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玲回衙門,扛著鐵鍬和鋤頭正要走,沈翼正回來,看見她問道:“不是和四小姐出城查案?結束了?”
“先生您找我師父有事?”
沈翼搖了搖頭,吃飯而已。
“我師父還在城外,她讓我回來取鐵鍬,她有懷疑,說要去扒墳。”
“先生,我先出城去,四小姐和八角還在等我。”馬玲駕車,又急匆匆走了。
乘風貼上來,一臉奇怪道:“難道是找到被害人尸體了,所以去扒墳嗎?”
沈翼轉身回了內院。
馬玲趕在城門關前出了城,直奔董家坳。
此刻,董家坳很熱鬧,村落里的年輕人回來了,各戶都亮著燈,孩子們借著月光在曬谷場瘋跑,他們的娘跟在后面提醒。
狗子沿著村口叫了幾聲,又追去了田埂上,過了一會兒就年偃旗息鼓蔫頭耷腦地回來了。
“這狗干什么了,慫趴趴的。”
“狗子膽小,估計看到什么不干凈的了,早點歇著吧,今晚又會很熱。”
馬玲將車停在離村很遠的地方,繞著田埂往葉文初說的墳墓跑去。
夜黑,但她跑起來還挺快的,慶幸這個村里不養狗。
“馬玲,”八角揮著手,“我們在這里。”
八角和葉文初坐在田埂上,葉文初的手捏著一條狗的嘴,那狗嗚嗚咽咽,過了一會兒就軟軟的趴她腳邊,一動不敢動。
“安靜點,不然燉狗肉。”葉文初摸了摸狗頭,狗苦哈哈地趴著看著她。
馬玲一臉驚奇:“師父,怎么這狗這么怕您?”
“狗都怕我。”葉文初隨口說完,指了指墳,“鐵鍬給我。”
馬玲嗅了嗅鼻子,她怎么覺得她師父的話有歧義呢:“師父,我也怕您,可我不是狗。”
“哦,那你是什么?”
馬玲:“……”
三個人圍著墳,窸窸窣窣挖,馬玲問道:“師父,不是說衣冠冢嗎?你懷疑里面有尸體嗎?”
“董邱氏一個人住,前后兩排房子都是年久失修,屋里都長了草,可她什么都沒有修繕,卻花了錢換掉了后屋的承塵。”
“啊,這我沒有注意到。對啊,她這舉動太不尋常了,房子破成那樣了,換個窗戶也行啊。”
八角將土包小心翼翼放在一邊,也道:“小姐還說,清明節她不修墳,偏那天下午修。”
“所以,這個墳有扒一扒的價值。”
馬玲嘖嘖嘆氣,一臉敬佩:“師父,您這也太神了,我怎么都沒有想到這些。”
又道:“要不找村里人來問問,董邱氏和被害人平時有沒有過節。妯娌一輩子,吵架結仇應該不少,更何況,被害人活著的時候也是惹事精。”
八角道:“我剛剛也在想這,如果被害人董馬氏真的被人殺了,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董邱氏了。她把人殺了,先藏在了什么地方,等到晚上再弄到這個衣冠冢埋了,神不知鬼不覺。”
“對對,我們想到一起去了,這下面肯定是董馬氏的尸體。”
馬玲和八角一邊扒,一般議論案情,越說越興奮,只差拍一個驚堂木,把犯人帶墳頭來審。
“咦?”因為是衣冠冢,墳很淺很小,挖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橫坑,馬玲左右看看沒有人,吹了火折子,往下一照頓時傻眼了,“還、還真是衣冠冢?”
八角用鏟子將下面的衣服扒了兩下,真的只有腐爛的衣物,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
“師父,怎么辦?”馬玲傻眼了,八角也懵了,“小姐,這沒尸啊。”
葉文初也很意外。
難道尸體還掛在橫梁上風干著?并沒有入土?
那個屋子四周開窗通風,可打開門霉氣還是很濃,四周地面的草長的很茂盛,所以當她看到橫梁上的掛鉤時,她就想到吊在屋頂的風干“臘肉”。
可她下午在屋里,確實沒有看到尸體。
“讓開點。”她讓馬玲和八角讓開一些,忽然,村口火把點點,許多人沖著她們這里跑了過來。
領頭的人喊道:“就在那,看到三個女鬼。”
“被發現了,要不,走吧?”馬玲問葉文初,葉文初將衣物挑開,用火折子仔細打量,“我們是衙門里的差爺,怕什么。”
“如果做錯了我們就認錯,我可不想大半夜被人追著滿田埂亂跑。”
八角點頭:“小姐最不喜歡狼狽了。”
“有、有道理,跑起來還熱。”馬玲也不慌了,反正有師父在,師父總有辦法解決所有困難。
“你們這些女差爺一點規矩都沒有。一個招呼都不打,大半夜就來挖人家墳,這是哪里的道理。”董長更大怒過來,在他身后,跟著十幾個年輕人,難怪吳董氏說村里人白天都出去做事了,只有晚上才回來。
八角腰一叉,道:“喊什么,喊什么,我們有搜查令,要是冒犯了就去找衙門,我們也只是奉命辦事。”
“再說,我們的規矩就是律得著你質疑?!”
八角趾高氣揚,聲如洪鐘,葉文初贊賞不已,八角吵架的能力,比以前更進一步了。
不占理的時候,她也能想到占理的點。
董長更還真被她說得懵了一下,但隨即他吼道:“我管你什么律法律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隨便扒墳。”
“來人,把三個人捆起來,明天一早,我親自去找縣老爺說道理。”
那些年輕人真帶著繩子過來,八角正要繼續開罵,葉文初出聲道:“不說道理了,咱們理虧。”
“可,他們要抓咱們。”
“不說道理咱們擺事實。”葉文初沖著過來的年輕人,招了招手,“把火把拿近點。”
年輕人一愣,還真將火把往前送了送。
“你搞么鬼?”董長更和董長樹都走了過來。
葉文初指了指墳坑:“這個是你們大哥的衣冠冢。”
“我們當然知道,我們就住這里還能不清楚?”董長更道。
“誰給他立的?”
“我大嫂,有什么問題?我說小姑娘,你是不是連你來這里干什么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扒開這個墳也是要告訴你,這不是衣冠冢!”葉文初道。
她話落,眾人驚住,好一會兒董長樹笑了,問道:“不是衣冠冢,難道我大哥的尸骨在下面不成?”
他說完,嘻嘻哈哈的聲音,忽然就靜了下來。
“你說的話什么意思?”董長更重復問道。
“這不是衣冠冢,這墳下有尸骨,是誰的我不清楚,可以打開看看。”葉文初道。
“你、你確定?”董長更道。
葉文初頷首。
馬玲也很驚訝,她問道:“不是董馬氏,是、別人?”
她一直以為葉文初找的是失蹤的董馬氏呢。她剛才還和八角討論半天。
所有來的人,也是面面相覷,完全沒料到下面埋著人。
不知道是不是董長更和董長樹兩人本就對自己哥哥的死存疑,兩個人立刻道:“那現在就挖,要是什么都沒有,這個事咱們沒完。”
“要是有,事情更不會完了。”葉文初道。
“架燈,拿家伙,挖!”董長更喝道。
一聲令下,周圍迅速架了七盞燈籠,火把也在插在地里,四周亮若白晝。
四五個年輕人拿鐵鍬跳進坑里開挖。
大家都探頭看著。
“真有嗎?”馬玲問八角,八角點頭,“小姐說有就肯定有。”
馬玲道:“真想師父的腦袋直接讓我繼承。”
葉文初回頭看著她:“你多讀書不好嗎?”
馬玲:“……”
挖的很快,兩鐵鍬下去就碰到了一塊木板,把木板掀開后,幾個年輕人就嚷了起來。
“有、有人,真的有人。”
“兩具,不是白骨,是風干的尸。”
馬玲迫不及待去看了一眼,又灰溜溜地跑回來,對八角道:“不要好奇,樣子很可怕。”
“不用看也可怕。”八角根本不好奇,她壓根不會去。
馬玲無語,八角比她精。
那邊,董長更和董長樹不知通過什么特征,居然立刻認出了,墓里埋著的兩具干尸,就是他們的七年前出海未歸的老大和老四。
“大哥,真的是大哥!”
董長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董長樹也哭了起來。
“不是,你們先別哭,這尸體怎么會在墳了?他們當年不是出海了嗎?”朱上愈舉著火把過來。
有個年輕人道:“這還要問,他們就沒有出海,而是被人殺了。”
“被人殺了?”董長更看著說話的年輕人,喃喃自語,“被、被人殺了?”
“是大嫂。”董長樹吼道,“你還記不記得,是誰告訴你,他們兩個人出海的?”
董長更坐在地上,恍恍惚惚去回憶,猛然想到:“是、是大嫂和四弟妹,她們兩個人說大哥和四弟出海了,走前都沒有告訴我們。”
“對,我當時還生氣來著,走了居然不說一聲。”
“這、難不成……”
八角道:“那就妯娌兩個聯手把你們兄弟殺了,然后埋在這里。”
馬玲道:“好狠的手段。那、那董馬氏失蹤,就一定是董邱氏做的。好歹毒的老婦人,我去抓她問話!”
“一起去。”董長更留了兩個年輕人處理這里,帶領大家一起去找董邱氏。
葉文初站在墳墓前停了停,又回頭朝土地廟看去。
八角問道:“小姐,您看什么?”
“我在想,董邱氏為什么從娘娘廟出來后,來到這里。”
“會不會是她順道呢?”
“人做事都有邏輯可循,她清明不掃墓現在卻來掃,又不是埋尸,那是為什么?”
八角搖頭。
葉文初又重新走回去,站在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