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在絕境中獲得希望,下一秒,這點希望又被人強勢扼殺!用這話形容圖德哥眼下心情再貼切不過。
柳觀代替他的身份身先士卒,以濟河焚舟的姿態鼓舞大軍振奮士氣,血戰到底。這招也確實奏效!圖德哥還做了一番偽裝,在剩余親衛護送下混入亂軍。大軍準備從此突破重圍。
只要能逃出去,擺脫康國兵馬追殺,他就還有機會整合殘部兵力,再做圖謀。
北漠精銳損失慘重卻還沒到絕門絕戶的程度,甚至算不上元氣大傷,他還有機會!
即便真到了最差局面,圖德哥也認了!
此前數百年,北漠各部被西北諸國打壓得還不夠嗎?哪怕這一仗一敗涂地,北漠頂多就是再度蟄伏起來,跟康國求和,納貢臣服送人質。沈棠要什么俊男靚女都能奉上!
盡管恥辱,但這些流程北漠真的很熟悉。
只要北漠滑跪速度夠快,認慫夠干脆,姿態放得足夠低,這事差不多就揭過去了。
不用擔心姓沈的會不依不饒、趕盡殺絕,因為她的敵人不止是北漠,見好就收,趁早結束多線開戰的局面,將兵力集中一處戰場,對沈棠而言有利無害。也不用擔心沈棠會吞并北漠,因為將北漠納入版圖,在效果上等同于給北漠送了一塊國璽——西北諸國胖揍北漠和十烏這么多年,難道是他們兵力不夠吞并兩地?
一直不吞并,自然是有原因的。
十烏和北漠是異族聚集地,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每個部落之間的習慣都不一樣,極難被同化融合。硬要吞并他們,以西北大陸國家滅國的頻率,兩地頂多安分十幾二十年。一旦恢復元氣,趕上國家覆滅,兩地異族便有足夠的資格參與國璽的爭奪。
幾百年了,不是十烏和北漠不想跟西北諸國玩,分明是西北諸國拒絕接納他們,因為傻子都知道他們的野心有多大,沒有穩定政權的底氣,吞并吸納他們就是引狼入室。
對西北諸國而言,北漠和十烏就是他們刷經驗和練兵的地方,逢年過節給自己納貢臣服送人質就夠了。想當自己人,在一張桌子打牌?一個個都想屁吃呢,戒備心極重。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現實考慮。
兩地幅員遼闊,糧食出產卻不高。
若吞并他們,吞并他們的西北諸國收不上來幾個稅,還要掏錢倒貼以免他們鬧騰。但凡有個算盤算一算都知道這筆賬是虧本的。
擺圖德哥面前的問題不在于此戰的結果,而在于他怎么突圍保命。只有邁過這道門檻,才有機會打算繼續干仗還是滑跪認慫。
基于這些,圖德哥看到了希望。
孰料康國陣中會爆發出一道言靈!
圖德哥腦中驀地跳出一小段記憶片段——他手中捧著粗糙麥飯,麥飯上面撒了些夾生的肉糜,夾著往嘴里送。這碗麥飯口感粗糙,咀嚼兩口都能咬到碎石子,細碎沙土混合著麥飯以及夾生肉糜,本該是讓人倒胃口的組合,記憶中的“自己”居然吃得滿足。
內心油然而生一股名為“幸福”的情緒。
跟著記憶畫面跳轉。
他的視野狹窄,只能看到一圈天地。
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著往上,一張布滿牙垢的黃牙沖他張開,露出一口黑紅的血盆大口。圖德哥甚至能嗅到噴在臉上的腥臭氣息。
大嘴一張一合。
在記憶碎片之中,他被人吃掉了。
圖德哥起初并未反應過來這段記憶講了什么,因為他作為首領,哪怕大軍真的山窮水盡了,糧草緊張到需要用人脯彌補缺口,入口的食物也不可能摻雜人脯。直到圖德哥“聽”到有人感慨:今兒的肉又酸又老啊……
畫面再一轉。
一群缺胳膊斷腿的北漠士兵赤條條堆疊在一塊兒,清理出來的內臟骨頭隨地丟棄。
不遠處架著無數口陶甕。
還算干凈的人頭隨著沸騰的湯水沉浮。
這時,那道聲音又在嘀咕。
慶幸又后怕:幸好老子沒殘疾……
圖德哥精神猛地一震。
意識到這段古怪記憶講了什么。
他第一反應是暗道:糟糕!
撒眸四下,圖德哥看到剛剛還赤紅雙目恨不得以身赴死的北漠士兵都變了!有的眼神迷茫恍惚,有的呼吸沉重急促,相同的是他們都緊咬后槽牙,仿佛在隱忍克制什么。
他們正在努力不去在意這些記憶。
打仗遭遇幻境和虛假記憶影響是常事。
真正的精銳不止是打仗兇猛、令行禁止,還有便是心志堅定,不輕易受外物影響,經得起常規軍陣幻境言靈考驗,不相信這些突然切入腦海的陌生記憶,維持穩定戰力!
如此,才稱得上精銳。
這些北漠士兵敢稱精銳,被埋伏、圍困、騷擾這么久,還能激起背水一戰的孤勇決心,整體素質自然不算差。比一枕南柯更蠱惑人心的幻境軍陣言靈都經歷過,但問題是那些幻境只是假的,北漠此次守射星關,用己方殘兵制作人脯卻實打實是真的啊!鐵證如山!
亂世之下,“人相食”并不少見,更何況是北漠這種崇尚物競天擇的殘酷地區?
只是,他們大多都是各部落中有點家底的子弟,人脯原料哪會輪得上他們?
這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一枕南柯卻將遮羞布撕碎,提醒他們,這條潛規則并不是沒有例外!
此番背水一戰,有幾個沒負傷?
誰能保證他們日后不會色香味俱全?
他們負傷之后再當軍糧,當真值得?
那些沒負傷的也不敢賭不會受傷!
“爾等在遲疑怯懦什么?”
一聲爆喝如驚雷在耳邊炸響。
說話的是個長相兇悍的負傷武將。
此人待下嚴苛狠厲,鐵面無情,甚至有士兵看到他這張臉都會兩股戰戰。
他一出聲,附近士兵下意識生懼,混亂思緒被迫打斷,但這并不能挽回一潰千里的頹勢。僅是幾個呼吸,北漠大軍上方的云團亂涌起伏,緊跟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甚至比柳觀身先士卒前更加低迷混亂。
負傷武將見狀更是暴怒。
怒火攻心,心急之下出了昏招。
一掌拍飛怯戰的逃兵。
他此舉本意是想殺雞儆猴,用平日積累的威嚴震懾住場面,結果事與愿違。震懾不成,反倒火上澆油,讓恐慌情緒如病毒一般在亂軍中瘋狂蔓延滋生,愈來愈多北漠士兵生出了避戰情緒,作戰消極,后方甚至開始人擠人。
“投降——”
“我投降啊——”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亂軍之中不知誰開了這個口子,跟著就是此起彼伏地追隨應和,甚至有北漠士兵將武器丟下。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個現象以小范圍為中心輻射。
負傷武將被氣得吐了大口血。
局勢徹底失控。
柳觀好不容易營造的局面付之一炬。
陣前,她仍在奮力拼殺。
“不可能!”柳觀聲嘶力竭,雙目猩紅,隱約可見癲狂之態,她手中的刀鋒在一次次沖鋒下卷刃幾近報廢,憤怒和不甘從胸臆間爆發,腦子只剩一片混沌,“這絕不可能!”
一枕南柯不分敵我,只要言靈范圍內的生物精神強度弱于施術者便能奏效,柳觀自然也看到那一幕。理智告訴她,一切都完蛋了,但好強如她卻不肯接受這個現實。
她允許自己輸,但不允許無法翻盤的輸!
奈何局勢并不會被個人意愿左右。
北漠,大勢已去!
隨著士氣二次暴跌,愿意隨柳觀沖鋒突圍的北漠士兵銳減,先鋒兵馬此刻沖鋒無力,遭受阻力愈來愈大。柳觀率領的先鋒尖刀陷入尷尬局面——前進不得,后退無路。
士兵身上傷勢愈來愈多,倒下也多。
但,他們誰也不敢停下來。
稍有停頓?
下一刻就有無數刀槍劍戟直奔周身要害!
下場就是死無全尸!
“唔——”
隨著親衛陣亡增加,先鋒防線也露出了破綻,逐漸有康國士兵殺到柳觀跟前,其中一人更是一刀砍中柳觀肩膀。這一刀的下手力道極重。大半刀刃沒入血肉,深可見骨!
在骨頭上留下一道不淺的痕跡。
若是再大些,這條手臂都要被切下來!
柳觀吃痛悶哼,愣是沒有喊叫出來,距離她最近的親衛不顧重傷撲殺過來,將殺入防線的康國士兵擊退,欲置之死地卻力有未逮,他只得擋在柳觀戰馬前方沖康國兵馬怒喝挑釁:“來啊——有本事來殺你爺爺!頭在這!”
柳觀陰沉著臉色。
她的右臂抬不起來,干脆將刀換手。
戰場上的時間格外漫長,一番混戰下來,柳觀已經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敵人的,還是她自己的,腦中只剩一個念頭——還沒完!
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在這里!
“師兄!就是現在!”
林風一直注意這邊情況。
她見過圖德哥的樣貌,自然知道北漠兵馬最大的一條魚就是他!只是之前時機不合適直接動圖德哥,只能耐心等待,同時操控尸人藤,鍥而不舍地干擾柳觀身邊親衛。
阻撓親衛軍陣,制造空隙。
眼下,時機成熟!
屠榮收到這道指令,精神大振!
不由得暢快大笑:“終于輪到我了!”
他就像一只盯著獵物的豺狼。一直在附近,清理邊邊角角的小嘍啰,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努力配合身邊的豺狼撕開防線。雖有收獲,但這點獵物可不能滿足胃口。他的目標仍是獵物首領,耐心十足等待可以一擊必殺,咬斷獵物的絕佳機會。
同伴一聲令下,他就知道時機成熟了。
積蓄已久的武氣轟得爆發。
在武氣光芒包裹下,屠榮如炮彈一般沖撞殺去,攔截他的北漠兵力沒料到這一出,嚴守的防線被爆發的屠榮豁開了一個口子。
眼中只剩一個目標——
“納命來!”
殺意沸騰,激動得靈魂也在顫抖。
“休想!”
僅存的幾個親衛目眥欲裂,拼傷擋下。
他們知道身先士卒的圖德哥是假的。
但只要柳觀被康國生擒,假的也變成了真的,北漠這一仗真正一敗涂地!因此,縱使蚍蜉撼樹,也要阻攔眼前的殺招!孰料低估了屠榮的狀態,氣血逆流,齊齊倒飛出去。
“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屠榮沖著幾人放垃圾話。
那些親衛聽此嘲諷,險些吐血。
屠榮縱有天賦,奈何年紀不大,缺乏經驗。只要不是高階武膽武者,境界差距不大的情況下,以一敵多都會吃力。架不住屠榮運氣好,這些親衛在沖鋒中消耗太多武氣,如今狀態不佳。這小子撿現成便宜,有什么臉嘲諷?
屠榮可不管這些。
只要拿下這些人頭,軍功就是他的了,誰在乎他們是滿血被殺呢,還是殘血被殺?
他沖著圖德哥方向大吼。
“此人圖德哥,拿下他,封侯拜相!”
這一嗓子完全覆蓋附近戰場。
本就殺紅眼的康國士兵一聽這話還得了?
打了雞血一般躁動。
爭先恐后往這邊殺來。
軍功在康國是出人頭地的利器。
褚曜起初很欣慰,兩個徒弟都是他看著一步步成長的,如今也算徹底立起來了。只是他的欣慰沒有維持多會兒,屠榮這一嗓子讓他變臉。失笑叱罵:“這個混賬小子!”
吃獨食不對,但能吃獨食卻不吃?
這小子真是半點兒沒學到自己的精明。
跟著,又嘆息:“沒心眼兒也好……”
心眼少就不容易自作聰明走歪路。
自己這把年紀還是能再護他們幾年的。
褚曜確保這邊暫時沒什么問題,這才空出精力去看沈棠那邊。倒不是他心大不關心主上了,而是因為——龔騁是貨真價實十八等大庶長,但圍毆他的人卻是四個好手啊!
四打一,其中還有公西族大祭司。
這要是能輸,除非北漠這方神兵天降。
一個二十等徹侯還不夠。
褚曜略微放松心神。
不多會兒,他若有所感抬頭。
一點涼意落在他額頭。
褚曜抬手一抹,竟是一點水漬。
“下雨了?”
他看著掌心低聲喃喃。
緊跟著,一片雪花落入手掌,融化。
褚曜身軀驀地一僵。
除了云達,還有誰出場必有飛雪相伴?
“莫不是康季壽這廝又瘟什么話了?”
好話不靈,壞話靈!
今天跟編輯還有吱吱希行雨竹錦凰幾個出門聚餐,在新加坡吃著海底撈,聽了五遍科目三_(:з」∠)_
激情探討發牢騷,差點兒更新不上。
標題嘛……緊急提上來的。
一想到明天起大早趕回國飛機,估計下午三點半到上海(如果沒有延誤的話),再跟云芨趕去虹橋坐高鐵,如果一切順利可能晚上十點能到溫州,打滴滴一個多小時回家(其實明天在上海過更好,能恢復一下體力,但架不住表妹三十結婚啊,我爬都要爬回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