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踹葉月棋那一腳,都快踢到人腦袋了。
沈翼沒見過,腿腳如此靈活的老太太。
要是繼續被她糊弄過去了,他也是二十年英明盡毀了。
他扶著葉文初的胳膊,葉文初側目掃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哼了一句:“小川,你可變懶了啊,跑腿的事都不肯做。”
沈翼揉了揉眉心:“你還要裝嗎?一口一個小川,我真怕四小姐,下一刻就喊我小川子!”
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葉文初停下來看著他。
沈翼也看著她。
葉文初裝不了,但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做最后的努力:“噓,我今天假扮茉莉奶奶,你幫我保密!”
沈翼繃不住笑出了聲。
“就今天裝了?”
“是啊。”
“四小姐不承認,是打算繼續強行做我長輩當我師父?”
難怪當時強行收徒,合著是暗搓搓整他占便宜。
“你做長輩開心嗎?”
葉文初咳嗽一聲,清清喉嚨:“你今天表現不錯,幾句話就和姚仕英熟了。”
“別想糊弄。”沈翼磨牙,說是扶著她,但手卻抓著了她的手腕,不讓某她走,否則后面的事她又會是另外一種說法。
她狡猾著呢。
“做長輩開心嗎?”他問道。
葉文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道:“這其中的快樂,你不懂。”
當劉兆平的姨母,當他的師父,讓大家看見了都喊一聲奶奶,他問道:“你就沒有想到,我知道了以后,會怎么樣?”
葉文初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你別生氣,忍一忍就過去了。再說,你也不能怎么樣。”
一個強橫的態度遞進增強,這會兒功夫,四小姐可演繹得淋漓盡致。
從拒不承認到含糊其辭再到被迫承認后威脅他!
這多氣人?沈翼賭氣道:“我要去告訴葉老太爺。”
他要走,葉文初反手一握抓著了他的手:“急什么,再聊幾句。”
“聊什么?你可用這個身份,欺負我幾個月了,也沒說和我多聊幾句說點真相。”沈翼咬牙道。
葉文初訕訕然:“別極端,咱們還是朋友啊。”
“想讓我幫你保守秘密?可以。”沈翼道,“那你姿態放低點,對我做出精神安撫。”
葉文初不情不愿地道:“怎么安撫?”
“我會認真思考,但你不許拒絕。”沈翼站著不走,面上的表情就是賴著的,葉文初無語了,“那你要獅子大開口呢?”
“你若不同意我就告訴葉老太爺。”
“行,行吧。”葉文初懊悔,居然讓他看到了。她就說,再給他一點線索,他指定就猜到了。
她剛才出腳的速度應該再快點。
沈翼笑了起來,若乘風在,大約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的主子還有這樣小得意的表情。
“還得意?別人能看出來”葉文初道,“不知道,還以為你撿著寶了。”
沈翼高高地挑著眉梢。
說著話,八角推著聞玉來了,聞玉看著兩人眉頭簇了簇,視線落在葉文初面上,葉文初往自己右邊擠了擠眼睛。
聞玉就懂了,他失笑,和沈翼道:“晚上去家里說話吧。”
“肯定要去的。”沈翼道,“不過前輩剛才摔著了,您看看。”
周圍已有人了。
聞玉忙給葉文初號脈,葉文初低聲道:“沒事,我碰瓷的。”
“你肝火有些盛,最近少吃些肉。”聞玉沒白號脈,葉文初都要翻臉了,聞玉忙收了手,笑著道,“您腰疼,晚上回去我給您按一按。”
“哼!”葉文初抓著沈翼的胳膊,強迫他自己扶著,沈翼由著她。
八角和聞玉低聲道:“小姐差點就翻臉了,得虧您收手了。”
聞玉笑著,不過沈先生這么高興,是談妥了保守秘密的條件?
他們離開,假山另一頭,郭罄看著濕漉漉周身滴著水的葉月棋一眼,悄悄走了。
剛才茉莉奶奶踹人的畫面,在他眼前不斷重現。
“那一腳,怎么覺得眼熟?”他背著手回到花廳里,大家還在聊天,他落座后看向茉莉奶奶,老太太正慈祥地和陳王妃說著話,葉月棋包括其他幾位小姐都不在。
葉月畫也提前回去了。
他估計大家都曉得小姐們在后面打架了,但沒鬧大,就不上臺面說,各自散了回去就行了。
“你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郭允叮囑道,“不要再亂跑,肖琳瑯幾位剛才鬧事了。”
郭罄沒說話。
郭允厭惡不已,以前的郭罄事事以他為驕傲,雖煩人但比現在好,現在和他說句話仿佛欠著他八條命,橫豎不對。
郭罄聽著哥哥說話,眼前忽然換了個畫面……端午節那天,他為郭允去攔著葉文初退婚,在那個茶寮里,她一腳將他踹泥里坐著。
難怪她覺得剛才茉莉奶奶這一腳很熟悉。
難道葉文初的武功是茉莉奶奶教的?
老太太的身手還真靈活。
對面,陳王妃臉色沉了幾次,問自己的婆子:“打得群架?”
“嗯。廣寧縣主還掉水里硌著腰了。”
陳王妃懶得多說,但頓了頓還是吩咐道:“你去看看,問她要不要找大夫。”
婆子應是去了。
葉文初身邊圍著各家的夫人,大家都知道她和葉四小姐的關系,但老太太好相處,不像是會摻和四小姐事情的人,所以,大家都高興聽她說話。
“我們女人家,這腹部若真是覺得不舒服了,平日里堅持做這件事……”葉文初教大家痛經止痛以及保養方法,這事性別以及私密性極強,大家都圍緊實了,聽名醫傳授養生方。
陳王妃也喜歡茉莉奶奶,姚夫人扶著她回來,笑著道:“難怪都喜歡奶奶,沒想到她這么幽默。我還聽說,每天早上都有人坐門口和她聊天。”
“若本宮是那市井老太太,本宮也高興去聽。尋常不付錢,哪位大夫愿意說的這么清楚?便是本宮請大夫,診金給的足夠多,大夫還留著病根下次掙錢。”
“您一針見血。便就是那樣庸醫,看病只給你看八分,好叫你一年犯一次,他就能一直有買賣。”姚夫人道。
陳王妃點頭。
葉文初說著話,余光掃了一眼姚夫人,年紀比姚大人看上去小不少,瘦瘦高高的,臉色偏黃,但目光柔和給人感覺有些溫軟。
“這皮膚呢,內外都要調。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但皮膚的水流光了,臉就干癟了……”葉文初笑著道,“我有個養膚的膏方,明兒我寫出來,各位夫人太太去順安康取,幾味便宜的藥很好調和,不說永葆青春,但光彩照人足可以。”
夫人太太們發出一陣驚呼聲,郭氏酸溜溜地和葉濤道:“怎么奶奶以前都沒和我們說?”
“別說蠢話,”葉濤和她低聲道,“奶奶今兒話這么多,肯定是文初授意的。”
郭氏想明白了,頓時眼睛一亮,砸嘴道:“你別說,那丫頭神了,真是!”
“是神。”葉濤酸溜溜地道,“老三真是翻身了。”
天天和他吹牛。
沈翼一邊和陳王聊詩書,一邊聽葉文初吹牛,視線一轉,發現聞玉也在聽,和他的表情一樣。
做四小姐的時候她還收斂點,做茉莉奶奶,她就徹底放手了。
但知道茉莉奶奶就是四小姐,再聽她吹牛看她的樣子,就覺得格外有意思。
后院中,葉月棋換好了衣服,收拾了一番,素娟道:“要不,您就別去了,后腰都青紫了。”
“不行,難得這么多人在。”她問道:“肖琳瑯他們都走了?”
素娟點頭:“讓家里的婆子護送著回去了,但各家太太都沒走。估計都想留著和王妃娘娘說說話。”
也不敢走,畢竟還沒散席。
“家里送的什么壽禮?”葉月棋問道。
素娟想了想回道:“是一個舶來的項鏈,紅寶石什么的,好像是。”
“王將軍送的琉璃盞,原來是一套琉璃杯,但被劉老夫人刺殺的時候打破了。他也沒錢,就送了琉璃盞。”
葉月棋才不信王彪沒錢。
“姚大人家呢?”
“姚大人家,好像是姚夫人親自做的衣服,很漂亮,比繡娘的還好看。”素娟想到那套宮裝真是講究漂亮,繡娘都比不上。
葉月棋白了素娟一眼,低聲道:“天天在王府溜達你不知道?姚夫人原本就是王妃從京城帶來的繡娘,是王妃將她給姚大人做填房的。”
素娟目瞪口呆:“難怪姚夫人看上去很溫軟,手藝也這么好。”
“廣寧。”忽然,院外有人喊,葉月棋眼睛一亮,指了指外面,低聲交代了兩句,素娟趕緊出去,“姚公子,您找縣主有事?”
姚子邑朝門內看了一眼,道:“聽說廣寧縣主摔了一跤,可好些了?”
葉月棋從門內走出來:“硌著腰了,但沒什么。你怎么沒在花廳里?”
“我出來透透氣,順道來看看你。”姚子邑打量她,見她臉色不好看,“你別去了,好好休息。”
葉月棋說不用,和他一起在院子里走走。
她后背疼似火燒,每走一步都覺得腰快斷了,可依舊談笑風生。
“可惜沒看到葉四小姐。”姚子邑道,“我實在好奇,你的四妹,是什么樣子的性子。”
葉月棋眼皮一跳,道:“等她回來,請她來王府就好了。你怎么對她感興趣的?”
姚子邑知道葉文初,是因為博州書院的展宇,他們兩人曾經是同窗,展宇說的葉四小姐和葉月棋說的,不大一樣。
于是他更感興趣了。
“傳言多,沒別的。”姚子邑問她,“你真沒事嗎?”
葉月棋搖了搖頭。
再回去,大家已經在院子里聽戲了,茉莉奶奶話說得太多了,就坐在前排聽戲,葉月棋過去給她施禮了。
葉文初沒理她。
周圍關注的人都驚訝了,有人小聲道:“奶奶這么和藹的人,竟然表現得這么不喜歡一個人,恐怕廣寧縣主真的是不討喜。”
葉月棋氣得腰更疼了,可她又不能和茉莉奶奶爭執,她也爭執不過。
戲唱了一折,宴席就散了,陳王和陳王妃坐在戲臺下,臺上的鑼鼓接著響。
“王爺看沈臨川,怎么樣?”
陳王想了一個晚上了:“你說,他會不會是……元林的兒子?”
“臨江王嗎?”陳王妃想了想,“但臨江王不就他一個兒子,如今還繼承王位封了瑾王,怎么可能讓他親自來涉險?”
陳王就是因為這樣想,才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也姓沈。”陳王道。
但這樣太大膽了,單槍匹馬來削藩,還不改名改姓?
以今晚和沈臨川的談吐,他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我覺得不可能。”陳王妃道,“更何況,他和姚仕英聊陸堯,沒有一點錯處,這要不是陸堯的學生,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而陸堯也確確實實在余杭。”
陳王嘆了口氣:“是我想多了。”
“對了,今晚你和茉莉奶奶聊了什么?聽你驚呼了一聲。”
陳王妃掩面一笑:“老人家說幫我調養身體,還能再生養。”
“可當真?”陳王眼睛一亮,陳王妃哭笑不得,“王爺,我都今年都四十了。”
“老蚌生珠,怕什么!”陳王道,“有個女兒最好了。”
陳王妃嗔怪地看了一眼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