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提醒,祈元良心里也清楚。”
顧池接過沈棠遞來的圓肚酒壇。
巴掌大,十幾口的量。
酒量不太行的人也能喝上一壇。
他道:“以在下對祈元良這廝的了解,他一貫不喜歡做沒有意義的事情,若無利可圖,何苦跑來孝城一趟?孝城地理位置,注定這片地方安生不了,他何苦冒那個風險?”
瀕臨關鍵時刻他反而沒動靜了。
這非常不合理!
顧池這話好似閑談。
沈棠只做聽眾,不參與討論。
有人免費提供酒水,顧池也不客氣,一連喝了三四壇酒,喝得酒暈蔓延,讓蒼白臉頰看著多了幾分血色。沈棠跟他閑聊幾句,不遠處拐角有個家丁裝扮的小廝左右張望。
當視線鎖定顧池,眼睛驀地一亮。
他疾步跑上前,連氣息都未來得及喘勻,便道:“顧先生,您怎么在這兒?小的主家正在到處找您呢,還請您跟小的去一趟。”
沈棠這邊覺得小廝裝扮有些眼熟。
慢一拍想起來,這不是郡府的家丁?上回有個郡府家丁在她這里采買好多酒,真是一筆“大單子”。郡府家丁的主家,不就是那位郡守?顧池何時跟四寶郡郡守有了聯系?
沈棠面上不動聲色。
顧池揉了揉眉頭,雙目略帶醉意,沖著家丁歉然一笑,好脾氣地道:“路上聞到酒香,肚子里的酒蟲被勾醒。還未告知郡守便跑出來,是在下之過。勞你領路,這就過去。”
家丁受寵若驚道:“不敢不敢。”
還極有眼色地幫顧池付了酒錢。
沈棠笑瞇瞇地接下了碎銀。
哦吼,意外之財。
本來是免費請顧池喝酒的,既然有人愿意幫他買單,這錢不收白不收。沈棠笑得宛若財迷,掂了掂碎銀的分量,心下甚是滿意。
顧池找了借口讓家丁避讓。
他道:“沈郎可知凌州的事情?”
沈棠詫異抬頭:“凌州?”
顧池道:“偽女嬌作倀亂北辰,二十路煙塵沖紫宮……不久之后,或許真有二十路勢力亂斗不休……嘖,凌州距離此處不近但也不算遠。再過不久,消息怎么著也該傳來了……”
沈棠懵懂不解地眨眨眼。
“這、這……什么意思?”
顧池起身撣去衣裳并不存在的灰塵,臉上哪兒還有半分醉意:“沒什么,沈郎保重。”
沈棠目送顧池背影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徹底看不到了,臉上習慣性掛著的笑意才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面色寒霜——凌州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自然知道。
林風一家祖籍就在凌州,因為那邊起了戰亂,林家上下不得不南下投靠親眷,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并不長。各處生變的加急信件也被那一窩土匪誤打誤撞攔截下來……
以這個時代信息傳遞速度……照理說,應該還沒傳到孝城才對,那顧池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么,他有更隱秘快捷的消息渠道。
要么,他根本就是這事兒的知情者。
再琢磨他最后那話,基本斷定是后者。
先前祈不善就分析過,有異族勢力在西北當攪屎棍,不是北漠就是十烏。恰巧,四寶郡郡守就是屁股歪到十烏的墻頭草,顧池又跟他有牽扯——而顧池背后是北漠勢力。
所以——
北漠和十烏聯手了?
即便不是聯手,肯定也有合作。
家丁將顧池請了回去,郡守熱情迎接,敏銳嗅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酒氣,笑意更甚:“顧先生好酒?本府府上正好有幾壇珍藏的陳年佳釀,回頭讓人給先生送去。”
內心卻暗暗翻起了白眼。
顧池一臉不久于人世的病容,不好好養身反而嗜酒,也不知身體還能糟蹋幾年。若非顧池的確能用,他也不太想跟這人打交道。實在是因為顧池跟他以前認識的某人太像。
那雙眼睛總能將他看得渾身不舒坦。
顧池好似沒聽到郡守表里不一的心聲,看似隨意地拱了拱手,沒什么誠意地道謝。
郡守也沒將他的失禮放在心上。
他這次找顧池是有事情商量。
關于那一批稅銀。
他本想拖延,不過朝廷那邊催得緊,鄭喬雖失民心,但人家離倒臺還有老遠一段路呢。郡守還要樣張他的鼻息,自然不敢太拖延,甚至還要額外準備奇珍異寶孝敬打點。
既然要送,那便要安全送達。
讓他發愁的是,他現在嚴重缺人。
原因有兩重。
一則,為保證稅銀安全,分了幾只假隊伍混淆耳目,雖然假隊伍運送的東西是假的,但護送的兵力是真的。二則,為了逮住不知躥到哪里的龔文,四寶郡駐軍受命逮捕,可龔文除了前陣子在孝城外深山出現過一回,之后便再無消息。
抓不到龔文,派出去的兵力就收不回來。
郡守這陣子睡覺也睡不好。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他本想跟四寶郡當地世家借一借他們的私屬部曲,結果可想而知——那一群各有打算的老狐貍,嘴巴上說得天花亂墜比什么都好聽,真到了落實,一個比一個退得快。
郡守態度稍微強勢一些,他們也不怵,還有不少法子惡心他——不是哭窮就是哭弱,說這些私兵沒有那么強大武力,頂多比府衙值班的衙役好點兒,他們要看家護院的。
若是沒有私屬部曲,擔心有刁民生亂。
總之,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借。
郡守這邊被逼得沒有辦法,只能另外再想其他辦法——例如,將主意打到翟歡兄弟身上。
一文一武,二者配合默契。
本身又是東南來游歷的,根基不在西北,跟西北各方勢力都沒有瓜葛,監守自盜的可能性極小,用起來反而比較放心。郡守這個主意還得到了顧池的贊同。
郡守前不久就在顧池陪同下,微服私訪找了翟歡,交談結果還算讓他滿意,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