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號天亮前,穆蘭早早地來到了迪高火車站,有一輛列車已經靜靜等候在這里,是圣堂的專列。
“呃嗬~~~”
穆蘭獨自站在車站角落的陰影中,打了第N個哈欠,終于等到了幾輛馬車過來,下車的是一眾圣堂教士,其中就有艾文,他下車后回頭望了望來的方向,似乎在等著什么。
“看錯方向了,艾文教士!”
穆蘭高聲提醒著,同時自己也從煤氣燈外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大風衣高禮帽,杵著手杖走來,皮鞋的聲音在石板站臺上很有節奏感。
那些圣堂教士都尋聲望了過來,艾文當然也是這樣。
“是不是以為我不來了?”
穆蘭笑著調侃一句,和艾文重重地擊了一掌,并且兩手也握在了一起,這對于注重個人修養的圣堂教士來說已經算是比較出格的舉動,不過在場的教士很多都認識穆蘭,也明白穆蘭和艾文是很好的朋友,所以都帶著善意的笑容。
實際上迪高圣堂的不少神職人員都對穆蘭有一定的好感,這除了因為艾文,也是因為他們都相信穆蘭·瓊斯特是一名真正虔誠的騎士。
也難怪他們會這么想,畢竟和許多來圣堂走過場的官員不同,在他們眼中,穆蘭·瓊斯特是真的來圣堂才能得到內心的寧靜,每當遇上困難和心事,都會來圣堂向神傾訴,其對神和圣光的信仰可想而知。
“你這家伙,為什么不到圣堂來找我,害得我還以為你睡過頭了。”
艾文這么說著,穆蘭就忍不住抱怨了。
“你們這列車的時間也太早了,天都沒亮呢,我多少能猜到一些寓意,想必是列車在行駛中迎著光明前進,不過寓意這種事情只是尋求一個自我安慰,真正有信仰的人是不需要這些的。”
隨行的主教并不是艾文的老師,但在不遠處的他聽到穆蘭這句話,不由詫異地看了過來。
本來這名主教和這些年輕教士們保持著一定距離,算是自己清靜的同時也不讓大家太拘謹,他記得上一次去王宮為女王主持禱告,還聽女王提到穆蘭·瓊斯特,即便在迪高大圣堂,也有主教非常欣賞穆蘭,現在看來果然有道理。
就憑著穆蘭剛剛的那一番話,其人心中就有自己的圣光精神。
見到那名主教在看著自己,穆蘭朝著他的方向微微脫帽致敬,而那位主教也微笑點頭回應,然后看向其他地方,沒有來打擾朋友之間的送別。
艾文看了一眼火車頭方向,還在調侃著穆蘭最近的事。
“黑色城堡最年輕也是最神秘的瓊斯特教授,你的風頭可是不小,都已經傳到圣堂來了。”
“是嗎?這說明黑色城堡這一次的改制很成功,魔法部和學校相結合,能有效為帝國的特殊機關培養新鮮血液,也能大大提高魔法部的活力,很快,黑色城堡就不再是由少數我行我素的超凡者撐起來的空殼。”
“對了,我最近又有一些新思路,趁現在咱們探討一下?”
“在這?”
“不然呢?”
穆蘭一邊說,一邊已經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這衣服最大的好處就是口袋夠大,他帶著筆記本走向站臺的一側的椅子,艾文也下意識跟了過去。
“你看,關于學員意志方面和抵抗精神污染方面,從你們圣堂的角度是不是能有不同的理解,我知道你們在這方面的研究是處于領先水平的。”
“嗯,這是因為我們有著對神的堅定信仰,好吧好吧,我來說說我的理解。”
艾文見到穆蘭表情不對,也立刻從學術角度開始和穆蘭探討,兩人在這種送別的場合,做著平時私下見面時常做的事情。
不知不覺天邊已經蒙蒙亮了,迪高其他圣堂的教士也已經陸續抵達。
這些圣堂教士不僅僅來自迪高,也有來自迪爾迦其他地區的,他們提前到達迪高,又在一些比較方便的圣堂借住,今天統一搭乘這趟迪爾迦僅有的專列去圣山。
“嘟~~~~”
火車頭部發出一陣汽笛聲,代表著火車馬上就要開了,這是圣堂專列,沒有其他無關的乘客,既然圣堂的人準時到了,也就該開車了。
很多教士都已經上車,只有穆蘭和艾文還坐在外頭的站臺的大橫椅上。
“艾文教士,該上車了!”
主教站在一節車廂的門口,朝著穆蘭和艾文喊了一聲,收住話題,一起站了起來。
“瓊斯特閣下,其實我不介意你一同前往圣山,神圣騎士團一定會非常歡迎你!”
那名主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這么說了一句,而穆蘭也只能道謝回絕。
其他教士都沒有人來送,自然早早上車了,艾文最后一個上車,隨著火車“哐嗤哐嗤”地開始移動,他站在門口隨著火車看著穆蘭緩緩后退。
‘一路順風,我的朋友!神會庇護他最虔誠的信徒的。’
穆蘭沒有大喊大叫,即便他不信仰什么宗教,但此刻依然在心中這么默默祝福一句。
朝陽已經升起,而火車也越來越遠,穆蘭打了個哈欠,看看晨光升起的方向,又看看已經陸續有其他乘客進場的車站,嘴上忍不住嘀咕一句。
“定迪高車站時刻表的家伙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還以為就圣堂這么早呢......”
......
黑色城堡的教學計劃已經步入正軌,不光是教學內容跟了上來,就連各個類似學校的部門也逐一建立,原黑色城堡的勤務人員補充為各部的基層工作人員,然后由黑色城堡的教授擔任主管。
穆蘭也掛職了教務部,瑣碎的工作不用他管,只需要定期合力為學生按進度排一排學習表就行了,還能多領一份薪水,而這種進度表其實也由其他工作人員搞定,穆蘭只需要在表格完成的時候看一眼就好了,頂多偶爾要去教務部坐班。
但有一點和外頭的學校不同,學員們并不實行分班制度,因為涉及神秘力量,很多人的進度差距非常大,所以課程也變得較為自由,教務部的表格會貼在主樓外,由學生們自己選擇聽什么課。
然后黑色城堡會定期對學生作出考核,對其精神狀況,身體狀況,以及知識理解能力做評估,三次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或者出現被污染且治愈后沒有價值的,也會被殘酷地勸退。
一系列的規章制定,都有穆蘭的影子在里頭,他是所有教授中最關注這些學員的,也是最負責的,而且其他人似乎也懶得管這些細節,再加上有沃爾頓和來自皇室的支持,使得規劃構建十分順利。
越是細化規章和行為準則,一切事物的進展就越是有效率,至少在新成員培養上,黑色城堡算是真正在往好的方向走。
不過今天穆蘭既沒有課也不用去教務部,所以離開車站之后,他準備直接去一個地方,然后再去約克區警局。
亨德爾已經直接入住黑色城堡,穆蘭也不再時刻帶他在身邊,不過倒是一直有偷偷為亨德爾開小灶。
一輛馬車帶著穆蘭繞過了大半個迪高城,來到了城市東面的一片區域,穆蘭付過車錢,獨自在街頭巷尾尋找著路標,然后一點點接近目的地。
大約又過去二十分鐘,捧著一個油紙袋的穆蘭站在了一棟聯排小公寓的其中一戶門外,天色還很早,但穆蘭直接拉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
門鈴被拉響后沒過多久,就有腳步聲從里頭傳來,隨后一個絡腮胡花白的男子打開了門,正是摩爾。
此刻的摩爾穿戴整齊,但明顯有黑眼圈,看到門口的穆蘭頓時精神一振。
“我還以為是送報紙的,沒想到是閣下來了,請進!”
穆蘭笑著點頭,進門的同時將手中的油紙袋遞過去。
“順便給你買的早餐。”
“謝謝,我正需要這個!”
摩爾接過油紙袋,直接抓了里面的面包和熱香腸開始吃了起來,并順手將門關上。
兩人上了二樓,來到了摩爾的書房,里面的煤氣燈還亮著,桌上攤滿了稿紙,墨水瓶開著,筆就放在紙邊上,咖啡杯還在冒著熱氣。
顯然摩爾熬了一個通宵。
“你來得正好,看看我新總結的東西,你一定能看懂的!”
摩爾十分興奮,叼著面包就把穆蘭往座位上拉,穆蘭看了一眼自己外套上的油漬后,坐下開始翻看摩爾的文字,而摩爾還在邊上不停為他講解。
“經過上一次和之前幾次小規模事件的總結,我越發清楚了大資本貴族求利的本質,雖然他們是很強大,但我卻看到了他們的虛弱之處,工人們是很弱小,但我卻看到了他們的強大之處......”
從書架上拿出一本生物歷,又拿出幾本歷史書,對著穆蘭略顯激動地說道。
“從古至今,歷史告訴我們,從茹毛飲血到現代文明,人類并不缺乏勇氣,也并不缺乏抗爭精神,不論周期如何,社會的本質必然會變得越來越好,因為我們總體上是不斷進步的,那么一種病態的社會要么死去,要么在改革中誕生新社會,迪爾迦和一些世界大國也經歷過這樣的變革,但還不夠!”
穆蘭抬頭看向眼中神采飛揚的摩爾,緩緩說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如今又到了該變革的時候了?”
“沒錯!如今就是這樣的時代,我去過南方的巴赫,去過北方的巴斯曼,那里的工業蓬勃發展,巨大的蒸汽力量正在代替越來越多的勞工,這些機械本是經過勞工的手生產的,現在卻在吞噬勞工的生存空間,如果不作出變革,很多人會死,沒有人愿意死,所以一定會有動亂和反抗......”
穆蘭低頭看向桌面上的稿紙,順嘴說了一句。
“而沒有正確指導思想的反抗,不過是一場暴亂,毫無勝利的可能。”
“啪~”
摩爾狠狠拍了一下手,兩只油膩膩的大手直接抓在穆蘭的肩膀上。
“先生,你說得太對了!太正確了!我可以預見,貴族和資本們會憤怒,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撓和毀滅變革希望,他們會恐懼,會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哪怕我們最終失敗,社會也會發生不小的變化,至少不會讓那些勞苦大眾活不下去!”
摩爾這會已經完全將穆蘭視為同道中人,更是一個知音,不由就用上了“我們”這個詞。
“但我們肯定不希望失敗,也必然不會失敗,我們需要冷靜,需要智慧,需要思考一切的本質和未來的走向,既得利益者為利益所驅使,反抗者其實也一樣,而只有從中誕生改革和奮斗思想的光輝,有這種真正的理想光輝,火焰才能驅散黑暗!我的余生將為此而奮斗!”
摩爾攥緊了拳頭,鏗鏘有力地說出這番話,讓穆蘭恍惚間仿佛跨入熒幕來到了革命先驅者奮不顧身的時代。
說實話,穆蘭被深深震撼了,一個凡人血肉之軀,在此刻于意志層面爆發出耀眼的光輝。
手中的稿紙已經不用多看了,內容必然比上一次的更加精煉,且精華之處,摩爾已經口述了,令穆蘭振奮乃至感動的同時,他也不由有著憂慮。
“可是摩爾先生,其實這個世界,遠比你看到的更加復雜,有一些力量,超越常人的理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傳說,那些故事,有一些未必全是假的,但理想不能因為困難而退怯,利益驅使的本質在任何人身上都同樣試用,而理想的光輝也同樣可能在任何人身上爆發,比如你,不正是一個例子嗎,我的朋友!”
連穆蘭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此刻的摩爾卻已經把穆蘭當成了朋友,同時他的話也讓穆蘭對他肅然起敬。
“摩爾先生,你是一位擁有卓越智慧和勇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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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順便通知一下,本書這周五要上架了,主題也將要展開,可能和很多人想的不太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