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鳳鳴響徹雷音寺,壓住了那連綿的木魚禪唱。
一只威武的鳳凰在真凰箭上形成,帶著重重烈焰,射入了大雄寶殿之中。
下一瞬間,寺廟地面龜裂,原本金磚鋪地的地上幾乎眨眼間多出了無數道裂縫,那裂縫中有冒出了無數道黑氣,頃刻間席卷四方。
謝三生微微皺眉,他看的明白,那黑氣繚繞之處,寶蓋腐朽、彩幢跌落,跪拜在灌頂大像前的僧人一個個突然間面目扭曲,原本喃喃禪唱聲瞬間化作了凄厲慘叫。
一縷縷黑氣猶如一只只從地下伸出的繩索,死死地纏繞抓住了真凰箭。真凰箭似乎被激怒,火焰猛然暴漲,陳洛只感覺神魂海巨浪翻騰,仿佛腦袋被人悶了一錘,連忙咬住舌尖,強行清醒。
得到陳洛神魂海加持,真凰弓外圍形成的火鳳凰驟然火焰滔天,瞬間掙脫開纏繞的黑線。帶著呼嘯鳳鳴,沖向了“如來”,就在此時,在陳洛眼中,那一直端坐的“如來”大像,終于動了。
“如來”大像抬起手,看上去慢,但實際上極快,直接握住了射來的真凰箭,那劍尖距離他的眉心不過寸許。
終究,差了一些!
差了一些?
謝三生嘆了一口氣,渾身散發道道金光,就要準備接受對方的反擊之時,下一刻真凰箭猛然炸開,點點火焰落在了“如來”大像身上,“如來”大像顯然沒有想到真凰箭如此的進攻方式,并未察覺,頃刻見道道真凰涅槃烈焰打在了金身佛像上,一道火星就是一處火焰,眨眼間將整個大像都燃燒了起來。
彩衣焚毀,金皮脫落,在火焰中,一道墨黑與血紅交替的膚色浮現,而原本端正慈祥的面目也瞬間猙獰起來。
哪里是什么我佛真祖,分明就是一尊邪祟偽佛。
而在邪祟露出本相的時候,陳洛也謝三生也終于聽清了那寺廟中的凄厲慘叫聲——
“讓我明日賺得一百萬兩,我愿意為佛再塑金身!”
“讓我家老不死的早點咽氣,我會再立三座寺廟,供養五百僧侶!”
“我就是想睡武家的娘子,請菩薩發發慈悲,圓了我心愿。”
“我繼母懷了我的孩子,求菩薩憐憫,母子平安。”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哀求聲匯聚在一起,明明都是低聲傾訴,卻如鬼哭狼嚎,聽在耳中,尖銳如刀。
陳洛突然想起前世的一句話——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真凰的涅槃炎蘊含生死之變,乃天外神通,此時破了莊嚴的雷音寺法度,則一破皆破,不再無相,而是原形畢露。寺還是那座寺,卻哪里有什么僧人佛像、木魚鐘磬,入木所見,盡是滿地尸骸,血流如河。大殿之上,邪佛開口:“能見我本相,說明爾等與我有緣。”
“受我法度,隨我修行吧。”邪佛緩緩開口,在他的左右兩側,竟然憑空生出了兩尊人像,仔細辨認,竟然就是陳洛和謝三生。
“受你娘!”謝三生口吐臟語,轉身拉著陳洛就往山下跑。
才跑出幾步,謝三生臉色陰沉。
他們跑不了。
以他的本事,動起術法,抬腿就是千里,落腿又是千里,但是此時他連帶著陳洛,竟然走不出寺門三丈。
來的時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陳洛腦中想起了那個猴子也翻不出的神通,不管是掌中佛國,還是相隨心動,反正他和謝三生,跑不掉了。
就說自己倒霉吧。
陳洛偏過聲,望向寺廟內。寺廟中的邪佛對于他們的逃跑行為并沒有干預,反而眼中透著一副戲謔的眼神。
“為什么要逃?”邪佛輕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無限的魅惑。
“追隨我,我可以滿足你們所有的愿望……”
陳洛眼前一花,周遭的空間再變,自己竟然站在了東蒼城城主府中。
“小師弟……”一道聲音響起,陳洛一愣,偏過頭,就看見云思遙輕衣薄衫站在不遠處,雙目含情,赤足玲瓏,款款朝他走來。
“侯爺……”又一道嬌俏的聲音響起,洛紅奴穿著修身的睡袍,胸前高聳,站在另一側,含羞帶怯地走向陳洛。
“陳大哥……”第三道聲音響起,是小秘書程蝶飛,此時也是站立在遠處,糯糯說道,“我想你了……”
“小洛……”陳萱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隨即就看到陳萱快步奔向陳洛,直接將陳洛狠狠抱住,道道幽香傳入陳洛的鼻中。
陳洛深吸一口氣,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這是那邪佛制造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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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拉新簡直臉都不要了!
臉上有輕柔的觸感傳來,耳邊有暖暖的風聲,一切似乎那么真實,陳洛咬著牙,他知道,謝三生不會比自己的情況更好。
但凡是人,心就有柔軟的一塊。
陳洛有一種感覺,此時若是有一絲回應,就會被這莫名的法術懾服,最終成為那邪佛的爪牙。
陳洛入定觀想,神魂海中,三藏真經下,降龍羅漢的身影浮現,跏趺而坐,雙手合十,神魂海中金光綻放,陳洛心有靈犀,口中大聲頌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連半部經文都算不上,一字接著一字,一共五十二個字。
當陳洛最后一字念完,一道恢弘的佛號自陳洛體內響起,傳蕩至外,佛號在陳洛耳中只是微響,但那化作云思遙、洛紅奴、程蝶飛、陳萱的四道邪念,瞬間被這佛號的音波震蕩,褪去了各自的皮囊,竟然是四個散發著惡臭的肉球。
陳洛再睜開眼,自己以及還是坐在雷音寺面前,謝三生依舊擋在自己身前,也不知謝三生施展了什么術法,身上有道道律則游走,頭頂出現一尊白玉小佛的虛像,散發金色光輝,如星沙一般落在謝三生的身上。
寺廟中邪佛錯愕瞪目,望著陳洛與謝三生,喃喃自語:“上古佛門正統鎮魔雷音?上古佛門寶光吉祥如來?”
“不可能!末法早已降臨!怎么還有上古佛門存在?不可能!”
“余孽,是上古余孽!”
說著,邪佛目光中戲謔不見,只有戾氣叢生,面孔化作震怒之相,猛然從神龕中飛起。
于此同時,謝三生也察覺到陳洛的情形,快速傳音道:“佛已經在彼岸,不忍眾生沉淪苦海,故而重新入苦海。”
“以財物賄佛,以信仰賄佛,以條件賄佛,殊不知這些在佛眼中,都是苦海一盞。佛不收,眾生卻往佛身上傾倒。”
“苦海成毒,毒深成魔。此魔來自天外,卻生自人心,謂之心魔。佛廣開廟宇,大開方便之門,人人可來佛前許愿,就是為了受苦海之水,引魔入體,用我佛不動心境與靈臺般若將之鎮壓”
“佛受苦,好過世人入魔。”
謝三生有隱宗傳承,中了心魔幻境,也知道了這雷音寺中心魔的來歷。
陳洛此時也有些明白了,方才聽聞的那些駭人的祈愿,就是佛像存世時吸納的苦海之毒。只是如今上古佛門不在,佛像鎮壓不住心魔,被反客為主,化作了邪佛。又因為此次須彌山被陳洛召喚出來,所以陳洛他們是第一批撞上了心魔邪佛的人。
謝三生的傳音還在繼續:“佛像染苦海之毒,鎮壓心魔,需要僧侶誦經作法,盡力消除。但天下有十處香火最旺,苦海之毒也最強,因此我佛親身說法,以佛法雷音鎮魔,故而有十大雷音寺”。
雷音寺,并不是至善地,而是至惡地!
說了這么多,其實不過是一兩個念頭而已,此時謝三生才說出真正的目的:“陳兄所念之咒,是正宗鎮魔雷音!”
“還請再誦念下去!”
此時那邪佛已經飛出了大雄寶殿,朝著陳洛和謝三生伸手抓去,一時間這手掌仿佛遮掩天地。
“給我點時間!”陳洛喊道,謝三生也不廢話,往額頭一指,頭上那白玉小佛滴溜溜一轉,融入到謝三生的身體內,頓時謝三生身上寶光大放,身體極具膨脹,竟然化作了三四丈大小,渾身肌膚有如白玉琉璃,只是在身體膨脹的同時,似乎有一根律之絲線發出“噔”的一聲,就此崩斷。
觀自身成佛,自化佛身,乃是隱宗禁術,代價是永久損失一道律甚至幾道律下的修為。
此時謝三生光芒耀眼,他抬起手,朝著邪佛的手掌抓去,兩只手并未接觸,只是在兩手只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仿佛無數世界在這旋渦中生滅。
只是才接觸一瞬間,謝三生就吐出一口鮮血。
三個彈指,謝三生的手掌出現裂紋。
五個彈指,謝三生的渾身裂痕密布,仿佛一個摔碎后又被粘連起來的瓷人。
七個彈指,謝三生那迎敵的手臂從指間開始發黑,并迅速蔓延到了手臂。
十個彈指,謝三生后退了一步,那條手臂消散。
不是謝三生不強,而是這心魔邪佛乃是雷音寺昔日收集天下怨念,鎮壓萬年的邪祟,須彌山不曾現世,他也不從出手,這力量都積攢了起來,眼下一出手就是全力的巔峰一擊。
若不是看到對自己堪稱克制的上古佛門雷音,他還會耐著性子度化面前兩人,但是眼下,他決定不留情了。
“好了沒有!”謝三生喊道,佛身受損,并不是他一條胳膊就沒了,只是一成大道力量喪失的具象化而已,此時他另一只正扣這第二根律條,隨時準備扯斷,再觀想第二尊佛。
陳洛此時張開雙眼,雙手合十,再次開口——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