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逃!”
黑金閃電在必經之路上炸開。
殺機直沖面門,奪取沈棠要害。
不,他是奔著檀渟去的。剛剛就過兩招,他基本能斷定檀渟搬來的救兵非常棘手,自己不是這人對手。眼下只有一個選擇,盡可能利用檀渟!檀渟就是救兵最大的破綻!
前有獵豹攔路,后有追兵射箭,沈棠還要注意保護檀渟,注意不破壞山體,幾重因素疊加不是一般的束手束腳。縱使她身法卓絕,也沒地方讓她施展躲避啊。手腕一抖,銀白長鞭瞬間柔情如水,看似柔軟的布帛,實則比重盾還要堅韌,擋下一片密集箭雨。
“還來?小人!”
沈棠要分心擋箭就不免倏忽那只獵豹。
后者抓住時機,以一個刁鉆銳角,如流水一般滑入“布帛”織就的空隙,利爪襲擊檀渟而來。在他得手之前,沈棠給了他一記腿鞭。只可惜,沒踢中要害,讓人躲開了。
“小人?”
獵豹口中發出喑啞低笑,自帶混響。
“檀夢淵出去一趟,可算是結交到還算人的人了?”他這番嘲笑透露出的意思讓檀渟白了臉,獵豹伏在暗處,眸光閃爍殺意,“老子有些后悔盯你太緊,就該讓你自作聰明一回,嘗一嘗從天上跌落十八層地獄的滋味。”
他是知道檀渟沒那么容易認命的。
也知道檀渟私下有手段聯絡救兵過來。
但他肯定,檀渟的救兵會將他推入更深的深淵,背叛、暗害、算計……檀渟身上可太有被壓榨的價值了。在絕對利益面前,檀渟跟他們的來往情誼不過是狗屁。武者一邊阻攔沈棠,一邊注意到檀渟陡然紊亂的呼吸節奏。
“你是不是想聯絡檀氏?”
獵豹臉上浮現極度類人的嘲諷笑容。
“你以為你妹妹到這兒,是她那個夫家能做主的?怎么說也是檀氏女子呢,及笄之前吃住都在檀氏,能賣上好價格,可不得分一口?沒檀氏的允許,她夫家有這膽子?”
檀渟的手都在發抖。
寒意遍布全身。
武者的話穿過稠密箭雨,鍥而不舍鉆入他大腦,嘲諷至極:“檀氏排查發現你倆生母都有那種血統的時候,怕是嘴巴都笑歪了。”
以前沒得選,有什么用什么。
要是檀氏女所出,載體依舊有檀氏血統。
這不比沒檀氏血緣的載體好用?
能選擇血緣近的,誰也不想選陌生載體。
沈棠感覺肩膀被溫熱液體打濕,緊跟著是一股濃郁血腥味:“夢淵,你受傷了?”
她腦中閃現無數畫面——主角背人逃生,結果配角背后中箭卻強忍著一言不發,最后死在逃出生天之后的故事。不能這么狗血吧?
“主上,無妨。”
他只是短時間遭受過多打擊,引動體內暗傷,硬生生氣吐血而已。他又不是傻的,自然聽得懂武者的暗示——假使主上沒來,檀渟暗中將求救信號發出去,收到求救信號的人要么不過來,要么過來也是給他墳頭踩一腳。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檀氏也是參與者。
他與妹妹,連棄子都不如。
這認知對檀渟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他一直知道中部分社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這里充斥著爭權奪利、陰謀算計,可他沒想到還是個魔窟。檀渟自認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跟這群人比,他都能媲美菩薩了!
武者:“主上?”
剛剛在石室偷聽,武者不太確定檀渟對這個救兵的稱呼,現在離得這么近終于聽清楚了,不由錯愕。根據消息,檀渟多年前一直北上,中途失聯了許久,再次聯系上的時候入了康國。只要檀渟還沒改換門庭,能被他稱為“主上”的人,有且只有一個才是。
“沈幼梨?”
不可能!
武者失神瞬間,長鞭化作布帛,猝地纏住獵豹尾巴。沈棠抓住機會,將這一大坨先撞上石壁,再被甩向后方追兵。七拐八拐之后,根據空氣判斷,出口距離此處不遠了。
沈棠加速滑鏟。
洞口有守衛站崗,十來人早就聽到動靜,早早結陣,嚴陣以待。可他們錯估沈棠,只見近乎實質化的武氣從她掌心飛出,蛟龍出海,驚濤巨浪正以吞沒一切的架勢將他們裹挾,身體還飛仔半空,五臟六腑已被無形力量捏成一團,隨后絞殺一片刺目的血霧。
沈棠單手撈著檀渟以穿云之勢沖開血霧。
急聲道:“夢淵,保護好自己。”
獵殺時刻,真正開始。
剛剛只能待在窄小洞道,手腳都舒展不開,衣裳被武者撕開好幾道口子,萬幸沒有真正傷到她。沈棠光顧著逃跑,別提多憋屈。
銀色長鞭逐漸拉伸延長,化為她慣用的長劍:“現在,雜碎們想好怎么死了嗎?”
武者仰頭對上沈棠飽含殺意的眸。
他冷笑,抬手揮下。
“集結兵馬,不能放二人離開!”
只要檀渟這個拖累還在,眼前這個氣勢驚人的救兵也不可能短時間將己方全殺光。
幾乎無人質疑武者的命令。
少數幾個反對的,也是擔心大批人手抽調去殺敵,看押的這些女人會逃跑,回頭被上面責罰。不過,理智也告訴他們擔心很多余。且不說此處地形隱蔽,山體陡峭,光是內部堪比迷宮的復雜地形,這些女人也逃不出去。即便逃出去了,她們也無法逃下山。
沈棠單手將檀渟顛了顛。
“夢淵,抓穩了,帶你超神殺穿他們!”
終于能出一口氣,沈棠心情肉眼可見好轉了幾分,并未注意到檀渟蹙起來的眉心。
檀渟不語,只是一味用言靈輔助。
沈棠剛在一處山頭松枝借力停下,黑金光芒緊隨其后,另有數名實力中游的武者也合力圍殺過來。沈棠雖然不懼這陣仗,但也要感慨一句“大戶人家就是家大業大啊”。
若是將這個配置交給沈棠,沈棠創業初期不知會多滋潤舒心,堪比創業夢之隊。新手夢寐以求的陣容,在別人手中居然是用來看守一群婦孺的——根據世家喜歡狡兔三窟的作風,類似的豢養據點肯定不止這一處。這不就意味著其他地方也有這般規模守兵?
正想著,六點朱紅骰子以雷霆之勢從四面八方飛來。乍一看,沈棠還以為是康時跨越空間追過來了,定睛細看才發現骰子是其中一名武者的。這年頭賭徒都這么有特色。
嘭——
骰子表面紅光閃爍。
下一瞬,暴戾武氣以骰子為中心炸開。
嘭嘭嘭——
又是五聲爆炸。
“這一招,看你怎么接!”
只見此人將背上布袋取下,將手伸入,瘋狂往外掏骰子,一把一把灑向沈棠,爆炸聲不絕于耳。正得意狂笑,笑聲就戛然而止。一條雪白“布帛”不知何時纏上他脖子。
他眼底迸發出強烈求生欲和驚恐。
仍阻擋不了利刃沒入脖子,平日無堅不摧的頓項仿佛一個擺設,輕輕一割就破了。
“你們今天,一個都跑不掉!”
最好的營救就是將所有敵人都干掉。
人數優勢在絕對實力面前只是個數字。
混戰之中,血肉橫飛,人頭亂滾,不時有斷刃從各個刁鉆角度絲滑收割人頭。倘若這個世界游戲化,必然能看到沈棠的名字紅得滴血。她一心多用,單手駕馭長劍長鞭。
那條銀色長鞭每次收割人命都會微微顫動,像是挨餓多年的兇惡毒蛇——對鮮血的渴望早就達到極點,饜足不過瞬息又開始饑渴。
百十具尸體跌落山崖,眨眼摔成肉泥。
檀渟暗中注意獵豹武者。
隱約不安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他決定遵從直覺,萬萬不能讓主上受難:“主上,不行先撤?臣擔心會有變數。”
沈棠道:“什么?”
難道有高手即將殺過來?
雖未察覺,但她選擇相信檀渟判斷。
她想跑,敵人這邊也不肯答應。
不得已之下,沈棠往腳下云海縱身一躍,十數名武者接連跳下來追擊。雙方踩著崖壁交鋒,劍光鞭影交錯,不過十多招又拋下幾具尸體。其中最棘手的還是那獵豹武者。
陡峭崖壁對其他人有點麻煩,對他而言卻是回到了主場,行動速度不降反增,來去如風。別看大貓爪子撓不死人,但給沈棠添堵是沒問題的。又是一番糾纏,追擊敵人已經只剩小貓三兩只,其他不是被沈棠一擊斃命就是被檀渟陰了一把,做自由落體摔死。
沈棠踩在石壁上。
“再追,真不要命?”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嘀咕。
夢淵的判斷靠譜不靠譜啊?這會兒也沒有勁敵冒出頭,反倒是這茬子挨個拔高的快被沈棠清理干凈了。都殺到這個份上,要不折返回去將剩下蝦兵蟹將也全部一鍋端了?
一鼓作氣,免得回頭還要回來營救。
獵豹爪子輕松嵌入石壁。
聽到沈棠這話,他竟收回武膽圖騰,逐漸扭曲恢復了人形,臉上浮現幾縷怪異笑。
檀渟喝問:“你笑什么?”
這節骨眼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獵豹武者的同伙也被沈棠殺得險些肝膽俱裂,獵豹武者是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他都停下來了,自個兒沖上去沒個策應,豈不白白送死?于是,他們也謹慎地選擇停手。
獵豹武者道:“夢淵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很快就會知道誰更讓你失望寒心?”
檀渟對此有點印象。
盡管那時候他飽受酷刑,意識模糊,聽不太真切,但記得是有這么一句。檀渟冷聲回道:“事已至此,還能有什么更讓我心寒的?你不就是想說我檀夢淵當年看走眼,以為可靠的人都是魑魅魍魎吧?道不同,不相為謀。損失幾個不同道的,有甚寒心的?”
他的同道者不在這里,不必心痛。
現在誰反水他都不會驚訝了。
孰料,獵豹武者露出更加古怪譏嘲的笑,語調戲謔:“夢淵,話不能說得太滿。”
說太滿,回頭連個臺階都沒得下。
沈棠自然是幫自己人。
“你這是想通過廢話茍延殘喘?”這可不能改變他們要變成自己劍下亡魂的未來,“橫豎都是死,不如痛快點,將脖子送上來。”
獵豹武者根本不鳥沈棠一眼。
康國國主千里迢迢跑來這里救人,怎么想也不可能,他自然不信沈棠是“沈棠”。再者,眼下還有比這人更重要的事:“別這么心急嘛,檀渟,你聽——是什么聲音?”
低啞嗓音似帶著某種蠱惑。
檀渟下意識將注意力集中耳朵。
沈棠反應比他更快。
她猛地扭頭望向剛才那座山:“爆炸?”
錯不了,她分明聽有聽到爆炸聲!
似乎是要回應沈棠猜測,緊跟著是一連串密集爆炸,爆炸源頭在山體內部!沈棠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腦中萌生一念頭。猜測這伙人已將女人轉移,順手將此處據點炸掉。
這猜測合情合理。
獵豹武者像是有了顧池的讀心文士之道一樣,放肆嘲笑道:“沒有哦,各處人手都被調過來追殺汝等,哪還有人手進行轉移?”
也就是說,女人其實都還在。
沈棠臉色一沉:“你們毀尸滅跡?”
獵豹武者幸災樂禍看著幾個同僚不顧重傷,發了瘋一樣追趕過去。他沒有動,沈棠也沒有動:“你倆覺得,這像是要毀尸滅跡?”
爆炸從第一聲開始就已經無可挽回了。
沒有任何救援的價值。
檀渟喝問:“你瘋了!”
武者竟笑呵呵道:“夢淵啊,這才哪到哪兒?瘋?我可不敢居首。你不能因為我這陣子給你甩鞭子上刑具,你就覺得什么壞事兒都是我干的。作為你的故友,我可是努力保住你的小命與清白,你為此遭點罪也是該的。”
沈棠似有所感,扭頭望向某個方向。
那一處,山風凜冽。
一團水從即將坍塌的出口飛出,勾纏崖壁上的松枝,以驚人速度跳躍到隔壁山頭。
無色的水逐漸化成實質的人。
看清二人,檀渟如遭雷擊。
武者聲音還在往耳朵鉆。
“老子要這幫高高在上的人心痛滴血,而你妹妹要讓這些女人完全解脫。她天真想游說這些女人學她毀掉胞宮,沒了價值,或有一線生機。她們不肯,那她們就得死!”
救出去沒用,天下之大沒容身之處。
死亡是唯一選擇。
揚起的煙塵沖碎了山嵐。
蝦米釣小魚,小魚釣大魚。引康國勢力入局不是為對付這幫駐兵,而是調虎離山。
沈棠:“……”
山,坍塌了。
更新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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