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狐疑地看著徐解等答案。
徐解神色微妙地看著她,只差將“沈君這是明知故問?”幾個字寫在臉上。
沈棠:“???”
她又沒給徐解安插眼線監視他。
自己從何“明知故問”?
徐解看到沈棠眼底泛起旳迷茫不似作假,臉部肌肉詭異而僵硬地抽動了幾下,不自然地道:“咳咳咳,因為上南和邑汝對酒水管控十分嚴格,非準許不準售賣,進入這兩處不能用正常的路子,所以就……嗯,免不了要用上一些、一些特殊手段規避……”
沈棠聽得一頭霧水。
“規避的特殊手段?莫非是私販?”
所謂的“私販”就是走私。
按照徐解的解釋,上南、邑汝兩地的酒水經營權被嚴格管控,民間商賈很難獲得,想要進入這塊市場就只能非法走私了。但走私也不至于將五十壇走私成兩百壇啊。
徐解這是答非所問。
“是私販。”
還省了高額的市稅和酒稅。
“五十壇怎么私販成兩百壇?大壇子改成小壇子?這倒是方便化整為零私販偷渡兩地境內,也不容易被發現……”她說著,心里也不是那么窩火了,“這一路辛苦文注了。”
徐解:“……”
主公,你的“棠棣之交”搶了你的話!
他強迫自己忽略吐槽的沖動。
干笑:“也不只是改變酒壇大小。”
沈棠:“???”
這話信息量好大啊!
好家伙,她自詡“奸商”,感情還是太天真單純了!五十壇擴充至兩百壇,不只是改了酒壇大小,還往里面摻了水嗎?呸!這特么是往水里面摻了酒吧……
咄嗟之間,沈棠笑意僵住了。
徐解硬著頭皮,開動腦筋。
試圖給自家主公和自己找補。
“沈君莫氣,這般做也是吾主經過深思熟慮的,實為大局著想。沈君您想,您親手釀造的靈酒效果過于明顯,一旦銷往天海、河尹之外的地方,勢必會吸引無數或明或暗的覬覦者。但適當削弱靈酒效力,不管是對沈君、對吾主,都是有利無害的……”
這么搞可不是因為他是奸商。
點子是你家“棠棣之交”提出來的。
跟他徐文注沒有一文錢干系。
他做生意都是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從沒有刻意去找“合理避稅”給當權者找堵。
說到這,腦中浮現那日的對話。
徐解震驚:往、往酒里摻水?
吳賢靠著憑幾看閑書,悠哉游哉地翻了一頁,笑著反問:不然呢?區區五十壇酒能撈來多少錢?這就跟石子兒丟盡江海,濺起的水花能有多大?谷子義和章永慶估計都注意不到這事兒。酒這種生意,不一向是七分酒、三分水,摻合著賣?
徐解表情一言難盡,小聲地道:旁人如何不知,但解從未行過此事……
吳賢笑了笑,毫不避諱地直言道:又不是讓你在天海售賣摻了水的酒,是在上南和邑汝二地啊。再者,釀酒耗費糧食,多摻兩壇不就節省了兩壇的糧食?即便摻了水,滋味也只是淡了點兒,效果削弱,好壞那撥人嘗不出來,文注以為如何?
徐解:……
他就想問這是大白天能聽的嗎?
為什么主公和沈君,兩個大小勢力的頭頭兒,總想給他灌輸“奸商養成指南”。一個教他如何合理避稅,一個教他如何弄虛造假……徐解相信他倆是棠棣之交了。
完全是異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徐解:但是沈君那邊……
這不是壞了人家的靈酒招牌嗎?
吳賢哂笑——悶聲發大財不丟人!沈棠那靈酒招牌真敢光明正大打出去,早上亮出招牌,中午敵人打來,晚上人就埋了。
徐解拗不過自家主公迫切想要割谷子義和章永慶韭菜的決心,最后還是帶著摻水分壇的“中配版靈酒”打入兩地黑色酒水市場。只是,徐解并不知道這些酒經過二道販子的轉手,還會衍生出“低配版靈酒”。
簡而言之,就是在七三稀釋的基礎上再稀釋一遍七三_(:з)∠❀)_
至于合理避稅這事兒……
徐解也跟吳賢交代清楚了。
只是沒跟他說沈棠那番“人有,不如我有”以及“屯糧不屯槍,家里是糧倉;屯槍不屯糧,處處是糧倉”的離間之語。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徐解心里門兒清。
一旦說了,徐解敢保證自己永遠站在吳賢的立場,但吳賢會永遠相信嗎?
這種信任考驗能少則少。
吳賢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還驚得險些合不攏嘴,拍桌大叫“絕妙”二字,恨不得將想出這般刁鉆避稅法子的沈棠引為知己。這廝若當商賈,興許會在后世被尊為祖師爺!
徐解:……
他感覺他的主公真的不正常了。
吳賢也意識到自己失態,急忙露出正色,沉聲道:沈幼梨提出這要求,應當是上一回做得太過分,引起不滿。這次再給結算,多給些好處就行,輕輕揭過此事。
陪酒道歉,權當無事發生。
吳賢心虛地視線亂移。
也覺得自己上回坑沈棠有些過分,過了壯年的老牛、更換的農具都給人家打包過去,清庫存啊。幸好種苗種糧沒有摻水,不然沈棠都能憤怒掀桌,提劍來殺他了。
徐解聞言長松一口氣。
慶幸自己下回再見沈棠有交代了。
不然的話——
他大概是豎著進浮姑,橫著出來。
徐解從回憶回過神。
沈棠還在震驚吳賢的騷操作。
直言道:昭德兄不去經商可惜了。
多好的奸商苗子。
造假摻水這般理直氣壯。
徐解還能怎么辦?
自然是尷尬陪笑啊。
誰讓這是他自己選的主公呢。
與此同時,兩遍七三稀釋過后的“低配版靈酒“也在上南和邑汝二地悄悄流傳開來,二道販子也機靈,手中緊握著貨源,一點點往外出貨,一時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垂了。
一壇酒最低也是五十兩。
就這,還一壇難求。
盡管上南、邑汝二地對酒管控嚴格,擁有經營許可的酒肆極少,但這塊市場太大,可不是這些酒肆能吃下的。再加上兩地在谷仁和章賀經營治下,民生還算穩定富裕,酒也不是喝不起的“奢侈品”。只要有市場、有利可圖,便一定會有鋌而走險的人。
這則定律在任何時候都通用。
兩地暗地里私販也嚴重。
搞私販的保護傘又是當地有名望、人脈的家族,暗地里打聲招呼,這些利益牽扯不斷的家伙便會默契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互相包庇賺點兒“外快”,你好我好大家好。
谷仁知道“低配版靈酒”都是許久后的一次宴飲,當時還覺得此酒味道不錯。
“季壽,我就搞不明白了,吳昭德是不怕惹火燒身、被戳穿暴打嗎?”徐解離開后,沈棠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不能自己一個人愁,抓一個人過來跟自己“分享”。
康時乍一聽吳賢的奸商舉止,確實有些意外,他稍一想就知道為什么了。
當世的酒,味道都不算濃,哪怕是酒量不佳的閨閣女兒也能飲上幾壺。
而沈棠用言靈化出來的酒不一樣。
酒香濃烈,滋味醇厚。
即便兌了水也不容易發現。
這估計是吳賢作假的信心源頭吧。
沈棠嘴角抽了抽:“……”
果然,是自己還不夠奸!
“我們要不要也打入兩地市場?”
沈棠痛定思痛。
康時:“……主公的意思是?”
沈棠咬了咬牙,狠心道:“咱們又不是吳昭德院子里的韭菜,任由人家怎么割。咱們出貨,憑啥大頭都讓吳昭德這個黑心奸商賺走了?不行,咱們要奮起反抗!”
對吳昭德的霸道說不!
康時蹙眉:“這不就暴露了?”
沈棠恨鐵不成鋼地道:“誰說要打著咱們自己的旗號?有哪個會傻到實名制私販作案,這不是在谷子義和章永慶雷區蹦迪嗎?咱們可以迂回著來、委婉著來!”
康時直接跟沈棠要答案。
“如何迂回委婉?”
他畢竟不是奸商的料。
跟不上自家主公的步伐。
沈棠擲地有聲道:“山寨!”
康時茫然:“山寨?”
沈棠又道:“也可以貼牌!”
康時:“貼牌?”
這倆全是陌生的詞匯。
對于自家主公嘴里時不時蹦出奇奇怪怪、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詞匯,一律打成“主公家鄉方言俚語”。他沒必要追究這些詞的來歷,只需要知道它們代表的意思就行。
沈棠耐心跟他解釋:“對啊!徐文注已經在上南、邑汝兩地打開市場,靈酒這種東西肯定供不應求,咱們只需跟在他后面,偷偷將摻了酒的水偷渡進去,假冒是徐解手中的貨源,或者干脆就冒充徐文注門下之人,這批貨是咱們背著徐文注偷偷貪下來的……”
她也不貪心。
不賣徐文注那么高的價格。
急于脫手,一半也行。
沈棠:“如果這條路行不通,咱們就說這酒是其他國家偷偷運來的,效果跟靈酒也差不多,算是靈酒的平替,物美價廉。雖然效果不比人家,但勝在便宜、量大!”
她一拍康時的肩膀。
笑得奸詐。
康時:“……此法……甚好、甚好。”
主公還跟他吐槽吳昭德是奸商。
她自己也不遑多讓啊!
沈棠也感慨道:“人總要逼一把才知道自己這么有經商的潛力,哎——”
她跟吳昭德大概是點錯技能點了。
沈棠這人風風火火,說干就干。
生怕自己遲了一步就虧了。
哎,沒轍,窮怕了。
沈棠興致勃勃研究怎么往水里面摻酒,多少比例才能讓冤大頭嘗不出來——就是可憐試酒的共叔武,喝了一肚子的水。
當河尹浮姑的沈棠萌生一個點子,上南和邑汝的酒水市場就開始發大水。
時間一晃又過了二十來天。
天氣也開始逐漸回暖。
和煦春風拂面,樹梢新葉萌芽。
工地勞作的庶民衣著也不再臃腫。
一個冬日下來,臉上已經也很少能看到曾經的麻木呆滯,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還有眼底涌動的對未來的期盼。
便是在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總是低調普通的白素她突破了!
是的,凝聚了武膽。
而發現這點的甚至不是她自己。
這日,白素照常早起熱身舞劍。
從蒙蒙黑到天色大亮。
直練得渾身發熱,雙臂泛酸才停。
她習慣在僻靜的地方修煉,安靜的環境能讓她更加專注,但今日卻略有不同。從來只有她一人的荒地來了一名意料之外的人。
白素見到此人,收劍抱拳。
“共叔長官。”
準確來說,白素現在歸在共叔武帳下,只是大多時間跟趙奉學習排兵布陣……
“您怎么會來此處?”
共叔武問她:“你可有感覺不對?”
白素怔住:“并無。”
共叔武指著天上的日頭。
“四個時辰。”
他是來找人的。
平日白素都會準點“上班”。
但今日一直不見人影,問了一圈也沒人見過她,共叔武擔心她一介女流在外碰到無法處理的危險,便循著找了過來。
湊巧碰上白素修習暫告段落。
白素初時不解其意,但順著共叔武所指抬頭,愕然發現日頭位置不對。
她居然沉醉修煉足足四個時辰!
平日不是這樣的!
白素的前職業可是飛賊。
時間一貫恰得精準。
白素這才明白共叔武是來找自己的,面露羞慚,同時也心生疑惑。
她早上只覺得狀態前所未有得好,具體體現在身體更輕了,仿佛地面對她的無形約束松了許多,出劍更凌厲了,以往出一劍,此時能出三劍……以往銜接還覺晦澀的招式,更是行云流水一般順暢,信手拈來……
白素眨了眨眼。
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視覺也不對。
她與共叔武隔著這么一大段距離,以前頂多看清他的臉什么樣,現在定睛一看能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胸口輕微的起伏。
白素抬手蒙著眼前。
不止她的眼睛,耳朵、鼻子似乎也出了問題……她不覺得惶恐,內心反而萌生一個讓她激動到血液翻涌的可能,莫非是她——
耳畔傳來共叔武了然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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