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城。
陸念風端著一個小茶壺,坐在樹蔭下有滋有味地喝著。那茶壺里不是茶水,而是青草榨出來的草汁。骨子里那一半的鹿妖血脈讓他戒不掉這一口。
太平城附近沒有什么草場,最近的草原就是蠻原了。陸念風不喝那里的草榨出的草汁,他總覺得里面有人族血肉的滋味。所以學院里的儒生或者夫子有事外出,或有親朋前來,總是要多囑咐一句帶幾包鮮草來,就是為了給這個太平書院最受敬仰的大學兄帶一點。
此時的陸念風,悠閑地喝著茶,望著前方的太平堂。
太平堂是太平學子正式入院后,初次闡述開太平之道的地方,因為多是與蠻族有關,所以又叫“平蠻策論”。
這一次入院的數百名學生,由陸念風擔任他們的引路人,所以這批學子的第一次“平蠻策輪”,他自然要守在門口。
況且這一次太平堂坐堂大儒,是北境赫赫有名的半臉大儒蘇連城,向來以嚴厲端方聞名。
陸念風又抿了一口草汁,一股青草的芳香在口腔中彌漫,他看了看天色,應當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結束。
這一次學子中,他最看好的是一名叫做王玄策的年輕人,膽大包天,卻每每突發奇想,只是有些恃才傲物,與學子關系不甚和諧。也不知道這第一次“平蠻策”能如何?
就在陸念風這么想著的時候,王玄策優哉游哉從太平堂里走出來,噘著嘴,一臉不服氣的模樣,見陸念風在樹下坐著,連忙跑了過來,直接從陸念風手里接過那茶壺,狂飲了一口,才做到陸念風身邊,說道:“一群腐儒。”
陸念風微微皺眉:“不可對師長不敬。”
王玄策這才起身,朝太平堂微微躬身:“學生知錯了,我說的不是蘇大儒。”
陸念風輕笑了一聲:“蘇師自然不會跟你一般計較。玄策,太平書院學子向來都是同進同退,你怎么一個人先出來了?”
王玄策聳了聳肩:“里面一群人張口閉口就是以死血戰,熱血激昂,平時安享太平日,事到臨頭赴死去。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陸念風有些無奈,問道:“那你是怎么對策的?”
王玄策理所當然地說道:“打啊!”
“我看太平書院的學子,要么就是死守太平書院,要么就是分散去防線各處,但是怎么沒人說去蠻天之下呢?”
“我人族疆域沒有蠻人,但是蠻天之下卻有人族。歷來凜冬,擄掠人族人口也是他們的一大目標。畢竟蠻族茹毛飲血之輩,不事生產,這就給了我人族潛伏的機會。”
“進可挑動蠻族內部紛爭,退可暗殺行刺,反正只要蠻族出亂子,我人族就安穩。這安穩,不就是太平嗎?”
陸念風啞然失笑,說道:“你以為潛伏蠻族是那么好做的嗎?鎮玄司北王旗下,每年要犧牲多少探子你知道嗎?”
“任何一個探子的成功潛伏,都是一群人背后的努力的結果。”
“再說惹亂蠻族,你真的理解蠻族嗎?你真的知道能讓他們混亂的點是什么嗎?”
“這些你都不清楚,張口便來,蘇大儒沒有把你打出來都是因為大儒氣度!”
王玄策有些不服氣:“梧侯說‘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我這才是第一步;等我學成,我就去蠻族,‘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陸念風輕輕敲了一下王玄策的腦袋:“那這樣,我與你打個賭!”
“什么賭?”
“我與東蒼梧侯有數面之緣,他和兵相相交甚篤,想來見到北王不是難事。三年后,你若能突破夫子境,還有如此志向,我便去求個人情,把你安排在北王旗下,送你去蠻族如何?”
王玄策大喜:“一言為定。”
陸念風伸出手掌,王玄策立刻一掌拍了上去。
誓約成!
東蒼城。
陳洛一臉疑惑地看著楊南仲:“缺馬?”
楊南仲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倒不是東蒼城缺馬,主要是虎豹騎對馬匹的要求太高了。”
“虎騎是重甲騎,要求馬匹負重強,爆發力強,能夠承受重甲,可以沖陣突擊;豹騎是輕甲騎,要求馬匹耐力強,適合長途奔襲。”
“末將從天波城借調了三百匹壯威之士騎乘的奔雷駒,卻體力不夠。”
“末將也從莽州的相氏購來了百匹燃炎駒,體力足夠,但是化為虎騎狀態后沖刺能力遠遠不足。”
陳洛用手敲著桌面,虎豹騎是一支騎兵部隊,馬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過虎豹騎是重騎兵和輕騎兵的雙重姿態,對馬匹的要求近乎苛刻,也難怪會有缺馬的問題。那么……
不對!
陳洛突然反應過來。
楊南仲可是將門世家,他會不懂馬匹?他從接受虎符的那一刻,對虎豹騎的所有情報都了如指掌。
這家伙,壓根不是來訴苦的,是來給自己下套的。
想到這里,陳洛面色淡定起來,看著一臉愁悶的楊南仲,淡淡說道:“說吧,你想要什么?”
楊南仲聽到陳洛的話,臉上的愁苦立刻消散一空,換成了一幅笑臉,湊了上來。
“侯爺英明,一眼就看穿了末將的苦肉計!”
“滾蛋,你這是苦肉計!趕緊說!”
楊南仲笑嘻嘻道:“侯爺,其實吧,適合虎豹騎的馬匹當然有,不過不在我們這,都在蠻族!”
“蠻族?”
楊南仲點點頭:“蠻族馴養戰獸,便是以騎乘類蠻獸為主,無數代下來,也孕育出了不少優秀的品種。”
“比如血風蠻騎、幽影蠻獸、踏天蠻駒等等,都是理想的坐騎。”
“之前滅蠻之戰,萬仞山那邊不是血洗了莫爾丹的圖蘭萬騎嗎?圖蘭騎的坐騎是日月蠻駒,也是上好的品種。”
“我這不是尋思,侯爺和兵相的關系不一般,不如侯爺書信一封,讓兵相撥出了一兩千日月蠻駒給東蒼。”
“好歹我先把第一營給練出來。”
陳洛微微皺眉:“南仲啊,你怎么能這么開口?”
楊南仲見狀,立刻說道:“七八百!好歹讓末將把第一營先練出來!”
陳洛:“放屁!一兩千哪夠?我說個數,三千!”
“你先回去,繼續招攬兵卒,我這就給兵相寫信!”
“憑我的面子,三千日月蠻駒不在話下!”
楊南仲大喜:“侯爺威武。那我回去選兵了。”
說完,楊南仲擔心陳洛反悔,直接動用“快哉風”跑開。
陳洛摸了摸下巴。
“三千日月蠻駒,問題不大吧!”
“我給他培養了三十六個大儒呢!”
“現在就寫信!”
“致兵相。”
“一切安好。”
“聽聞日月蠻駒神勇,可惜東蒼城太過貧瘠,大葉嶺里撿不到。”
“還請兵相送來三千,增添一點東蒼城的邊境雄風。”
“下次加更。”
寫完,收工!
夜幕。
萬仞山的回信很快。
陳洛接過青鳥送來的信件,一片狂草浮現在他眼前。
“三千!陳洛,你怎么不說要當兵相!”
“圖蘭萬騎一共就繳獲了兩千五百匹日月蠻駒,你問我要三千?”
“你東蒼城要日月蠻駒做什么用?賽馬嗎?”
“晚一點給你送去十匹!”
“哼哼,蠻天之下上的蠻駒多得是,我聽說蠻天殿最近往前線各大蠻城送了數萬匹蠻駒,有本事你自己去搶啊!”
“就這樣!”
十匹,逗小孩呢?
我……嗯,韓青松最后一句說的是啥?
陳洛撿起那被揉成一團的信紙,重新鋪展開。
“數萬匹?前線各大蠻城?那包括拓古城嗎?”
陳洛摸了摸下巴,嘴里喃喃地哼了一句記憶深處的歌曲。
“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我們不生產蠻駒,我們只是蠻駒的搬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