小鬧放在眼里。
他把人往床上重重一甩,陸丹惠人砸在床上,背屁股腿渾身都疼。
“再鬧,就把你關柴房里了。丹惠,我們岐州人只有喪偶,沒有和離的。”
他要靠近,陸丹惠踢他踹他都無濟于事,等到陸丹惠打累了,賀錦深再半跪在床上抱住她。
“你想想我的好不成嗎?遷就我娘一點兒真那么難嗎,岳父沒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在家哭也是哭,去了靈堂也沒差別,岳父在天有靈知道你孝順的。”
他還能說出什么話來,陸丹惠都不會感到意外了。
這一刻她腦子里都是懵的,腦子里反反復復的有個疑問。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正常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