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云看著歪著頭,枕著自己手臂,在荒山野嶺也睡得十分香甜的蘇寧,忍不住搖頭淺笑。
他伸手,將一件大花布衫披在她的身上。
沉睡的蘇寧,長長睫毛眨了幾下之后,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驀地展顏一笑,綻放光彩。
常笑云微微一怔,為蘇寧披衣服的手頓住,定格在蘇寧漆黑的眸子內。
睡醒的蘇寧,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失笑:“這么‘好看’的衣服,你是從哪里尋來的?”
盛開著五彩繽紛花朵的花布衫,顏色艷麗得像是裝進了整個春天。
“我尋到一處農家,從晾衣桿上拿的。”
蘇寧微微一驚,整理了一下措詞:“你順手牽羊?”
“我留了銀子。”
常笑云收緊蘇寧身上的花布衫,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個油亮亮的雞腿。
“肚子餓壞了吧!”
常笑云的語氣透著心疼,蘇寧的眼神透著狐疑:“又是順手牽羊?”
“這次也留了銀子,你放心吃吧!”
眼中泛起精光的蘇寧,毫不客氣的抓起來,咬了一大口,滿嘴流油,全是雞肉的甜香。
一口滿足的她,十分有良心的伸手,將雞腿遞到常笑云嘴邊兒:“你也吃。”
常笑云輕輕抓住蘇寧的手腕,向前探頭,快速且輕柔的親了她一口,然后伸出舌頭,輕輕舔干凈嘴上沾的油汁兒。
“我吃過了。”
感覺自己要被吃干抹凈的蘇寧打了一個“嗝”兒,惱羞成怒瞪著罪魁禍首:“你害我噎到了。”
“對不起。怪我的寧兒你太漂亮誘人了。”
“哼”,這男人嘴巴壞透了,太會撩撥人了!
他之前那副清雅不染紅塵的模樣,到底是怎么裝的?
“寧兒,你還想繼續去游歷嗎?”
常笑云坐在蘇寧身旁,折斷幾根兒樹枝,丟進火內。
結果一陣濃煙驀地躥起,嗆得二人立刻跳開,躲到一旁。
蘇寧一邊扶著樹咳嗽,一邊埋怨道:“你作甚丟濕木材進去,會起煙的。”
常笑云輕拍蘇寧的背:“對不起,我不知道。”
好吧!
她們的一品天師不僅不會生火,就連基本生活常識也沒有。
那些把他當成謫仙一般向往憧憬的小姑娘們,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寧兒,咱們回……”
“我還沒玩夠兒。”
蘇寧打斷常笑云,一把牽起他的手,仰望天空。
“咱們去山上看日出吧!”
橙紅色朝霞,一點點兒暈染東方的天際,遠處一座座雄峰的山尖兒,被絢爛的朝霞逐一染上金色。
群鳥伴隨著第一縷晨曦的腳步放聲吟唱,迎接萬丈光芒。
朦朧的大地被喚醒,晨間盛開的花熱情的舒展著自己五彩繽紛的衣裙。
望著遠處紅彤彤的天空,越來越明亮的日頭,與常笑云并肩坐在山頂的蘇寧,將頭輕輕依靠在他的肩頭。
欣賞最美的風景,身旁有最歡喜之人,這便是幸福。
突如其來的幸福感令蘇寧有些手足無措,心內莫名開始患得患失。
蘇寧不是一個會傷春悲秋之人,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心內突生畏懼恐慌。擔心這樣的幸福會在狠狠的扇她一巴掌后,決絕的轉身離去,她不由自主的緊緊環住常笑云的胳膊。
察覺到蘇寧的異常,常笑云擔心的問道:“是冷了嗎?”
說著伸出手,環住蘇寧,用手摩挲蘇寧手臂,給她取暖。
蘇寧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癥結所在,她會心里如此的不踏實,是因為,那段兒消失的記憶。
人懼怕黑暗,是因為對未知感到恐懼。
那一段兒被她遺忘的記憶,充斥著太多的未知,令她十分不安。
是怎樣她無法承受的記憶,會令她想要徹底忘記,即使重生一回,也不愿再想起?
“笑云,若哪天你發現我不是芙蓉重生,會如何選擇?”
完全未料到蘇寧會突然說出這話的常笑云怔愣了好一會兒,伸手緊緊握住蘇寧的雙手。
“寧兒。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
蘇寧已經徹底接受了自己是芙蓉重生的事情,她這般問,是試探。
她想過,最有可能,且唯一能夠將她與常笑云分開的事情便只有她不是芙蓉這件事情。
她只是急切的想要一個安心。
眼見蘇寧眼神不安的像是受驚的小兔子,常笑云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將她攬入懷中。
“寧兒,我可以確定你是她。而我歡喜你,不全因為你是她,我歡喜現在的你。”
有些話,常笑云放在心中很久了,他選擇一次說個痛快兒。
當年,常笑云給并蒂蓮花灌輸真氣,令妖蓮幻化出兩名女子,他收之為徒。
他性子淡漠,恪守天師職責,生活循規蹈矩,無波無瀾。
入住天師府的芙蓉,像是在任何地方都會嬌艷盛開的紅蕖,在常笑云的生活中,在他的心頭上,他的生命中,宣誓主權般熱烈的盛開著。
他偏寵她,人盡皆知。
他喜她驕陽似火的性子,純凈無暇的靈魂,對她只是師徒之間的關懷之情。
直到,芙蓉死了。
即使是常笑云重生一回,他都無法相信芙蓉竟然死了。
在她最青春美好的年紀,那樣一個純凈善良的人,就那樣隕落在一場意外之中。
無法接受現實的常笑云開始怨恨自己,怨恨就那般逝去的芙蓉,怨恨每一個逼芙蓉走上絕境的人。
所以,當道士文士廬趕走水華這個間接害死芙蓉的罪魁禍首時,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是以,他后來覺得,水華之死,也與他脫不了關系。
時間令人得以沉淀,卻無法帶走悲傷。
想通了很多事情的常笑云,最后只怪自己沒能保護好芙蓉,空留無盡相思。
他不承認也得承認,在悄無聲息中,他對芙蓉的感情發生了變化。
很長的一段兒時間,他不畏嚴寒落雪,夜夜守在荷花塘上,盯著那朵只剩下一片花瓣兒的并蒂蓮花,祈盼芙蓉能夠似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般從荷花內翩然而出。
他曾幻想,若哪天她從荷花中飛出,他定第一時間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不再給她任何逃脫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彌補她。
但又擔心如此會嚇到她,為此掙扎不已。
反復思量與芙蓉再相見的常笑云,曾經也想過,若是能再見她,他要說些什么?
好久不見太生疏、感謝回來太矯情、你讓我等得好苦太肉麻……
可惜。
一夜夜的祈盼,一次次的失望,令他思念成疾,因而備受嚴寒濕氣侵蝕的身體患了十分嚴重的咳疾
他不再有任何的奢求和幻想,只是全心全意的祈求老天爺,只要她能再出現,即使不記得他,即使與她相隔萬里,只要知曉她還活著,那他就什么都不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