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肯定自己沒挖過對方祖墳。
倒不是她道德水平提高了,而是她在中部大陸分公司預算充裕,目前經營的地盤也沒幾個富裕大墓,在發育完全之前挖墳性價比太低了。盈利不多,還容易將祖墳后人得罪死,給自己的創業之路平添幾分難度。否定挖祖墳這個猜測,剩下的答案一目了然。
“多半跟公西仇有關。”
半天之后,沈棠默默刪除“多半”二字。
她擒獲了敵軍斥候,還從斥候隨身情報獲得一則重要信息——啟國王都陷落,國主倒懸,朝不保夕,望有識之士前去勤王,來日或可裂土封王。沈棠將截獲的消息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仍有一個問題不解:“有容,不是說啟國這個國主在位干得不咋樣?”
公西仇果然兩點一線去強推水晶了。
沈棠無語半晌,只剩嘆氣。
有些時候,她也不想這么懂公西仇的腦回路,這顯得她也不像正常人。奈何木已成舟,她再想掐公西仇的脖子也要等雙方會師了。現在生氣除了氣自己,沒有任何意義。
拋開公西仇強推水晶這點不提,沈棠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注意到一個怪異細節。
“這年頭滅國建國跟睡覺一樣隨便,啟國國主又是個不得人心的昏君,他被擒拿,怎么啟國上下跟炸了鍋一樣,拼死去勤王護駕?難道是因為‘裂土封王’的誘惑?這不科學啊。”鄭喬泉下有知,不得流下羨慕淚水,憑什么啟國國主有這個待遇而他沒有?
啟國這點地盤跟當年的庚國不能比啊。
鄭喬當年也不打折扣兌現了諾言——要是沒河尹郡,沈棠未必能有那兩年安逸發育機會——反觀啟國,這地方再分封十幾塊出去,那真細碎得不能看了。這點誘惑對這些擁兵自重,盤踞各地當土皇帝的勢力而言毫無吸引力,也犯不著為一點兒收益拼命啊。
顧德也是愁眉不展,猜測道:“……或許是公西將軍在戚國王都做了出格之事?”
沈棠反問:“挖人祖墳?”
這個可能性近乎為零。
公西仇確實干得出挖人祖墳的事兒,但京畿之地沒多少大族祖墳。人家祖墳都在各自籍貫族地,哪怕人死在王都,尸體也要讓族人扶靈回去埋葬,落葉歸根,頂多在王都建一個不值錢的衣冠冢。公西仇將這些墳墓全挖空,利益相關的軍閥都不會這么拼命。
沈棠幾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可以肯定,公西仇肯定干了更大的事!
掌心涌出武氣將情報碎成齏粉:“算了,不想這么多了,想的頭疼。不管公西仇干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敵人是著奔他去的,是敵人!誰打公西仇,咱們就打誰!”
橫豎都要打,何必追究為什么打?
“有容,下令讓全軍休整半個時辰,該吃吃,該喝喝,該拉拉,務必將狀態調整至最佳!咱們現在就圍繞著京畿之地,誰來打誰!”
顧德拱手領命:“領命!”
“不趁機跟主力會師還想阻截敵援?”羅三表示自己多年沒看到這么莽的武夫了。
公西仇統帥三軍主力,即便被各路勤王兵馬圍困王都,還有王都高墻深池做倚靠。
誰能讓他吃虧?
反倒是夏侯女君這一路,規模遠不及主力,又是奔波馳援又是追趕主力,數日不曾安歇,帳下精銳士兵再能打也不是鐵打的。現在又準備阻截情緒亢奮的各路軍閥勢力?
也不怕陷入車輪戰,折損手下精銳?
沈棠:“這何嘗不是一種圍點打援?”
羅三臉色微黑,想起一點不好的回憶。
沈棠深諳人情世故:“這不還有羅侯坐鎮?區區烏合之眾,再多幾倍又有何懼?”
“老夫對女君的幫助怕是有限。”
他的巔峰實力并非想用就能用出來的。若非如此,那夜都不用沈棠回來。他原先跟著后勤各營行動,被偷襲那晚他出手拖延了點時間,直到沈棠率兵及時殺到危機解除。
“羅侯就沒想過打假賽?”
“打假賽?”
“例如,你現在敵人是我。”
羅三:“……”
這是從未想過的角度。
沈棠好奇:“羅侯就沒想過這么干?”
只要給羅三安排一個高手當搭檔,理論上應該能隨時解除限制,反正也沒規定對手不能是隊友。她只是奇怪,羅三居然想不到這點?
羅三淡淡道:“實力低些的老夫看不上,稍微高些的,人家也不會心甘情愿待在小小杉永郡,實力再高些的……你猜他們是幫老夫,還是殺老夫?亂世哪有不結仇的?”
十一等右更也能活得不錯。
他犯不著找死啊。
沈棠:“……所以,此法可以操作?”
羅三點點頭:“回頭試一試。”
“讓魏侯幫你?”
“不能是他。”
他的情況非常特殊。
恢復巔峰狀態只能維持一旬,一旬過后衰竭一半,再一旬退化至目前水平,期間無法再激發第二次。換而言之,他這個能力一月只能用一次,衰退期是他最虛弱的時候。
只要不恢復全盛,副作用就沒那么強。
羅三剛從上次虛弱期緩過勁兒。
沈棠毛遂自薦:“那我來?”
羅三道:“殺雞焉用牛刀?”
不同軍閥也不會合并作戰,只要不是一蜂窩涌上來,哪里用得上如此?兩個十八等大庶長出手太大材小用,也實在是給這些軍閥臉了。聞聽此言,沈棠沒繼續勉強羅三。
她心知肚明,這個老登沒說實話。
沈棠跟顧德幾人研究京畿地勢之后,擇了一處關隘守株待兔——從地勢來看,只要這些軍閥不跟公西仇一樣搞兩點一線的行軍路線,大部分都會路過此地:“來活了!”
僅僅幾天功夫,啟國徹底變天。
京畿各處兵馬差點兒要瘋。
誰懂啊,某天醒來被告知王都被人端了。
妖言惑眾,謊報軍情,該當何罪?
得到消息的將領將傳假消息的士兵一腳踹出老遠,心中仍是不解氣,罵罵咧咧。要不是腳下力道收著,這一腳能將士兵踹死。什么叫王都淪陷?要王都淪陷也得有敵人。
敵人是哪個?
敵人怎么越過自己直奔王都?
王都出事兒,烽火能沒點兒動靜?
自己昨晚睡得香甜,什么動靜都沒聽到。
結果,更打臉的來了。
王都跑來搬救兵的使者渾身狼狽不堪,幾乎是連滾帶爬翻身下馬,看到將領就聲淚俱下。將領跟這人還是同年,彼此也算是了解對方為人。對方這個架勢讓他心慌不已。
速速起來,這是作甚?
還請將軍念在同年情誼,念在陛下昔年重用提拔之恩,速速率兵解王都之困。
將領懵了一下:不是,這怎么回事?
同年一路疾馳,文士發冠不知丟哪里,修剪整齊的胡子被火燎了半截,衣裳燒了十幾處破洞,整張臉也被煙熏火燎看不出平日儒雅。
將軍何時見過對方這么狼狽模樣?
使者險些過度呼吸。
許久才從強烈心悸恢復幾分,他擦了擦汗水,聲音艱澀道出了遭遇。一伙賊子強攻王都、打入內廷,王庭宗室、王都勛貴,無一幸免都被擒拿,賊子還殺光宮內禁軍生擒國主,將國主懸吊大纛當了戰旗,公然羞辱啟國。
使者提起來就忍不住紅溫。
牙根哆嗦道:士可殺,不可辱。
這簡直比挖了祖墳還要過分!
聽到國主被生擒,宗室無一幸免的時候,他就知道啟國保不住了,走到頭了。面上做出義憤填膺之色,內心一片平靜。滅國這種事情,習慣就好。直到聽到賊子不僅命人將國主吊上大纛,還公然挑釁要出兵就往王都出兵,怒火陡然高漲,怒道:當真?
千真萬確,不敢有一字虛言。
好好好——
將領一連說了三個好。
一巴掌將手邊的石桌拍成齏粉,怒喝聲響遏行云,更嚇得屋檐鳥雀肝膽俱裂,簌簌落地。面皮因怒氣赤紅:我倒是要看看這個賊子有幾斤賤骨頭!敢如此挑釁英豪!
這一仗,不打也得打!
不過,打之前有些細節也要問清楚。
敵人是哪一路的?又是從哪里借道直逼王都?不瞞說,我這里毫無動靜……這陣子因為國主想要收攏京畿兵權握在手中,又抽風想抽調邊軍入禁軍遭到大片反對,惹來不少世家意見,將領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敢摸著良心說有意見歸有意見,但他真沒有心思想換個國主,不可能私下給叛軍行方便的。
不是他,那就是其他人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起初還不知身份,后來看到大纛紋飾……使者篤定地道,是那個夏侯梨!
將領道:夏侯梨?竟是他?
眾所周知,那就是個草根出身的泥腿子。
當年截殺某個不成器的紈绔二世祖,頂替對方身份,用二世祖的官憑去地方上任經營。二世祖家屬聽到兒子在任地兢兢業業,活像是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欣慰之余也派人去探望慰問。這才意外揭穿此人冒名頂替的惡行。
此人不僅不畏國法,還猖狂地占地為王。
王庭幾次出兵去剿匪,不僅沒將對方徹底扼殺,反而看著對方一點點壯大,再加上啟國內部問題一堆,軍伍貪腐嚴重,剿匪的成本太大,這事兒不了了之。此后,這伙賊子逐漸安分,近來又開始活躍起來,卻不想是這支賊子打入王都改朝換代……
一個跟各方勢力沒直接利益的泥腿子……
究竟是誰給此人行方便?
將領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內心不安。
隊伍里面出了叛徒,不弄清楚誰是勾結外鬼的內鬼,他如何能安心舉兵勤王救駕?
使者又道:賊子似乎沒從京畿各處關卡借道,而是直接從天而降,憑空出現。
將領:從天而降?憑空出現?
咋不說這些賊兵都是撒豆成兵變的?
使者也說不清楚。
敵人行軍路線仍是一團疑云。
將領慎重考慮過后,仍選擇出兵去王都。出發之時,陰沉天色恰如將軍此刻的臉色,一臉晦氣道:……陛下肯自盡殉國,就沒這么多事兒了。
該死的時候不死,丟人現眼。
類似場景發生在各處。
整個啟國熱鬧得像是油鍋進水,油滴飛濺,刺啦作響。所有人都是揣著打進王都,給賊子夏侯梨一巴掌,再給丟人國主十八掌的心態——將二人腦袋擰下來,都別想活!
到公西仇之前,軍心亢奮,信心十足。
一部分腳程快的幸運兒率先抵達王城腳下,仰頭看到城墻上飄飛的旗幟,再往上,堪比史前巨獸的青綠龍蟒盤踞城樓樓頂,一雙金黃蛇瞳森冷注視著每個人。在這條龍蟒頭頂,兩根碩大牛角之間,站著個身披半副武鎧,雙手抱胸、眼神輕蔑俯視眾生的男人。
“來了,螻蟻。”
輕描淡寫四字,城下援軍炸了鍋。
城墻上,幾個武將感覺一陣麻意從尾椎骨直沖大腦,恨不得拍墻垛發泄快溢出來的亢奮。眼睛明亮,暢快道:“娘的,還得是公西仇這張嘴,老子都不知道能這么爽!”
以前是他們被公西仇嘴,現在看著公西仇嘴別人,還沒開打就讓全軍士兵打了雞血一樣亢奮,這種本事哪個人不羨慕?更有甚者,例如那個繩鏢武將,她就忍不住心動嘀咕:“老娘這輩子要是能跟公西大將軍一樣,哪天雙手抱胸對所有人說一句螻蟻……”
不敢想會有多快樂!
夏侯御閉眼,不敢想經此一事,會有多少渠清書院相關的武將倒戈向公西仇,還是心悅誠服那種倒戈:“主公啊,你何時能來?”
再不來,公西仇真要拆家了。
他拴不住,根本拴不住!
“豎子,你罵誰是螻蟻?”
勤王援軍陣中殺出一名魁梧悍將。
此人生得可怖,手中武器更有千斤之重。
他在城墻之下一個爆射飛躍,一躍便有百丈之高,如流星墜地一般殺向城樓上的公西仇,鷹隼幻影在他身后化作一雙巨型雙翼。啼叫響遏行云,雙方陣中戰馬隱約不安。
公西·豎子專業戶·仇僅用兩指擋下。
屈指一彈,金石鏗然。
挑戰者面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