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睡了午覺起來,去衙門點了卯,天氣太熱,和魯志杰閑聊了幾句后,就回家了。
藥行都沒有去,毛很遠門口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四小姐。
劉氏送了冰來,葉文初和葉俊關著門,在家里下棋。
“葉四小姐在嗎?”忽然,門口有人拍門,八角去開門,一個急遞鋪的兵站在門口,遞給她一封信,“葉四小姐的信。”
“是不是師兄來信,你接著,”葉文初放了顆棋,八角接了信遞給她,“小姐,這好像不是云頂山的來信,是別地兒的章。”
“嗯?”葉文初接過信,看著信封上像是樹枝沾墨寫的字,蜈蚣腿似的,“我不認識別處的人,怎么會有信呢。”
她拆開了信,頓時哭笑不得。
“怎么了?什么登徒子嗎?”葉俊焦急的很,葉文初將信給他。
葉俊讀完信,不解:“龍虎山的來信,你認識龍虎山的人嗎?”
“我上次查沈大人,去過急遞鋪,為了打探消息我假裝寄信,也沒地方寄,就隨手寫了一個我知道的地方。”葉文初真是隨手寫的,離得近還有名。
她沒有寫收件人,誰知道今天收到回信了。
回信的,是一位名叫智園大師的和尚。
告訴她,信他收到了,很高興和她成為筆友,不日他會游歷來廣南東路,請她這位有緣老友熱情招待他。
“這……就算回信,也應該是道士回吧,怎么是和尚呢?”葉俊莫名其妙。
“會不會龍虎山被和尚搶去了?”八角道,葉俊擺手,覺得太荒唐了,“道觀怎么可能被和尚占領,這比和尚住道觀還荒唐。”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哭笑不得,葉文初道:“若是騙子,就當給縣衙創收。”
她還真好奇,這位智園大師是個什么神仙。
說著,門又被敲響了,八角念叨著今天真是忙啊,開了門,就看到沈翼和乘風站在了門口。
“是沈先生來了!”八角將兩人請進來。
沈翼進門來,就看到父女兩人正在對弈:“下午無所事事,路過這里就來叨擾了。”
“這是路上特意買的荔枝。”乘風遞給八角。
“居然買到荔枝了?我前幾日想吃就已經下市了,他們說只有南海還有,你們去南海了嗎?”八角高興地去洗。
乘風搖頭:“沒。”
葉文初看見沈翼,挑了挑眉頭,前兩日淋雨的事,她聽說了,葉月畫攔著他不知道說了什么,后來當天夜里生病了。
他知道沈翼是“看人說話”的主兒,但還是好奇,他怎么氣著葉月畫了。
但這幾天他都忙著,他們都沒有碰上。
“你來可正好了,我和初初也正無所事事呢。”拋開搶女兒的危機,葉俊是真的欣賞和喜歡沈翼,“快坐,喝杯茶歇歇腳。”
沈翼坐下來。
“沈大人這兩日去福村了嗎?”葉文初問道。
“去了。”沈翼喝了茶,看著她道,“董平同意打制了,我和他預訂了彎刀一千把,箭頭五千。”
這不算大手筆,葉文初有些奇怪:“一千把是不是少了?”
“暫時先這樣。”沈翼道。
葉文初沒有繼續問,看來他還有別的安排,這一千把刀大概率是他的后手。
“錢呢,怎么算?”葉文初問道,“你先前的三十萬兩,夠不夠?”
沈翼不說夠也不說不夠。
葉文初猜測他的意思。八角將荔枝放在桌子上,和葉俊以及乘風一樣,坐在邊上聽他們聊天。
“你不問我,卻又在猜測,不累嗎?”沈翼洗手回來重新坐下,順手幫她剝了一顆荔枝放在屬于她的碗里,碗里有竹簽,她會簽著吃。
八角此刻就坐在邊上做這事兒。
他看出來,她確實不大喜歡做這些細致的事,如果八角不剝她就不吃。
他不由想到,第一次見面,她帶著哄他閉嘴的目的,給他剝了一顆栗子,他當時覺得有趣,如此小事也是討好嗎?
和她相處后才知道,她剝一顆栗子給他,已極有誠意了。
葉文初點頭:“累啊,那你告訴我。”
說著,她簽了他剝的那顆荔枝吃著,很是自然。
沈翼心情很好,繼續給她剝。
八角在褲子上擦干手,后退,和葉俊以及乘風三個人看那兩個人剝荔枝、吃荔枝、進行你累不累這樣的對話。
三個人的表情,各有各的深思。
沈翼當然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們,但這沒什么好奇怪的,他自然做著他想做的事,說想說的話。
“這一千把我不付錢,算是福村的人入股的錢。但接下來兩千我會付錢。”
葉文初立刻就懂了。和錢相比,命才是重要的,他用一千把刀把福村和他捆在一起。
福村所有參與并有可能知情的人,都不敢去告密。
因為他們是參與的合伙人,要是告密了,大家都得死!
更何況,他們和董長更他們一樣,與劉兆平仇深似海,巴不得能手刃才痛快。
“知道了。”葉文初點頭,看著碗里荔枝,搖頭道,“不吃了!”
沈翼就自然收了手。
葉文初就看著并排坐著,看著他們眼睛發直的三個人:“你們在干什么?”
“沒、沒什么!”沒有人知道,葉俊在剛才那一刻,做了什么取舍。
女兒是一定會成親的,那么,誰還能比沈臨川優秀呢?
如果他們真在一起,那他就跟著女兒走,反正女兒去哪里,他去哪里。
想完這些后,葉俊再看沈翼,就更喜歡了。
“臨川,我們一局?”
“好。”沈翼欣然答應了,看著一盤殘局,“方才四小姐輸了?”
葉文初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我輸了?”
“四小姐的風格,殺的太過犀利,遇到渾厚沉穩的,就容易丟失后方領地。”沈翼收拾棋,“這是四小姐風格。”
葉文初無語,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葉俊就高高興興擺棋盤了,葉文初就取了一本書,坐在邊上看著,八角坐邊上一邊給葉文初搖扇子,一邊看棋,看一會兒就趴葉文初腿上睡著了。
沈翼掃了一眼停下來的扇子,落了一子,和葉俊道:“師兄,您上方這片我就不客氣了。”
“哎呀,你殺的太猛了,我忙著守眼前,卻疏忽了別地方。你說初初,你這手法和她很像。”葉俊哭笑不得,“你收吧,不必和我客氣,我這水平不如你,但卻覺得痛快。”
葉文初掃了一眼,安慰道:“您不用氣餒,你的水平已在尋常之上了。”
尋常人是她,沈翼不是。
葉俊哈哈笑了,隨手將八角抓著的扇子抽出來,左手給葉文初搖著,右手落子。
沈翼眼底有笑,一子落下后,便道:“還要繼續嗎?”
葉俊看了兩眼才明白自己輸在哪里,頓時笑著道:“不行不行,你這水平也太高了,往常你下棋是不是沒有對手的?”
“還真的是,”沈翼道,“不過您的水平還是很好的。”
葉俊很高興,又收棋賴著再來一盤。
院內的門被人推開,葉頌利顛顛地跑來了:“咦,我沈哥也在,下棋呢?我來觀戰。”
葉頌利拖個椅子擠坐在葉文初邊上。
葉文初將荔枝遞給他:“沈大人買來的。”
“哦哦,謝謝!”說著剝了一顆要吃,又濕漉漉遞給葉文初,葉文初嫌棄他,“自己吃。”
葉頌利就笑著丟進嘴里,呼嚕嚕連著吃了不少,放了碗,又嫌葉俊搖著扇子打了他的頭:“我來我來!”
就將葉俊手里的扇子搶過去,一邊給葉文初搖扇子一邊口沫橫飛地評價每一步棋的好賴。
“你別吵!你這孩子三叔才發現你話多。”葉俊嫌棄道,“觀棋不語真君子你不曉得?”
“我不曉得啊,我又不是君子,我是紈绔!”葉頌利攔著葉俊的手,“三叔三叔,您要真落這兒,一會兒就哭著喊祖宗了。”
葉俊氣得不得了,讓他回家。
沈翼靠在椅子上等對手落子,到也沾光受了涼風,多了一份難得的愜意。
葉文初拿葉頌利的扇子丟一邊,小聲問他:“不要你扇。我問你,你偷你爹硯臺賣了嗎?”
前兩天二房吵架,將葉頌利攆出去的事她知道,她以為是偷硯臺被發現才會被趕走。
“沒、沒啊,”葉頌利目光閃爍,葉文初盯著他,“一個你能偷到又敢賣的硯臺肯定也賣不了十兩百兩。”
“你要這點錢干什么?”
“我、我還債。”葉頌利噓了一聲,“你不要告訴別人。”
“你賭錢?”
葉頌利張口就想說不是,但見葉文初盯著她,他頓時心虛,垂著頭小聲道:“我、我就……我就想贏點,把外面的債清掉,以后不來往了。”
“真的,我要騙你,我就是狗!”
“輸了多少?”
“一、一百……”
“好好說。”
“一千……不、一萬兩千四百兩。”葉頌利道,“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和莊家對打,我就一直輸一直輸。”
“我之前兩天都是贏的,就昨天手氣不好。”
葉文初重復問道:“眼睛飄忽,一直解釋,一看就是撒謊!你到底輸了多少?”
葉俊和沈翼都停下來看著這邊。
葉頌利頭都快垂地上了:“十四萬兩。”
葉文初被氣著了,就這……還紈绔?她怒道:“輸這么多,你說自己紈绔都是抬舉自己。”
葉頌利很后悔:“我以前不賭,我從來不碰的,這次是鬼使神差。”他去找牡丹,牡丹那邊正好有客人,兩人一聊就一起去玩了。
第一個晚上他贏了三千多兩,第二天晚上他又贏了一千多兩,就覺得自己運氣好,誰知道前天晚上一下子不但全輸了,還搭進去十幾萬兩。
他就知道自己闖禍了。
“他以前確實不賭錢。”沈翼幫他解釋。
葉文初驚訝沈翼居然知道。
葉頌利趕緊點頭:“真的,沈先生了解我。”
“你爹娘知道嗎?”
“知道,那天把我打了一頓,還把我攆出去了。”葉頌利低聲道,“不、不過他們只知道我輸了三千兩,不知道我其實……”
他說著不敢說了。
要是知道,真的會和他斷絕父子關系,還有葉老太爺也肯定要把他趕走。
“四妹,你別生氣。”
“我才不生氣,管你的事,我可太閑了。”葉文初不想理他了,這個人真是沒的救,以前不賭,現在鬧著學好了,卻還學著賭錢。
葉頌利就腆著臉給她繼續扇扇子:“你不生氣就行,這事兒我自己解決,我肯定能處理好。”
葉文初不理他。
葉頌利小心翼翼說著話,他愁著呢,打算今晚再去扳一晚,債多不愁他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