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表弟”徹底不能要了。
怎么能這么損自家阿兄?
孰料,祈善一點兒沒有得罪人的自覺,笑著反問道:“阿兄,善此話有錯?”
康時這廝確確實實烏鴉嘴啊。
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祈善刻意提高音量:“還是說,阿兄覺得三品上下比二品上中可能更大?”
康時立馬就感覺有一雙不善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用看過去都知道這位仁兄是誰——褚無晦是真心實意將林風、屠榮兩個當做自己的親生子女看待。
還有啥比否認人家娃娃優秀,更能刺激一個懷揣“望女成鳳”希望的老父親?
康時敢保證,自己敢這么應下來,褚無晦不知哪天就要給自己穿小鞋。
顧池道:“倒也不會,人又不是祈元良。”
祈善聽聞只是瞇了瞇眼。
視線在自家阿兄身上停留了數息。
呵,祈(不)善這眼神跟褚曜一樣不善。
作為矛盾的漩渦眼,林風未曾受影響。
她心潮澎湃,好似有頭小鹿在上躥下跳地鬧,唯有耐心安撫才能安靜。暗中深呼吸,調節不太受控制的雙手。將早已咀嚼得滾瓜爛熟的要訣默念一遍又一遍。
終于,她不甚熟練地從丹府抽調文氣,讓文氣順著腹部經脈流淌至手臂。
最后匯聚在掌心。
初時只是絲絲縷縷的淺粉色。
隨著時間推移,林風越發得心應手,文氣顏色逐漸加深,最后定格在比粉紅略鮮潤的桃紅色。文氣凝聚的氣團由豌豆大小擴展至嬰兒拳頭大小,懸浮掌心一寸處。
這個過程便耗損林風不少心力。
將文氣提煉凝實的難度更大。
褚曜眸色溫柔,隱約帶著幾分欣慰:“第一次能做到這種程度,很不錯。”
一回生,兩回熟。
令德年幼,欠缺的只是實戰經驗。
林風不滿足于此,兩頰鼓了鼓。
她現在迫切渴望回應郎君,告訴郎君自己并不弱小,男性文心文士能做到的事情,她同樣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更妥帖。咬咬牙,嘗試將文氣團壓縮。
只是這團文氣不太聽話。
她費了不少功夫才讓它們順從她的心意,直至氣團化為粘稠膠狀的桃紅色,化為一枚小巧的——文心花押。每人的文心花押都獨一無二,印紐造型各異。
這枚的印紐竟是一束麥穗。
淺粉色印紱從麥穗底部孔洞穿過。
印紱中段還編了個如意結。
“郎君,您看!”
沈棠接過那枚剔透瑩潤的文心花押。
側面刻有篆書“二品上中”四個字,底部則刻著同樣的字跡——“林氏令德”。
沈棠略微詫異,笑著將文心花押遞給面上淡定,但眼神不住瞟過來的褚曜。
“名師出高徒。”
褚曜聽出這話背后的暗示。
一瞧,果然看到熟悉的品階。
向來冷靜自持的褚曜也按捺不住激動,一連說了三個好,但激動歸激動,理智沒有離家出走,他不忘吩咐林風采買各式祭品,告慰血親在天之靈,林風重重點頭。
其他幾個也湊上來看熱鬧。
二品上中文心可不多見。
不然當年褚國一個彈丸小國一連開出三個,也不會這般惹眼、招人嫉妒了。
祈善問:“令德要幾品的?”
林風不解地看著他:“什么幾品的?”
祈善道:“二品上中文心過于惹眼了,還未成長到有自保之力前,低調一些。”
她老師褚無晦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這世上有本事“偷梁換柱”的文心文士是不多,但保不齊會撞上。在某些高傲之人眼中,區區一孤女也配這么高的品階?下毒手來強取豪奪,不是沒有可能哦。
褚無晦當年第一枚二品上中的文心,不就是這么被替換成七品下上?
關鍵是這枚七品下上的還被廢了。
真真是慘到家了。
沈棠道:“那就九品下下。”
祈善還是要征求林風的意見。
畢竟,是人都有暗搓搓顯擺的需求。
富貴不歸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同理可得,文心品級太低了,誰知道她天賦傲人、潛力無窮?不是誰都跟自家主公那般對“九品下下”情有獨鐘,一點不臉紅。
林風柔柔地道:“嗯,學生聽郎君的,九品下下也很好,麻煩主簿了。”
祈善領了河尹郡主簿的位置。
至于其他兼職職位,不做贅述。
祈善拂袖一抹,偽裝便成了。
他將文心花押遞回去:“拿著。”
林風還未伸手,就被沈棠攔截下來。
“郎君?”
“你手還抖著,我替你戴上。從今日起,令德便要學著獨當一面了。”順手將文心花押的桃粉色流蘇撫平,輕拍她肩膀。
林風緋紅著臉:“嗯,主公。”
她有種一輩子不摘下花押的沖動。
拍拍臉頰。
用冰涼的手心給滾燙俏臉降降溫。
順便也給亢奮情緒居高不下的腦子降溫,隨著理智回歸,她倏忽想起來一事兒。不過這個問題不是問沈棠的,而是問老師的。
“老師,學生有疑。”
褚曜問:“何疑?”
“學生方才看到一座高聳入云的宏偉巨殿……那是什么?先前老師給的筆札并未提及它……”為了文心凝聚順利,褚曜搜集眾人凝聚文心時的經驗供林風參考。
林風回想筆札,沒找到答案。
“高聳入云的宏偉巨殿?”
沈棠被勾起好奇心。
褚曜:“巨殿?”
其他幾個文心文士也被吸引注意力。
“什么樣的巨殿?”祈善問。
林風仔細描述。
重點在于巨殿漏窗鏤刻的景象、巨殿下的臺階有三四個她高以及通往巨殿的石橋。那座石橋也奇怪,一步一景——景色給予人置身其中的真實感,勾她心腸。
“匾額,匾額上沒寫什么殿,僅有一個‘農’字。那字耀眼得很,刺得人險些睜不開……”林風說著聲音漸低——她發現幾位先生對這座“巨殿”很在意,個個皺緊眉。
褚曜問:“令德當真看到了?”
林風重重點頭:“嗯!”
言罷,又問:“老師,這巨殿有問題?”
褚曜道:“問題倒是沒有問題……”
“那就好……”
林風長舒一口氣。
她就擔心自己的文心跟旁人不同。
聽到沒什么問題,她就放心了。
褚曜又言:“可問題是,聽著像是文宮。”
“文宮?”
這個詞匯林風陌生,沈棠更陌生。
她問:“無晦,文宮是什么?”
褚曜耐心給她解釋說:“所謂文宮便是用文氣在丹府內開辟的一處殿宇,用來儲藏所學言靈的地方。文士平日修煉會將心神沉進文宮,因為此處文氣昌盛,修煉能事倍功半,于言靈的感悟理解越深。只是文宮開辟極其不易……令德照理說是不可能看到的。”
褚曜又解釋了一大段。
沈棠進行了中譯中。
簡單來說,如果說文士之道不看天賦,還能憑爆棚的運氣或者強烈的意志獲得,文心文宮就只能肝。這玩意兒是實力高強、底蘊深厚的文心文士的標配。
褚曜當年便肝了一座文心文宮。
還未捂熱就沒了。
新的還在苦哈哈建造中。
問題是,林風還是新手菜鳥啊。
那點兒文氣儲量跟老鳥根本沒得比。
最重要的是——
文心文宮有匾額但是沒有字。
大小也是正常殿宇大小。
并沒有高聳入云這么恐怖。
“那它有可能不是文宮,令德還說匾額上面寫著‘農’這個大字,結合窗漏那些圖樣,有沒有可能她看到的是農家學宮啊?”沈棠順著邏輯,開了一個腦洞,“賊星不是記載了‘諸子百家’?恰巧農家也是其中之一……”
玄幻都是這么個套路。
褚曜幾個無法確定。
只能讓林風下次注意。
林風畢竟是除了主公外第一個凝聚文心的女性,可供參考的例子太少太少。
顧池問:“主公此前有見過?”
沈棠搖搖頭。
她自個兒的記憶都被偷家了,鬼還記得自己凝聚文心時的場景,她經驗都莫得,更別說提供給林風參考了。只要那玩意兒對林風無害,暫且擱著,待未來挖掘培養更多女性文心文士,興許能揭開這個秘密。她現在只想知道文心文宮怎么肝……
這么牛批的東西她也要。
文心文宮的建造是“菜鳥”文心文士往“老鳥”文心文士過度的標志,搞不難。
唯一的難度在于肝。
因為文心文宮的一磚一瓦都是文氣提煉之后凝聚的精華,工程量之浩大可想而知。建造文心文宮,其實也是文氣積累。肝得越狠,文氣修煉越多,建造速度越快。
“哦哦哦,原來如此。”
沈棠腦回路輕騎想到另一件事情。
“賊星是偏心文士嗎?”
褚曜:“何出此言?”
沈棠掰著手指頭,一一數來:“你看哦,文士之道、文心文宮怎么全是文心文士的專屬?武膽武者好像除了有個馬,能化兵卒武鎧就沒什么特殊的了。某些文心言靈還能平替它們……這么一數,武膽武者好寒酸啊……”
小屁孩兒屠榮點頭如搗蒜。
確實太寒酸了。
文心文宮一聽就高大上,還能將心神沉入其中修煉,宮殿還能儲存各種言靈。
“噗——”
祈善忍下笑。
褚曜眼睛橫他。
祈元良這廝真真是誤人子弟。
這些基礎的東西就不給掃掃盲嗎?
白素抿唇笑道:“非是沒有,武膽武殿與文心文宮相對,武者之意與文士之道相對,二者區別在于一文一武沒什么大的區別。”
沈棠:“為什么少玄都會知道?”
祈善道:“因為少玄是武膽武者。”
共叔武和趙奉,特別是趙奉,看到哪個好苗子都想叼到自家的籬笆,惜才、愛才,白素自從凝聚武膽,武氣修煉是一日千里,進步飛速,趙奉自然不會藏私。
這些都算是基礎知識。
沈棠感覺自己拳頭要硬了。
指著自己,聲音一揚:“我不也是?”
祈善:“……”
褚曜:“……”
顧池:“???”
康時:“???”
共叔武一拍額頭道:“好似是忘了。”
共叔半步居然還說出來了!
她帳下這都什么人啊!
祈善神情心虛,撞上褚曜的眼神,二人默契一致嫌棄地將臉撇向反方向。
顧池聽到他們內心在互相甩鍋。
他深呼吸:“主公何時文武雙修的?”
有個眾所周知的常識——
妄圖文武雙修的人,十個有九個虛弱暴斃,剩下一個勉強活著也是傻子。
反觀自家主公。
拳打翟笑芳,腳踢公西仇,興致上來會壓迫野豬給她當坐騎,這身子骨即便不是鋼筋鐵骨,也是經久耐造了,跟虛弱到隨時暴斃沾不上邊。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
他們家的主公,或許、可能、大概……
是個傻子???
別以為她看不懂這些人的眼神啊!
她帳下這都什么人啊!
沈棠咬牙切齒地道:“我腦子非常正常!”
倘若她真是被降智了,那她沒降智之前的智商該多爆表?一個個想看她熱鬧!
這樣的僚屬誰碰到不糟心?
顧池幾人也是見好就收。
自家主公的熱鬧還是少看為妙。
畢竟,她可記仇了。
看熱鬧歸看熱鬧,該忙的正事還是不能落下。有了趙奉這些武膽武者和精銳部曲的參與,秋收的進度比正常快得多。以往家家戶戶齊上陣,秋碩也要忙碌小半個月。
倘若人手不足,大半個月也正常。
但有這些人形收割機,五六天便結束了。
河尹郡內各地也陸續傳來統計。
一同抵達治所浮姑的,還有收繳上來的田稅,這一次的田稅比例并不高。再加上收成又好,庶民家家戶戶都儲備了近一年多的口糧。他們挑選最好的當種糧,剩下的都用來吃。
沈棠也喝上自己種出來的小米粥,香濃軟糯,聞著就香,只是不怎么頂飽。
徐解過來的時候,她正在干活。
字面上的意思。
徐解被氣味熏得趕出了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