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正在做噩夢,夢中到處都是硝煙和炮火,并且親身經歷了一場場慘烈的廝殺,即便處在夢中都能感受到那強烈的痛苦,那槍聲和炮火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夢境末尾,戰場上出現了頭頂噴著滾滾蒸汽和煙霧的猙獰坦克,恐怖的壓力沖擊著每一位士兵和身為指揮官的他。
在眼皮的劇烈抖動中,李修身子一抖,從夢中驚醒過來,他剛想動一動就感覺身上一陣陣強烈的疼痛襲來。
“嘶......”
李修被疼痛得齜牙咧嘴,深呼吸幾口氣之后才漸漸適應了痛覺。
靠,怪不得夢里這么痛,感情這痛覺不是假的。
李修用感覺沒什么大礙的右手小心地掀開身上的薄毯子,順著痛覺的方向,發現自己肩頭和左手上部纏著繃帶,右側大腿露出的一節也纏滿了繃帶,并且還有血跡暈染出來。
什么情況?
李修心中一陣驚慌,自己這是經歷了什么,怎么受的傷?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李修抬起頭,忍著痛趕緊用右手小心地拉起衣衫下擺,露出自己的肋下腹部,看到沒什么傷痕他才松了口氣,重新將腦袋擱到枕頭上休息。
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噩夢因素更多一些的汗,然后重新睜開了眼睛。
李修的注意力終于因為視線的聚焦而被吸引到了頭頂,他隨之微微一愣,他看到的是一個看起來像是灰色布料構成的尖頂,下方還撐著支架,顯然不是醫院病房該有的吊頂。
李修趕緊掃視四周最后再看了看地面,十個平方左右的方形空間內灰布為幕,簡易的桌子和支架上擺著一些皮包和皮帶等個人物品,地面沒有鋪什么東西,僅僅是簡單夯實過的泥地。
再一低頭看向自己的穿著,李修那沒有繃帶的左腿穿著略顯粗糙的灰色布料,上身則是一件染了血的棉麻襯衣......
這是在一個帳篷里?難道是救災帳篷,自己是因為突發天災受了傷?
可我之前穿的是毛衣棉服啊!
醫護人員呢?我家里人還不知道?
李修的心中充滿了疑惑,用右手抓住鐵架床的一邊,然后咬著牙用力,想要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
嘶,痛痛痛!
放棄,躺著挺舒服的,根本沒必要起來......
李修咧著嘴吸氣緩解痛苦,看向了一側的桌子,很自然的想要尋找自己的手機,找了一圈卻并沒有找到,視線最終落到了最顯眼的皮包上,或許在這個包里頭。
桌子就在床邊,而且只比床高了一點點,李修伸出右手抓住皮包的邊沿,將皮包拉到了近處。
拽動皮繩的時候覺得這皮包挺重的,應該有蠻多私人物......
在打開包后,李修的思緒被猝然打斷,看到的第一件東西讓他的大腦短暫空白……
那是一把精致的銀灰色左輪手槍!
心中猛然重重得一跳,李修反應過來后一下蓋住皮包口,同時有些慌張地看向帳篷入口處,見到沒人也沒聽到什么聲音,李修就又掀開皮包看了一眼,一種極其強烈的感覺告訴李修,這很可能是真家伙!
正陷入一種惶恐和好奇之中的時候,李修看到了皮包上方寫著的字,那是一種同英文有一些差異的字母文字,起初看不懂,但僅僅一瞬之后,先是如同霧中觀花,隨后霧氣逐漸消散,“花朵”逐漸清晰,文字的內容也自然浮現在李修腦海中。
一個名字,也是包的主人:
穆蘭·瓊斯特。
“穆蘭·瓊斯特......”
李修下意識的讀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潮水般的記憶和各種信息猶如走馬燈一般劃過腦海,僅僅幾個呼吸就沖擊得他頭昏腦漲。
封建守舊與洶涌爆發的新潮流碰撞的時代、恪守舊條的落魄貴族家庭、一直模糊的父親、淡去記憶的母親、盡忠的老管家、使家族重歸榮耀的信念......
這種不可抗拒的信息是如此的龐大,有的清晰深刻,有的模糊不清,猶如開著夸張的快進看了一部冗長的人生紀錄片,同時也折磨得李修意志幾近崩潰,身體更是不由肌肉緊繃,死死抓著床邊依然無意識地顫動。
一條條信息不斷刷過,尤其是讓家族重歸榮耀的那種信念,強烈到好似要刻入腦海之中,一字一句都如尖刀劃血!
“呃啊......”
李修忍不住痛呼出來,聲音卻是呼氣大過發音,往往只有受到驚嚇時才會大聲尖叫,痛苦到達一定程度很多時候都叫不出來。
良久之后,李修渾身癱軟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側頭看向邊上的皮包,看著上頭的名字和一側縫隙中那冰冷的槍柄,嘴角不由抽動兩下。
不說能不能接受,李修現在的感覺就是荒謬和略微的茫然,以現在的皮囊和處境來講,他竟然成了這個穆蘭·瓊斯特,那么剛剛的噩夢也就不只是噩夢了。
‘假的吧,我一定是沒睡醒!閉上眼睛,放松呼吸......趕緊醒,趕緊醒,明天要講PPT,晚上還要上分......醒來!’
閉眼醞釀了好一會之后猛得睜開眼睛,李修發現自己還躺在這帳篷內,并且思維也在這會越來越代入這具身體,使得右手邊的皮包都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甚至看到槍柄能回憶起握住這把槍的感覺。
這是我的槍,也是我身體的延伸,它帶我走出噩夢般的困境,它是為我所用的力量,綻放火光,撕扯血肉!
李修心中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再次打開皮包,順著那種感覺緩緩摸向槍柄,戰場的轟鳴仿佛在耳邊隱隱響起,指尖觸碰到槍身,冰涼中帶著溫潤,握緊槍柄的這一刻,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風在帳篷內回蕩,銀色的槍身內好似能看到隱沒著淡淡的紅光。
一種自然而然的感覺連通李修與左輪手槍,一種強烈的共鳴感也隨著新舊記憶產生,多年前這把槍鍛造的時刻和之前戰火中的感覺,一股力量隨著李修心中的悸動傳入槍中,更有一種奇特的意志傳回。
槍名:輪光,吾主穆蘭·瓊斯特賦予吾意志,鐵與血,烈焰與光芒!
這一刻,銀色的槍身一側,一行刀刻般的小字隨著一陣滾燙的火星緩緩浮現。
這是一行李修能看懂卻并非記憶中熟悉的字母文字,字母單詞意為,一輪光,也寓意綻放光芒。
李修震撼地看著這一切也感受著這一切,心中的情感難以用言語表達。
“輪光......輪光!這是我的槍!”
......
一名身穿灰色軍裝,頭戴類似古英式高頂軍帽的士兵正匆匆走著,穿過一片營帳之后,他到達了較為安靜的軍官休息區。
不過現在這里基本沒有軍官在住著,這場恐怖的戰爭早有結束的跡象,現在終于結束了,這些軍官老爺們哪還會閑得住在這駐扎軍營里頭待著,大多都已經沖到了附近城里去尋歡作樂了。
哪怕多線作戰,但這場戰爭對于迪爾迦帝國來說絕對算是恥辱,可這對處于較后方的貴族軍官來說沒什么影響。
當然也總有例外,至少有一個軍官絕對還在這片營帳內,而士兵這會匆匆過來也是為了見他。
在穿過前沿區域后,在問了一個經過的勤務人員,這名士兵終于找到了目標,他站在那個灰色帳篷之外,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
“你是誰?”
一名過來的護士發現了這名軍人,立刻出聲提問,軍人轉頭看向這名兩側扎著大麻花辮的護士,趕緊行了一個齊眉軍禮。
“第二兵團第三營,瓊斯特少尉麾下突擊手杰里!請問少尉醒了嗎?”
士兵前半句話顯得十分剛強,后半句則聲音小了很多。
“又是你們,可以進去,但不要太大聲。”
護士顯然習慣了,說完就直接掀開了帳簾。
帳篷內正把手伸到皮包內把玩手槍的李修,聽到外面聲音就是一激靈,趕忙抽出手合上皮包,并將右手壓在皮包上,然后就看到一名穿著淡綠色裙裝的護士和一名士兵進來了。
那名士兵進來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修,臉上立刻露出驚喜,連雙拳都下意識握緊,他眼中的瓊斯特少尉并沒有蓋上毯子,左手和右腿上纏著繃帶,還有血跡浸出,臉色蒼白且憔悴,但能轉頭來看自己,說明意識清醒,狀況并沒有傳言得那么糟糕。
“少尉!”
“咦,你醒了?”
士兵和護士一個激動一個驚訝。
李修同樣看著那名護士和士兵,前者沒印象,后者第一眼略有熟悉感,他回憶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士兵叫什么,不過看對方激動的樣子,不知道是因為愛戴長官還是因為和自己有仇,不敢隨便出聲BB。
“我馬上去叫醫生!”
護士說完這句立刻轉身跑了出去,馬杰里和李修目送她離開,視線不約而同都落到了對方身上,李修看著這士兵微微顫抖雙眼發紅的樣子,心中甚至有一瞬間在想如何最快速度抽槍。
“少尉,你醒了就好了!我知道現在你的身體最重要,可他們要把莫峽嶺戰役潰敗,歸罪到我們頭上!”
啊?
李修愣了一下,什么情況?
那士兵忍耐了一路,在見到少尉蘇醒之后,原本極度壓抑的情緒就繃不住了,幾乎咬牙切齒地陳述自己知道的事情。
“作為當時存活的最高指揮官,你將被送上軍事法庭,審判委員會已經成立了,而且他們認為你重度昏迷,所以打算無被告開庭,就在明天早上,我們這些士兵即便想要出庭也被告知沒資格......”
士兵還在義憤填膺地說著,情緒也越說越激動。
“這之前,我們已經輪流來看過你很多次了,感謝神明,你醒了過來!”
“被審判”這幾個字似乎激起了身體的強烈反應,使得李修的思維處于身體的激動和思緒的冷靜之間。
而這一刻,之前的噩夢和更早之前的戰爭畫面不斷在李修腦海中閃過,意識也隨之略有恍惚,然后迅速回神,他明白了,他們或者主要是他這個昏迷者成了背鍋的了!
他穆蘭·瓊斯特只是個小小的少尉,整場戰爭層面沒分量,但是背一背最后一場戰役陣線突破口的鍋還是可以的,畢竟因為第二兵團三營一些高級軍官在行軍途中遇襲走散(潰逃)和少量死亡,使得穆蘭在莫峽嶺之戰中是三營最高指揮官。
然后李修苦苦搜盡腦海中的各種記憶畫面,對三營的作戰只有一個評價——英勇!
由此,對這場軍事指控,李修的感覺就是荒謬,以及隨之而來感同身受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