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座小木屋內,喝了一口女官奉上的相差,不一會,一位孝衣女子走入木屋,微微欠身。
“見過梧侯,本宮鎬素在身,不能全禮。”
陳洛連忙起身還禮:“不敢,是洛來的冒昧,打擾公主祭祖了。”
平陽微微搖頭,示意陳洛坐下,自己則坐在陳洛對面,柔聲說道:“今年是家祖整十忌日,故而禮儀完備了一些,按理本宮不能見外人,還請梧侯擔待。不過梧侯一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引發雁丘之上雙雁比翼,這就必須要當面拜謝一番。”
陳洛看著那平陽,一身素服越發顯得嬌媚,標準的鵝蛋臉猶如大匠精心雕琢一番,弧線圓潤,給人親近之感;眼中雖含秋水,那又被一雙英氣的深眉遮蓋了女子之弱;論容貌,與六師姐都可以一比,不過比起六師姐的云淡風輕,平陽則透出了一股雍容華貴,舉手投足之間,氣韻自顯。
人間富貴花啊!
陳洛微微側開直視的目光,說道:“本侯也是聽了雁丘公主的往事,有感而發。區區隨手之作,讓公主見笑了。”
平陽笑道:“隨手便是傳世之詞,梧侯果然是大才!”
陳洛張了張嘴,覺得這話怎么接好像都不對,索性端起茶來品了一口,平陽也端起了茶杯。
完蛋,氣氛尷尬了。
都怪平時裝習慣了,那句話脫口而出!
怎么辦?怎么能打開這個聊天的突破口。
陳洛看了一眼項脊軒,項脊軒眼睛看著木屋屋頂,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要看老夫,老夫是百戰大儒,只會打仗!
陳洛又看了一眼楊千里,楊千里仿佛覺得這個木屋的構造特備新奇,正在用眼神仔細研究。
侯爺,你不要怪卑職。你剛剛那句話,卑職也不好給你圓啊!
平陽看著陳洛左右飄忽的眼神,也是一笑,倒也覺得這個少爺侯爺不似傳聞那般天人之資而不好接觸,于是主動開口問道:“梧侯自東蒼而來,不知有何要事?”
陳洛松了一口氣,連忙開口將想要在樂崖城修建港口的事情說了出來。
平陽聽完之后,微微蹙眉,半晌,才對陳洛說道:“梧侯,此事,平陽無法答應!”
陳洛一驚:“為何?”
“港口一建,對樂崖城也有裨益啊!”
平陽苦笑一聲:“對樂崖城自然有幫助,可在有些人看來就是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了!”
陳洛略微一轉念,瞬間反應過來:“河海之爭!”
所謂河海之爭,指的是運河與海運的利益之爭。簡單來說,就是原本運輸只有運河一條道,那運河沿岸無論官員家族還是販夫走卒,都能吃得盆滿缽滿,如果陡然再出現一條海運線,那就等于是從這批人的手里搶奪利益了。
樂崖城雖然是運河的終點,倘若海運興起,同樣不會折損半點損失,甚至因為海運的便捷而更上一層樓,但是對于樂崖城內的大家族來說,卻并非如此。
這些家族在此地經營日久,早已完成過來利益劃分,甚至通過聯姻、拜師等方式,將運河沿途的各種關系都結合了起來。如果突然出現了海運,那等于他們又要陷入一個爭奪的戰場,甚至要放棄數百年結成的關系網,對于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這都是巨大的挑戰。
“可是……”陳洛無奈說道,“我目前只是想打通東蒼城與樂崖城之間的海運啊!”
平陽公主無奈搖頭:“沒用的。你放一個海港在那里,就意味著推開了那扇門!”
“本宮是可以答應梧侯修建海港。但是難保不會有人天天破壞。”
“說句實話,當年東蒼城初立,朝廷開設蒼梧海運,才短短一年不到,就偃旗息鼓。那其中所謂的海妖沖擊,若說沒有這些家族的影子,本宮是不信的!”
陳洛陷入了沉默。
原以為只是來要塊地,建個港口的事情,居然扯進了這么大的利益紛爭里。
返回住處的陳洛一直都沒有說話,項脊軒和楊千里也在陳洛身邊保持沉默,他們也不是庸碌之輩,自然明白了這件事的難度,因此不敢打擾陳洛思考。
陳洛此時擔憂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樂崖城的港口拖不得,按照秦當國的說法,東蒼城內的糧食不夠了,畢竟仙葫老祖贈送的那一支葫妖運輸隊也不能連軸轉,總要休息的;另一個就是未來蒼梧縣如何重新打通。
“虛……虛……虛個爪子……”一道聲音在陳洛身后響起,陳洛轉個頭,就看到霧驪滔抱著一根竹杖斜靠在墻上。
“霧驪師伯?你怎么來了?”
霧驪滔雙手飛舞,傳音道:“你六師姐擔心你,讓我在后面跟著!”
“這個事情你不要擔心,什么利益,什么河海之爭,你師父就說過,打過去就完了。”
“管他什么水妖,就算龍族來搶船,打死就完事了。還怕什么?”
“你師父就說過,越復雜的事情,越要簡單處理!”
“遇到不會說話的,先說,說了不聽,再打;遇到會說話的,先打,打服了在說!”
陳洛聽著霧驪滔的傳音,心中猛然一亮。
是啊!
我在擔心什么!眼下的情況和當初不一樣!
等東蒼城發展起來,用的是自己的兵,自己的將,自己的船!
大玄又管不到我。
你要是勾結海妖來劫掠,我就直接打死!
打死三千萬水妖,看誰還敢打航線的主意!
遇事不決,一錘定音!
現在還不需要考慮那樣長遠的事情。
至于眼下嘛……
偉大領袖不是說過:團結大部分,打擊一小撮嗎?
簡單點,讓大部分人都看到好處,然后好好修理一番那一小撮不就行了?
哎,平時君子太久了,都忘記一步到位的手段了。
陳洛朝霧驪滔恭敬一禮,感激點撥之意,霧驪滔擺了擺手,打了個酒嗝。
“或許會需要師伯出手!”
“嗝……要……要……要的!”
雁丘。
平陽公主展開陳洛送來的信件,看著上面的寫著的一條條計劃,臉色有些古怪。
“公主,梧侯有什么計劃?”一直跟著她的那位女官問道。
平陽公主隨手將信件交給她,女官掃了一眼,吃驚道:“公主……這……這梧侯的計劃實在太……太……”
“咱們不能答應啊!”
平陽公主反而有些躍躍欲試:“為什么不能答應?”
“這……這么一弄,咱們樂崖城不是亂了嗎?”
“不好嗎?”平陽公主喝了一口清粥,說道,“那些大家族,本宮早就看煩了!若不是他們,娘親會被逼去祖地修行嗎?”
“再說了,能亂到哪里去?”
“就這么辦!去,用城主印,把那片地方劃給東蒼城!”
“吩咐下去,祭期未滿,我任何人都不見!任何人的事折也不收!”
“暫時取消樂崖城官員的氣運官術權柄!就說本宮要以氣運為樂崖城祈福!”
“還有,將樂崖城所有的氏族資料都給梧侯送去!別讓梧侯吃了虧!”
女官看著一臉興奮的平陽公主,嘆了一口氣:“可別出什么大事了……”
平陽公主聳聳肩,偶然露出了一分小女兒的神態:“反正我在祭拜祖宗,我什么都不知道。”
“陳洛信上說了,樂崖城有什么損失,他賠!”
“他是武道之主,又是圣人弟子,一座樂崖城而已,賠得起!”
女官也是無奈一笑,嘟囔了一句:“讓男人賠,倒還真不知道誰賺誰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