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葉姝夷和呂長樂對視了一眼。
柔園中的奇花,每一株生長的位置都是有講究的,畢竟十年積蓄,方能開園一次。這十年就是在生成奇花初胎。
可是一花落,一花生,還出現在同一位置,這……不合陣法的規矩。
呂長樂不著痕跡走到葉姝夷身邊,葉姝夷拿出樂崖城主印查探了一下,傳音道:“陣法沒有問題。”
呂長樂皺眉,想了想,說道:“興許是梧侯才華驚天吧?”
葉姝夷抬起頭,望著影像中的陳洛,輕聲抱怨了一句:“這個人,每次來樂崖都要搞點不一樣的東西!”
而此時,其他人都在興致盎然地等待著陳洛繼續作詩。
陳洛看著在自己面前搖曳生姿的花苞,眉頭微微挑起。
這朵花看上去好不正經的樣子。
搖曳生姿!
我陳洛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王不歸也是點點頭,一邊收割周圍那些三品以下的奇花,一邊說道:“大哥,我們換個地方!”
陳洛抬起腿,打算換個地方,結果那奇花突然生出了一條花枝,將陳洛的腿給纏住。
“這……”王不歸眼睛都看直了。他來之前,家中長輩曾經說過,柔園中三品以上的奇花都有花骨,所謂柔園花為儒,自有花千骨,若是詩詞無法得到奇花認同,萬萬不可強求。
可是,這朵花這么主動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交際花?
陳洛無奈看著那株奇花,感覺這是認定了自己啊!
“算了,反正都一樣,那就你吧!”陳洛嘆口氣,伸手點向那花苞。
因為之前陳洛已經是在花域中,所以花題并未顯現,如今陳洛既然打算催放這一朵花苞,就只能再點觸一下,激發那花題。
在陳洛觸碰到花苞的瞬間,一道悲傷的情緒迅速傳來。
此時陳洛眼前一花,再度出現了一道幻象,那是樂崖城主府外,一個瘦削的身影負手而立,望著天空中的明月。
“大兄!”呂長樂失聲喊了出來,隨即連忙向葉姝夷拱手致歉,“公主恕罪!”
葉姝夷望著那影像中的畫面,微微搖頭:“呂師父不必如此。這是母親放入的試題。”
“原來母親一直都知道!”
呂長樂面色復雜,再次望向那畫面中的人影。那人影,名叫呂未央,按道理,他才應該是呂家的家主才對。
當年呂未央受柔福公主的邀請,成為了清月公主的老師。清月公主正是葉姝夷的母親。
只是十年授課,讓呂未央和清月公主產生了特殊的情愫,但彼時的清月公主卻已經訂下了婚約。最終呂未央只身北上,前往玉門關死戰,并戰死沙場。
呂長樂以為只有自己知道,大兄在出城的前一日,于城主府外站了一夜,最后嘆了一句:此生無緣。便一去再未回頭。而呂家,也默契地不再提起這個子孫,仿佛呂家沒有這個人一般。
那可是呂家當年最看重的讀書種子啊!
就這么遺忘掉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切清月公主居然都知道,還將這一幕放入了百花試。
清月公主的用意很清楚,她要后來人作詩,她要讓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出現了有過一位大儒,他叫呂未央。
呂長樂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這件事涉及到清月公主的清譽,他以為不會再有任何翻轉,但是萬萬沒想到,清月公主居然自己放了出來。
如今,這一幕,落在了陳洛的眼前。
那可是句句傳世的大才啊!
幻象消失,陳洛微微嘆氣。
那畫面中蘊含的背后之意也已經傳了出來,不僅他知,所有人皆知。
人生最苦,有緣無分。
自古多情空余恨!
陳洛抬起頭,腦中想著拿到孤身望月的身影,手指落下——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蠶繭,宛轉心傷剝后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詩文寫畢,一道更深的遺憾之情擴散開來,柔園外的眾人都不禁長長吐了一口氣,似乎要將胸中的苦郁抒發出來。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啊。”草堂學院的大儒感嘆一聲,“早年間聽說玉門關有一位無名大儒,搏命廝殺甚狠,后為救一城百姓,與兩蠻王同歸于盡。今日才知,原來是呂家呂未央!”
詩豪家族大儒點點頭:“清月公主未嘗不是有情,只是人間事最怕便是‘無奈’二字。閱遍世間后悔事,唯有錯過最傷人。”
黃鶴書院的大儒輕輕搖頭,“先不提這背后之事,單說說梧侯這首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何等寂寥絕望之句。”
“往昔時光就在眼前,但是卻無法重現。只能孤獨地站立在夜空之中,世界之大,唯獨一人而已。焉知彼時清月公主不是在墻內舉頭望月呢?”
“再看第三句,義山先生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何其相像,可堪媲美啊!”
“梧侯,大才!”
幾位大儒的議論自然也傳了出去,一時間不少人都紛紛點頭。
葉姝夷則是沉默了片刻,說道:“呂師父,回去后把呂大儒的排位立起來吧。”
“我娘親都不在意,你們呂家就更不要放在心上了。”
“陳洛這首詩一出,呂大儒萬古長存了。”
呂長樂連忙對著葉姝夷深深一拜,隨后又轉過身,對著畫面中的陳洛長長一揖,久久未起身。
柔園中。
那懸浮在半空中的七彩文字頓了頓,隨后飄入了奇花之中,那奇花花苞微微一顫,隨后花瓣緩緩舒展,與此同時,一道濃郁的花香傳出。
“花香襲人!”王不歸湊到陳洛身邊,“大哥,是二品征兆。”
王不歸話音剛落,整朵花就完全綻放,濃郁的香氣傳出,就在此時,一道光芒從陳洛體內飛出,落入花朵之中。
此時那花朵之上似乎有虛影凝聚,王不歸笑道:“花影要出來了,是二……嗯?”
王不歸的話還沒有說完,那虛影居然幻化出了一只鳥雀,隨后鳥雀張口,一道清澈的鳥鳴聲響起。
“鳥語花香!”王不歸大喜,抓住陳洛的手,“是一品!一品!一品奇花!”
就在王不歸喊叫之時,那股花香猛然擴散,迅速蔓延到三百里柔園,緊接著,繼續向外,透出了柔園陣法!
“鳥語花香!”
“一品奇花!”
頓時柔園外一片驚呼,其中夾雜這不可置信之聲,“文韻將奇花品質從三品提升到二品就算了,竟然還能從二品提升到一品?”
“當年易安居士也詩成一品,隨后文韻略微提升了一些品質吧!”
“諸位,萬一……我說萬一,梧侯下一首詩,詩成一品,那文韻再提升的話……”
“圣品?不可能!麟皇未封圣,她設置的柔園怎么可能培育出圣品奇花!不可能!”
“別討論這些了,奇花花香香滿全城啦……”
樂崖城。
一股奇香憑空而生,蔓延全城。
“哈哈哈哈哈哈,梧侯!一定是梧侯!”
“趕緊讓孩子們吸花香啊,這可是文華奇花的香氣,能提升文采啊!”
“快快快!你張嘴吸,用鼻子能吸多少!”
“不許放屁啊,誰也不許放屁!”
整座樂崖城,只見一個個大人將孩子聚過頭頂,孩子們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柔園內。
幾道光芒迅速飛來,正是凌絕頂、劉沉舟和夏晴川。
三人望著那繞著陳洛飛舞的鳥雀,以及那盛開的花朵,面面相覷。
凌絕頂嘆了口氣:“梧侯,半盞茶!”
我跟你分開才半盞茶,你就催開了一品奇花?
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劉沉舟打開紙扇扇了扇,笑道:“你不封圣,我此生不再寫詩!”
趕緊成圣吧,成圣以后就不用跟我們比了。
夏晴川眼睛眨了眨,跳到陳洛身邊,摟住了陳洛的胳膊。
“梧侯……哥哥,你覺得我好看不?”
陳洛用手指探了探夏晴川的腦袋,對著凌絕頂和劉沉舟一拱手:“見笑了。”
劉沉舟連忙擺手:“別這么說。我們才是笑話!讓你見笑了!”
這句話一出,頓時大家都不禁莞爾。
凌絕頂笑道:“算了,我詩心受挫,估計也寫不出什么好詩了。倒不如跟著梧侯,看看你還有什么傳世之作誕生。”
劉沉舟也點了點頭:“下一首詩名就叫《與劉沉舟同闖柔園賦得詩一首》。”
夏晴川瞪著眼睛:“不對,應該是《與夏晴川、凌絕頂、劉沉舟同闖柔園賦得詩一首》!”
王不歸干咳了一聲,表示自己還在呢。
陳洛哈哈一笑,口水一嗆:“咳咳咳……一定……咳咳咳!”
“那走吧!”劉沉舟將紙扇一合,“前方有一株未定品奇花,我來引路!”
陳洛點點頭,伸手摘下那朵一品奇花,結果摘下的瞬間,花莖再次燃燒殆盡,又一株奇花從地中竄出,搖曳生姿。
劉沉舟幾乎同時“嗯?”了一聲,說道:“古怪,方才我看到了那株未定品奇花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品奇花凝聚出來的鳥雀虛影繞著那新生的奇花花苞飛舞,似乎讓陳洛繼續催放這一朵奇花。
與此同時,陳洛腦中的生死簿再度一顫,陳洛眼前一花,再次不見花田,而是那一尊尊鳥雀石像。
偏偏此時,詭異的事情發生。
那些石像的腦袋都轉動起來,全部看向了陳洛。
那石像雕刻的眼睛竟然都轉動起來。
這一刻,這些石像仿佛都變成了活物。
不過陳洛并沒有從這鳥雀石像的眼神中感到惡意,而是一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