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色的防護服,頭盔與防護服看上去是一體的,乍看兩個人身高都差不多,臃腫的衣服下看不出男女,甚至里面藏著的是正常人還是三只眼睛都不知道——雖然來自天上,但誰也不知道天上是不是都正常人。
按陸安之前的猜想,這種環境下,受過污染的人地位低,也有可能被帶到天上,充當勞動力,卻沒有相應的回報。
他們對天上空間站一無所知,一切都只能推測,因此面對這兩個人的時候,除了防備,還是防備。
“你們是誰?”
“別害怕。”
“站住!”
寒風中,小鎮上的陸安三人與他們遙遙對峙,本來還算平靜的生活忽然冒出來兩個天上的人,很讓人意外。
兩個人抬起胳膊,費力地摘下頭盔,露出來后面隱藏的面容,一個國字臉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臉上都帶著疲憊,用平靜的眼神望著他們。
“我們來自天上空間站。”
“很顯然。”陸安道,這個不用說他們也清楚。
如果不是來自天上,才是一件怪事——真有那種超大型聚集處的話,用的交通工具也該是各種車,而不是眼前精密的飛行艙。以他們奔波千里的目光來看,地面早已不具備這種條件,何清清四處漂泊十余年,也從沒聽說過。
陸地和空間站早已經是兩個世界。
他們絲毫沒有放下戒備,對面來自天上的兩個人同樣帶著防備,陸安見到他們手里摸出了一個小巧的工具,他不認識,但從外形和他們的動作可以看出來,是某種武器。
以鐮刀柴刀對抗高科技明顯是不太明智的,只不過他們別無選擇。
“要過冬了。”國字臉的男人沒有靠近,只是望了望他們身后。
“嗯。”
“你們這兒有個孩子,看上去……嗯……”
“你們想做什么?”趙華警惕,捏著鐮刀舉起長臂,臉上帶有一絲兇狠。
趙錦鯉是他的女兒。
“別緊張……我們并沒有惡意,或者說是來幫你們的,聽我們把話講完,好嗎?”
國字臉的男人開口,像是怕刺激到他們,語速很慢。
在這個鎮子外面,他們三人站在一起,防備著天上來的兩個人,寒風呼嘯而過。
見三人沒有出聲,男人停了一下,繼續開口。
他們來的目的就是找人,根據他說,現在又開放了檢測,如徐教授當初帶阿夏經歷過的一樣,符合標準的上去,不符合的留下。
這個消息無疑是震撼的,三個人都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男人嘴里的“上去”明顯是指空間站,這讓趙華和阿夏都感覺到不真實。
阿夏扭頭看向陸安,她清楚,即使放寬了標準,自己也很難通過,同樣清楚,陸安有大概率是可以的,因為何清清在他身上沒有聞到一絲污染的味道。
聽完男人的話,陸安絲毫沒有放下防備,他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
“也就是說,我們都有機會上去?”他問。
“不。”男人搖頭,他的眼里帶著憐憫,“只針對孩子,在入冬之前,符合的可以離開,你們測不測都一樣。”
趙華剛剛熱起來的心頓時涼下去,如同被澆了一桶冷水。
“也就是說,你們只是想帶走我們這兒的孩子?”陸安道。
“你誤會了,還要測一下,能不能上去,要看結果。”男人道。
他還說這幾天已經找了很多地方,只有一小部分符合條件,現在不像當年災難發生前要排隊等候測試,陸地上的人很分散,只能這樣一個一個來找。
“在空間站,總好過在陸地隨時可能遇到危險,如果污染度很低的話,大概率能在空間站安穩過完一生。”女人在一旁開口,眼神卻望著他們身后,陸安扭頭,發現趙錦鯉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站在遠處看他們。
小妮子怕生,沒有靠太近,偷偷摸摸瞄著,她還沒見過穿防護服的人,大眼睛里帶著好奇。
“太突然了,我們要商量一下。”沉默許久,陸安開口道。
從這兩個人來,到說帶走小錦鯉,總共才不到半個小時。
“可以,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國字臉的男人沉吟一下,本想說先檢測,最終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回身從飛行艙里拿出來一套工具,和女人一起辨認了一下方向,往遠處走兩步,又轉回頭道:“我記得你們是在附近河里取水,我們也需要采集一點……”
“那邊有個水溝,你不要靠太近就行了。”陸安道。
“謝謝。”
男人重新戴上頭盔,提著工具往遠處走去,兩個人的背影像是外星人一樣。
“小錦鯉可以去天上?”趙華呆呆地看著不遠處那個飛行艙,腦袋一時還沒有轉過彎。
“前提是檢測通過的話……別抱太大希望。”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兩個人清不清楚他不知道,但是他們幾個都知道,趙錦鯉并不是外表看起來那么美好,她背后還有一雙肉翅。
不知道上空間站的條件僅憑污染度,還是要看畸變程度,陸安看著穿防護服的兩個人走遠,稍稍放松了一點,阿夏回身去抱小錦鯉,他則往飛行艙那邊去。
這是他所見到的,科技含量最高的東西,之前的猜測沒錯,這個三百年后的未來,大部分資源都在天上,陸地已然被放棄,不知道是因為那條大蜥蜴,還是何清清嘴里的龍。
用手彈了彈外殼,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陸安瞅了瞅河邊方向,忽然想聯合何清清把這倆人拿下。
產生這個想法,他抬頭看了看天上,考慮到空間站對陸地的監測,最終還是放棄。
空間站到底是怎樣的生活,陸安不知道,那個女人說安穩過完一生,如果這樣的話,是一個非常大的誘惑,趙華想,阿夏想,任何經歷了這十二年的人都會想。
回過頭,趙華長長的手臂垂下去,鐮刀拖在地上,眼睛看著阿夏抱小錦鯉的身影。
他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嘴唇無意義地上下張合,像一條被釣起來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