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了?”
轟隆隆——轟隆隆——
一聲聲爆炸從頭頂炸開,爆炸動靜落在不少士兵耳中,誤以為是打雷。剛想抬頭看天,一團黑影自天穹砸下。大大小小的碎石有落在無人空地,也有正好砸中臨時營帳。
營帳隨之坍塌。
帳篷內的士兵就倒霉了,有些尚在夢中就被砸成肉泥,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也有稍微幸運點的,只是被砸了個殘廢。劇痛讓他們從夢中驚醒,凄厲慘叫聲此起彼伏。
“是賊星?”
天外隕石轟擊大營?
被偷襲的士兵亂了陣腳。
若真是賊星,那就是天意都在壞他們好事,逆天而行哪有好下場?士兵還未將這個猜測嚷嚷開,便有武將站出來殺雞儆猴,用鐵血手腕震懾眾人。武將怒不可遏,氣沉丹田,用武力將聲音傳遍方圓百丈:“哪有賊星?分明是敵襲!妖言惑眾者,殺無赦!”
敵人摸到他們頭頂撒野了!
武將迅速壓下局面,內心暴躁。
這群斥候都是吃干飯的?還有今日巡營戒備的守兵也是廢物,明明前線都有數支斥候小隊神秘失蹤,顯然是遭遇不測,他們居然還敢懈怠,讓敵人的手摸了進來!廢物!
武將下令讓人上山清理不速之客。
若能活捉,就抓來剝皮萱草,人皮制旗、肉脂點天燈,方能解恨!今夜的敵人仿佛故意跟他對著干,他剛穩住局勢又生變故。營外突然亮起大片火光,馬蹄聲震耳欲聾。
這支兵馬突兀現身,毫無預兆。
戰馬嘶鳴,最前排的敵兵各個駕馭高頭大馬、身披重甲、手持長矛重盾。齊刷刷沖鋒的時候仿佛一堵會移動的厚重城墻。這堵墻不僅會跑會沖鋒,墻面還伸出丈長尖刺。
鋒利尖刺在月光下靜靜散發森寒冷光。
“拒馬!”
這支夜襲騎兵氣勢如虹,士氣在沖鋒路徑上瞬息匯聚成一道尖角屏障。屏障朝西南盟軍大營正面直沖,后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手忙腳亂迎敵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以勢如破竹之勢,一連擊破兩道防線,直到第三道防線才勉強阻擋一會兒,爭取寶貴時間。
借著第三道和第四道防線緩沖距離,盟軍在他們殺來之前,終于拉起了堅固防線。
兩兵交戰,喊殺震天。
一道刀影沒有任何預兆飛出。
楊公沒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以及多余動作,蓄全身之力凝聚刀身,整個人化作一團淺藍色火焰,拖著灌注無盡殺意的刀氣,直接劈向敵陣盾墻。咔嚓一聲,盾壁開裂。
舒朗笑聲伴隨音浪擴散。
“哈哈哈哈,崽種們,你楊公爺爺回來了!”他這一刀徹底斬斷過往十幾年的頹靡與郁郁不得志,一身銳氣盡數歸來。楊公從未覺得自己這具身體如此輕盈、雙臂如此有力、手中的刀如此鋒利。他此刻腦子里有且僅有一個念頭——需要更多人頭給刀開鋒!
“老伙計,你也這么想?”
手中的刀似乎在回應楊公的話,刀身嗡鳴,愉悅情緒順著四肢百骸傳遍全身,那種絕頂歡愉讓他渾身肌肉戰栗。雙眸被猩紅戰意覆蓋,耳廓只能接收綿綿不絕的喊殺聲。
“狂傲!”
盟軍這邊殺出一道人影直沖楊公首級。
他一眼就注意到夜襲之人沒有實力高強的武者坐鎮,有且只有一個境界比自己還低一階的楊公。這么一個廢物,帶著這么點兒人,居然有膽子過來掀自己的場子?找死!
錚——
預料中的一刀斬首并未發生。
不僅沒能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反而被刀氣裹挾的巨力震得倒飛數丈,戰靴在地上拖出兩道溝壑才堪堪停下。大意之下,鱗甲護手裹著的虎口撕裂作痛,經脈武氣紊亂。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幾乎要讓鼓膜炸開。
盟軍武將內心驚濤駭浪。
哪怕他有輕敵成分,但剛才那一擊也積蓄了七成實力,結果不僅被楊公擋下了,還在對方手中吃了暗虧。這個結果大大超出預期!
楊公可沒有給他震驚的機會。
趁人病,要人命。
震驚詫異情緒留到閻王殿慢慢抒發!
楊公一騎當先,口中爆喝,拖著巨型刀影就沖盟軍武將殺來。別看他二次修煉,武膽境界還沒恢復到以前水平,但他這些年心境提升可不是一截半截,能輕易發揮出遠超表面境界的實力。敵人大義之下,只會成為他的刀下亡魂。他一刀斬下:“第一個!”
“嘖,可惜了。”
這一刀歪了,就削下半個肩膀。
鮮血從傷口噴濺出來,灑了楊公半張臉。
“再來一刀!”
你一刀,我一刀,什么敵人砍不死?
楊公這些年最大收獲就是性格愈發沉穩了,他有的是耐心磨死敵人,也有的是耐心等待一擊必殺良機!見了血,楊公氣勢如拔地而起的巨浪,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反觀盟軍這名武將則是命懸一線,拼著傷勢,幾次跟死亡擦身而過,身體留下數道傷痕。
倏忽,楊公眼睛一亮。
盟軍武將則是心中一沉。
濃烈死亡氣息爬上他的脖頸。
他的預感只應驗了一半。
對的一半,閻王請帖確實已經貼上他的腦門。錯的一半,奪走他性命的卻不是楊公這一刀,而是從背后貫穿他心口的一下。意識消散前,他的余光看到胸前伸出來的東西——一顆尖端鋒利的錘頭,錘柄有成人手臂粗細!
錘頭砸穿他小半個左胸口,留下一個透風口子。陰曹地府的陰風從這個口子,呼呼吹打他的靈魂,順便將四肢溫度全部帶走……
他傻眼,死得稀里糊涂。
楊公暴怒,恨不得一刀將偷襲者劈兩半。
他怒喝:“挨千刀的,你干的是人事?”
幾個回合交戰下來,就差一刀就能收尾了,結果冷不丁跳出個程咬金半路摘桃子?
他怎么不知道吳昭德臉皮這么厚?
還有沒有一點兒武德了?
吳賢差點兒沒認出眼前的人就是楊公,但不妨礙他感受對方身上蓬勃迸發的怒意。
他訕訕道:“呵呵,對——”
道歉被趕來支援的敵兵武將打斷,吳賢就飛速說道:“人頭來了,我賠你一個!”
好歹也當了兩年的魯國公。
吳賢在“拖家帶口環游康國”之前,也正經八百上過一段時間朝會。次數不多,但足夠他感受康國王庭的文化。文臣滿腦子加班加班,武將滿腦子人頭人頭,邪乎到讓吳賢懷疑人生。他也是武膽武者啊,他怎么不覺得人頭有什么好的?人殺多了還要磨刀。
一度感慨是沈幼梨洗腦本事厲害。
之后才知道,康國有國運是真的發啊。
給六部發的國運都比高國一年還多,更別說戰功赫赫的武將,吳賢都不敢想那是多么龐大的天文數字。沈幼梨不僅發,還是足額發。武將賺國運,哪有上陣殺敵來得多?
一顆敵將首級真的很貴。
吳賢偷襲拿到的人頭還是中高將領,甚至抵得上他這個清閑國公一年的國運俸祿。
電光石火間,他就算清這筆賬。
生怕楊公殺敵之前先給自己一刀,吳賢原地滑跪——作為吉祥物,他這個從一品魯國公沒有實權,只能拿固定俸祿,年末收一筆沈棠發的安慰獎,無其他國運進項來源。
楊公要是跟自己要損失,他給不出。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揣著這個念頭,吳賢也是耍著骨朵錘,一路火花帶閃電,爆音開道,超常發揮,拿出百分之二百的拼命勁頭,一騎當先迎上敵人。楊公進,他就退,也輔助得像模像樣。
楊公:“……”
吳昭德在抽什么風?
不知道,但眼下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被這倆圍毆的盟軍武將就倒霉了,心里只剩罵娘,問候吳賢楊公祖宗十八代!這倆瘋子都是走的以力破巧路線,一個力氣比一個大,一擊比一擊沉,他境界比二人高點也只能疲于應付,護甲下的手臂腫脹堅硬如頑石。皮膚下的細密血管開裂,淤青了一片。
硬接每一招,連手臂何時麻木都顧不上。
他只知道兩條胳膊沉得像是灌滿鉛水,虎口位置冒出溫熱粘稠的液體,在求生本能操控下,機械性麻木格擋與反擊,連死亡何時吻上喉結都不知。意識消散前,肉身猶如斷線漏風的風箏失去平衡,脊背撞到硬物,耳畔響起脊椎骨根根斷裂的細微動靜。他甚至沒來得及感受痛,意識被無盡混沌吞噬……
他死了,吳賢松了口氣。
好懸,差點兒欠下巨額債務。
楊公此行就是來接應吳賢,魯國公都接到了,他自然也沒繼續戀戰的道理。只是看看眼前這局面,機會難得,撤退命令再緩緩?丹府空了八成,他感覺壓力太大才撤兵。
吳賢:“……還能打!”
楊公道:“再打不劃算!”
己方傷亡速度有了明顯上漲趨勢,這種情況就說明敵人已經穩住陣腳開始反擊。他固然能繼續擴大戰果,但雙方人數差距太大。一個自己人換對方三個,那都不劃算的。
吳賢只能跟著他一起撤退。
西南盟軍派人追擊,楊公靠著地形優勢將對方甩開,順利脫身。徹底安全,吳賢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胸口火辣辣得疼,口鼻一塊兒呼吸都無法緩解,差點兒趴在馬背上。
“嘶——我的背——”
腦子冷靜下來才發現背上鉆心疼。
并肩作戰的交情迅速拉近楊公跟吳賢的距離,他此刻心情極好:“魯公傷勢不淺,先止血,回去讓軍醫處理,別落下病根了。”
吳賢抱拳:“多謝楊兄救命之恩。”
楊公道:“分內之事,無需言謝。若非令嬡冒險相告,楊某也沒這個機會立功。”
搶人頭一事已經揭過。
二人心情大好,收兵回城。
他們心情好,有人心情陰雨連綿。
西南盧國,一輛低調馬車從田邊駛過。馬車旁邊有十多人護衛,最前面開道之人時不時響鞭,示意路上行人避讓。馬車顛簸搖晃,幾根纖纖素指將車簾掀開,露出縫兒。
循著縫,能看到一雙詭異白瞳。
“先停下。”
吁一聲,馬車逐漸停止。
“圣子殿下請吩咐。”
白瞳主人聲音清冷如冬雪,澄澈如山泉,一字一句淌過心間,聞者心境都舒朗了:“剛才看到田間有人耕作,怎一靠近就不見了?”
言外之意,是他們擅自驅趕?
對方道:“他們都蹲下了。”
跟著又補充一句:“并非吾等所為。”
“蹲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