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方寸山,陳洛直接鉆進了書房,翻查起文云孫和白炎炎送來的大量妖族資料。
按照媧合婆婆的說法,陳洛煉化精血完成血脈轉變,在本質上就是一種極高明的變化神通。與普通變化改變外形不同,血身變是更深層次的變化,按陳洛的前世思維理解,應該是在細胞層面進行的復制和變化。
但萬變不離其宗,根本就是穩定神通就行。
妖族以血脈為尊,隨著血脈的覺醒,會不斷掌握天賦神通。這些天賦神通的來源,都是祖妖修行后鐫刻在血脈遺傳之中,因此根據血脈的遺傳程度,自然也有強有弱。
比如普通猴妖施展天賦神通的威力,自然不能與石蠻兒這種天驕施展同樣神通的威力相比。
那就會出現一個問題,血脈越強,神通威力越大,但是血脈如果太弱呢?
自然是神通退化,變成所謂的血脈妖術。
所以,為了應對這樣旳情況,南荒妖族也發現了能夠穩定血脈神通的各種方式與寶物。
但是,因為陳洛想要穩定的是金烏血脈,這穩定的代價,可就價值不菲了。
“千年不動心啊!”陳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媧合婆婆告訴陳洛的方法,便是一種叫做“千年不動心”的寶物。據說玄龜修持“天地大劫我自巋然不動”的血脈法門,千年后便能修成一顆“千年不動心”,這顆“不動心”每一甲子可以凝聚一道不動心之氣,吸收此氣,便足以穩定帝妖以下任何血脈神通。
這里陳洛還特地詢問了一下關于妖族壽命的問題,畢竟人族以儒門為例,從大儒開始增加壽命,到了半圣也才十個甲子。這妖族動不動就千年,還有那棵萬年青龍帝皇,有點太嚇人了。
對這個疑問,媧合婆婆也和陳洛認真解釋,妖族未開智而為野獸昆蟲時,體魄不全,神魂弱小,壽命極為短暫,所謂夏蟲不可語冰,便是一生活不過四季。
但是當野生成妖,吞吐日月精華,形勢便大不相同。日月精華本就有淬煉體魄的作用,再加上血脈護持,妖族的壽命開始呈現增長。譬如虎狼這類原本體魄強健的野獸,那幾乎與人族無異,哪怕只是九品小妖,也能有百年壽元。
至于另外一類,像蛇、蟬等,有著“蛻”類天賦神通,每施展一次,便能得到一段新的壽元,循環往復,往往壽元也能破百。
當然,這些兩個甲子之內的壽元也是正常情況,而真正導致妖祖壽元大于人族的原因就在于大圣境界。
妖族敢在九千里的境界就自稱為“圣”自然有他們的道理。蓋因為妖族在進入大圣境后,其實就是踏上了一條回溯血脈的返祖之路。
而在這條血脈之路上前行,除了日益強大之外,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作用,那就是忽略時間的流逝。
用陳洛的理解,就是抗衰!
因此妖族進入大圣境界后,那壽命基本上都像是開了個掛一樣的往上漲。所以妖族強族越強就是這個原因,畢竟族里有一堆老不死呢。
但是在媧合的說法里,這樣的血脈之路卻存在極大的副作用,那就是一旦進入了大圣境,修行的速度將迅速減慢,且天資的差距幾乎無法彌補。
你有可能三十年就修行到四品巔峰,但可能三百年都邁不進大圣境。你也可能抬腿就邁入了大圣境的門檻,但是想從三品大圣境突破到二品大圣境,卻可能要花費一生漫長的時間。
譬如陳洛熟悉的白青青、佘香香、石蠻兒,他們眼下都是四品巔峰,也才二十多歲,但是一旦他們踏入了大圣境,修行速度必然將慢下來。
白炎炎為什么能穩穩坐在狐族圣君的位置,每天醉生夢死也沒有一個狐族長老敢非議?不僅僅是她身負九尾天狐血脈,而且是她才區區兩個甲子的年紀,就已經是巔峰大圣了。
是的,你沒看錯,白三嫂已經一百二十歲了。
但是這在妖族,在那群祖妖眼里,叫事嗎?
這還只是個剛進叛逆期的小姑娘啊!
要說妖孽,只有虎族的白虎女帝了,自從虎族宣告南荒再出一尊女帝到如今,也才剛剛度過了半個甲子而已。
女帝已經是巔峰大圣了。
帝妖血脈,不一樣。
不對,說起來,三師兄好像年紀也不大……
“人族總能力壓南荒,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你們人族的修行太快了。”媧合如是說。
對此陳洛深以為然,除去白虎女帝和三師兄那樣的妖孽不提,人族雖然到了半圣也才只有六百歲,但關鍵是修煉的快啊!
可能一名妖族大圣晉級大儒的時候,人族一名嬰孩剛剛降生,百年后這名大圣還在為升入二品而奮斗,那嬰孩已經成了一品大儒,甚至求索了。
再大膽一點,碰上“八大家”這種級別的,直接封圣了。
“所以,你明白血脈潮汐對妖族的意義吧!”媧合最后總結道。
收回飄遠的思緒,陳洛皺起了眉頭。
現在的關鍵,是找到和“千年不動心”同級別的寶物。
想到這,陳洛就覺得心里堵得難受。
為什么媧合會專門點名“千年不動心”,自然是知道陳洛與羽淵國的關系的。
文云孫曾經說過,羽淵國其實是兩個種族為主,其中羽為羽山,是指蛇蟒一族,而那淵就是極淵,是玄龜一族。
所以,羽淵應當龜蛇兩族的國!
反本溯源,其實是五靈帝妖之一的玄武血脈!
只是玄龜一族喜靜不喜動,常年在極淵之內,極少外出主動,所以羽淵國的國事基本上都是由蛇蟒一族做主,因此羽淵也被稱作蛇國。
以極淵玄龜的底蘊,自然是存在千年不動心的,再加上陳洛和羽淵國的關系,求一道“不動心之氣”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是,那是按理來說,可是現在萬萬不行!
別問為什么,問就一本名著——
《許仙還死著呢》
這時候去找羽淵幫忙,怕不是要被那些亮閃閃的蛇鱗給劃死!
哎,斷章一時爽,求寶亂墳崗!
哼,鴻蒙之氣難道不需要時間嗎?上一次為了斷章寫了那么多,一口氣把洪荒之氣都給花完了!
再說了,涉及到許仙死而復生,說不得還得去陰陽界搞點幽冥死氣回來。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些原材料都準備齊全,你以為他陳洛寫下一回就不會斷章嗎?
天真!
“我就不信找不到平替!”陳洛想道,這事還只能自己解決,不然去問三嫂的話,估計要被她嘲笑死。
《倔強》
倔強了一天,一無所獲。
滿地都是散落的玉簡,陳洛累癱在床上。
“要不,認個慫,去羽淵國一趟?”陳洛翻了身,“總不能把我打死吧……”
想了想,陳洛又坐起來:“不行,萬一他們以此逼我成親怎么辦?”
“公子,該用膳了。”門外,追月的聲音響了起來。
“算了,先吃再想。”陳洛嘆口氣,說道:“進來。”
追月推開房門,就看到滿地的狼藉,有些好笑地看著陳洛:“公子,您這是在做什么啊?”
說著話,追月幫陳洛整理好桌子,將端來的晚膳一樣樣擺好。
陳洛起身坐到桌子前,擺擺手:“幫我都收一下吧。”
“是!”追月連忙開始整理散亂的玉簡。
陳洛一邊吃,一邊半是解悶半是隨意地問道:“追月,你知道妖族有什么寶物是可以穩定血脈神通的嗎?”
追月點點頭:“知道啊,玉流蘇、黃齊果、天心蛹都可以啊。我們月兔一族本身血脈就弱,所以經常會用這些靈材來穩定血脈的。”
陳洛啞然失笑,說道:“那些不行,等級都太低了。我需要能穩定頂尖祖妖血脈神通的寶物……”
追月委屈地看了一眼陳洛,原本興奮的兩只兔耳朵突然耷拉了下來:“公子,你是不是嫌棄我們血脈太弱了……”
“沒有沒有!”陳洛連忙擺手解釋道,“我就隨口一說,閑聊而已,別太敏感了!”
追月狐疑地看了看陳洛,見陳洛一臉誠摯,就點了點頭,繼續收拾起來。
陳洛趕緊埋頭吃飯,也是覺得自己太無聊了,這種問題問追月做什么。
要說月兔一族啊,兔耳朵,大長腿,長得又好看,說話又好聽,干活又利落,什么都好,就是在血脈問題上有點太敏感了。
自己還直接懟著問,確實有點不應該。
很快,追月整理好書房,陳洛也吃完了飯。追月將碗碟收好,就離開了書房。陳洛正打算上床睡一會,醒了再想對策的時候,書房們突然被推開,陳洛偏過頭,就看到追月一臉興奮地站在門口。
“公子,我……我想起來了……”追月的兩只耳朵興奮地抖動著,一雙眼睛放著光芒。
“啊?想起什么了?”
追月蹦蹦跳跳地來到陳洛面前:“您剛剛問的問題啊!”
“我想起有什么寶物是可以穩定頂尖祖妖血脈神通了!”
陳洛一愣,無奈道:“追月,我剛才真的是隨口一問,你別往心里去……”
“不是!”追月上山以來第一次打斷陳洛的話,說道:“公子,其實我們月兔一族也是有頂尖祖妖血脈的,叫做月獅!”
“只是遺傳不穩定。”
說著,追月又湊近了陳洛一點,大眼睛忽閃忽閃,說到:“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族里來了貴客,我姐姐被喊去伺候,我就躲在屏風后面。”
“后來那位貴客喝多了,提到了一種可以穩定月獅血脈的天地靈材,叫做九節定血草!”
“只是可惜我月兔族中沒有晚輩覺醒月獅血脈,這個話題才沒有深入下去。”
陳洛眼前一亮:“九節定血草?你知道在哪里嗎?”
追月點點頭:“在青青草原!”
“公子,青青草原在這里。”已經返回方寸山的馬走日點了點南荒地圖。
陳洛依稀記得駒馬一族原本的祖地就在青青草原,所以在追月告訴他九節定血草的事情后,立刻就喊來了馬走日。
“牛族、鹿族、羊族等一些妖族就是在這里生存!”馬走日說道,“相傳當年是被我英招先祖守護的草場。”
“我駒馬一族也是在這里立族!”
陳洛掃視了一眼,意外道:“這個地方很兇險啊。”
確實兇險,這青青草原在南荒東南側,距離狼族和虎族的地盤不算太遠。
馬走日笑道:“我等確實不如虎、狼強大,但是青青草原上也有妖族前十的大勢力在。”
陳洛腦中一轉,就明白了:“牛族!”
馬走日點點頭:“牛族據說也是麒麟種,還是血緣極近的那種,因此有多種祖妖血脈,護佑著青青草原。”
“牛族平日里不愛涉足南荒戰事,但因為實力強大,也沒有什么種族會有意針對他們,所以青青草原還算平和。”
陳洛微微頷首,又問道:“那九節定血草……”
馬走日一笑:“說起這個,屬下確實知道一些。”
“羊族最擅長培育各式靈草,也是南荒靈材的一大供貨商,因此羊族莫看憨厚,實際上是南荒最會做生意的種族,南荒各處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定血草是他們精心培育出來的一系列靈草,九節只是其中品質最高的一種,還有八節、七節、六節等,從三品大圣血脈到頂尖祖妖血脈一一匹配!”
陳洛一愣,小羊羊現在都這么會掙小錢錢了?
“不過……”馬走日話鋒一轉,“九節定血草極為罕有,一旦出現,就會被羊族立刻高價賣出,以免招來禍患!”
“這么說,羊族手中也沒有九節定血草?”陳洛臉色一沉。
馬走日點點頭:“的確沒有。不過屬下倒是知道哪里有!”
陳洛微微皺眉,這種賣關子的手法,除了水,還有什么用?
“說!”
馬走日見陳洛有些不耐煩,知道自己耍寶耍爆了,趕緊解釋道:“人族有一尊半圣,號誠齋先生,受了一位半妖弟子,那弟子的妖族血脈就是靈寶羊血脈!”
“誠齋先生?”陳洛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楊萬里,是你!
“繼續!”陳洛催促了一下。
馬走日連忙接著說道:“那位妖儒羊妖,乃是三品妖族大圣,二品儒門大儒,自從誠齋先生封圣后,就返回了南荒,傳文布道,在青青草原一帶頗有聲望!”
“它收下了牛族一位大圣的子嗣為弟子,那大圣為表達謝意,就將一株九節定血草當做了束脩。”
“這也是目前唯一一株知曉下落的九節定血草所在了。”
聽著馬走日說完,陳洛陷入了沉思。
早知道還不如不打聽呢,這一打聽,跟沒打聽一樣。
要不然還是從(去)長(羽)計(淵)議(國)吧!
見陳洛悶悶不樂的模樣,馬走日嘿嘿一笑,說道:“公子,其實想要拿到那株九節定血草也不是沒有可能,屬下就覺得公子能做到!”
陳洛擺擺手:“少哄我開心,這事沒那么簡單!”
“對別人難,對公子可就不一定了。”馬走日說道,“您有所不知,那位羊妖前輩性子古怪,明明儒門修為更強,卻不愛詩詞文華,唯獨喜歡研究雅文!”
陳洛不解:“研究雅文?怎么研究?”
“據說是人族文士中的一種雅趣玩法,乃是一人出上句,一人對下句,要對仗工整,平仄協調,相同,結構相同。”
陳洛:對聯?
“是是是,那位羊妖前輩也是這么說的。他曾說誰能在這一道上讓他認負,可以答應一切條件!”馬走日連連點頭,“羊妖前輩的真實名號叫做楊青園,不過他自稱他的上句已經不是搜腸刮肚可以匹配,最起碼都要想得腸穿肚爛才行,所以他還有個別號!”
“你別說,我知道!”陳洛嘆了口氣,“對王之王,對穿腸!”
馬走日一臉意外:“公子你也聽過他的大名?”
沒有休息,陳洛直接拉著馬走日又稱作浮空舟飛渡了半天功夫,直接來到了青青草原上楊青園的居所前。
不得不說,一眼望去,典型的江南園林的建筑,若不是門前聚集了各種妖族,陳洛還真以為自己到了真江南呢。
“怎么這么多妖族?”陳洛嘀咕了一句。
“公子,這些都是來拜對老前輩為師的。”馬走日解釋道,“只要被楊老前輩收為親傳弟子,那豈不是就是誠齋先生的徒孫了?”
“半圣徒孫,在某些妖族,地位比得上大圣嫡傳血脈了!”
陳洛聞言點了點頭,這么說也有道理。
別的不說,哪怕妖族不認,人族認啊!
去人族說你是半圣的親傳徒孫,只要不惹到真正的世家豪族,那基本上就是橫著走了。
隨著浮空舟緩緩落下,陳洛也吸引來眾多妖族的目光。
“嗯?那是……白墨先生?”立刻有妖族認出了陳洛,這一次陳洛并沒有遮掩,而是直接盯著白澤的樣子出現的。
對聯嘛,這種事,還是聲名在外的白墨出馬更合適一些。
“嗯?白墨先生也來?該不會是要拜楊前輩為師吧!”
“你在瞎說什么啊?白墨先生怎么可能成為人族半圣徒孫,他愿意咱們妖族的祖妖們也不愿意啊!”
“那他來做什么?”
此時陳洛沒有讓他們議論太久,而是出聲高喊:“聽聞楊前輩的對穿腸之名,晚輩特來討教……”
聲音高亢,直接傳入了園林。
園林中,一位留著山羊胡,頭上頂著一對羊角的老者正在喝茶的手微微一頓,望向坐在對面的人族大儒,笑道:“喲,來人的風頭不小,我得接待一下,師兄莫怪。”
那人族大儒也是淡淡一笑:“妖族白墨,最近在人族也是好大的名聲。”
“幾乎直追梧侯了。”
楊青園不接茬,而是說道:“這對聯講究的是個捷思巧緒,名聲可說明不了什么。”
人族大儒點點頭:“這倒是,有時候連師父也會被你給難住!不過他在方寸山待得好好的,突然找你做什么?”
“要么圖名,要么圖利!”楊青園隨手一抓,一張長條的空白紙張落在他的手上,楊青園在紙張上寫著,嘴里也是不聽,“他有了偌大的名聲,自然是來謀利。估計是看上了我老楊的什么寶物了!”
話說完,手上的字也寫完,看了一眼,楊青園說道:“寶渡有緣人,他想索要,就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著,楊青園將手中的紙張一拋,頓時紙張朝門外飛了出去……
園林外,就在陳洛喊完后,園林大門依然緊鎖。
就在眾妖議論紛紛之時,突然一道紙張從園林內飛了進來,落在眾人面前,于此同時,楊青園的聲音響起:“白山主若是做客,楊某倒履相迎!但白山主來切磋,那就按規矩來。”
“先對上我這入門聯,大門自然為白山主敞開。諸位妖友也可以一同入內,做個比試的見證!”
眾妖連忙看向那道上聯,只見上面七個大字——
“閑人免進賢人進”。
一個閑人,一個賢人,兩個進,都是給陳洛的下馬威。
陳洛淡淡一笑,徑直走到了門前,直接提筆寫道——
“盜者莫來道者來”。
一個盜者,一個道者,兩個來,完美應對。
當陳洛最后一個字寫下,大門轟然中開,楊青園的聲音再度響起:“白山主請進!”
欣欣然走入楊青園的居所,迎面便是一個羊妖小童,手捧一副上聯,說道:“白山主,要見我老師,需要過三關。這三關都是我等弟子出的上聯,還請先生指教。”
“小先生客氣。”對于孩子,陳洛向來都是溫和的,此時那羊妖小童將手中的上聯露了出來: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看著這道上聯,跟進來的眾妖都是眉頭一皺:太難了。
以景擬人,關鍵是綠水清風還有了關聯,這就是難上加難。
陳洛一笑,到底是個小妖童,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出了個上聯,沒有埋下什么機關心機。
于是在眾妖的議論聲中,陳洛提筆,寫出了下聯——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綠水對青山,清風對白雪,皺面對白頭。
意境相對,下聯甚至要更高明一些。
對上了!
那小羊妖吐了吐舌頭,行了一禮:“謝先生賜聯,請先生隨我來。”
說著,小羊妖在前面引路,陳洛跟了上去。
走過蜿蜒的小道,繞過回廊,終于,在回廊的鏡頭,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女妖俏生生站在回廊的盡頭,朝陳洛行了一禮。
“白山主,這第二道關,是小妖守著。”
小羊妖點點頭,對陳洛說道:“白先生,這是我師姐,是玫瑰花精!”
玫瑰女妖嗔怒地望了一眼小羊妖,隨即展開了她寫的上聯——
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木本。
跟在陳洛身后的眾妖一個個目瞪口呆:這是個什么上聯?
這一聯有了為難人的樣子,蒲葉桃葉分明是兩種,卻合音成葡萄葉,后面有草本和木本是說本性,但草木又暗里對仗。
“難啊……”一位年長的妖族嘆口氣,“這才第二個弟子,就這么難嗎?”
“別吵,白先生提筆了。”
陳洛此時看著那玫瑰花妖,露出淡淡微笑。
幸好是玫瑰花妖啊!陳洛心中感嘆了一聲,提筆書寫——
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眾妖眼前一亮:梅花和桂花,合音為玫瑰花,春秋相合,對上了!
玫瑰花妖眼中放著一股難言的神采,行禮道:“謝先生賜聯,先生請隨我來。”
說著,玫瑰花妖身姿搖曳地在前方引路。
又走了一陣,陳洛來到一處小院門口,門口站著一位不茍言笑的男子。
玫瑰花妖說道:“這是老師的伴讀書童,是一株鐵樹成妖,也是最后一關,老師就在他身后的小院中。”
說著,又看向鐵樹妖:“師兄,出上聯吧!”
鐵樹妖也不說話,直接從袖中取出一道卷軸,將其展開,露出上聯——
霧鎖山頭山鎖霧。
陳洛見狀,微微挑眉。
這上聯貌似是說山頭大霧的景象,但是正讀倒讀完全一樣才是玄機所在。
其余眾妖也看出了這聯的難處,馬走日更是皺眉道:“這是為難人吧……”
陳洛擺了擺手,我泱泱文華,怎么可能沒有覆蓋這種小小巧思。
也不多廢話,陳洛直接落筆——
天連水尾水連天。
以水對上,你有山頭大霧,我有水天一色,正讀倒讀完全一致。
鐵樹妖見到陳洛的對聯,那一直站的筆直的身子終于躬身行禮,隨后轉身推開了小院的大門。
走入小院,陳洛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只見一妖一人站在面前,這妖應當就是楊青園,只是這人族大儒,不正是折柳書院的田海翼副院首嗎!
這廝怎么來南荒了!
田海翼似乎看出了陳洛的疑惑,自我介紹道:“老夫乃是大玄中京折柳書院的副院首田海翼,家師誠齋先生,見過白山主。”
陳洛連忙還禮:感情你倆是師兄弟啊!
早說啊,早說我就恢復陳洛的身份從你這里曲線救國了。
這整的,活都干了一半了。
“白山主,客套話不說了,你既然上門討教,那咱們就先論文辭再敘他情。老夫對聯有一個規矩。”此時楊青園說道,“能過我徒弟的三關,便算有資格和老夫說這個規矩。”
“規矩很簡單,老夫出三幅上聯,閣下若是能對上,大儒級別的寶物,只要老夫有,可供閣下隨意挑選。”
“三聯過后,閣下再出上聯,若老夫對不上,祖妖級別的寶物老夫也有那么三五件,可供閣下隨意挑選。”
“但是若是老夫對上了,則寶物之事就免談了!”
既然篤定陳洛是為利而來,楊青園索性直接說出了規矩。
這倒是正中陳洛下懷,也免得再多做糾纏,便點了點頭:“我確實有求于先生,有這規矩正好。不過無論如何,我方寸山還是欠先生一個人情。”
聽到陳洛的話,楊青園的面色有所緩和,那田海翼笑道:“要是白山主同意,老夫愿意當個仲裁如何?”
陳洛欣然點頭:“固所愿也!”
涉及到對聯,楊青園是個急性子,見陳洛和田海翼說好仲裁的事情,便直接凌空書寫道:“白山主,這是我的第一聯。”
“風風雨雨,暖暖寒寒,處處尋尋覓覓。”
陳洛看到,微微皺眉:疊字聯。
但玄機不止如此,若是再想下去,這上聯含著一首詞。
西王李易安的《聲聲慢》!
陳洛猶豫了片刻,落筆寫道——
鶯鶯燕燕,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
田海翼見狀,微微皺眉,說道:“白山主,從字上,確實對了。”
“但是我師弟的上聯中,還藏著一首詞呢!”
陳洛笑道:“田大儒,我這對聯中,也藏著一首詩啊。”藲夿尛裞網
楊青園微微皺眉:“恕我孤陋寡聞,著實沒有看出來。若說朝朝暮暮,那詩詞卻太多了,但是要和鶯鶯燕燕,花花葉葉都沾上才行!”
陳洛輕笑一聲,說道:
雨后霜前梅欲開,欲開猶懶雪風催。
一秋不到東園里,從此朝朝暮暮來。
陳洛剛念完,田海翼和楊青園就面色古怪。
楊青園笑道:“這是我老師的詩,只是他說的是為了看梅花,天天都來東園,和鶯鶯燕燕有什么關系?”
陳洛正要說話,田海翼突然開口道:“老師是寫自己,白山主卻看做寫那些尋花的鶯鶯燕燕。”
“秋殺大地,群鳥等著梅花開,因此朝朝暮暮入東園!”
“楊師弟,對上了!”
陳洛拱手朝田海翼行了個禮,又看向楊青園。
楊青園想了片刻,啞然失笑,點了點陳洛:“狡猾的小子,用我老師的詩來壓我!”
“好,這一回,你勝了。”
“聽好了,我的第二聯。”說著,楊青園一指房中的揚琴,說道,“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
陳洛臉色一黑,你這跟我玩多音字?
田海翼也一臉玩味看著陳洛,陳洛隨手一指小院中盛放的花朵,說道:“種花種好種,種種種成種種香!”
“妙啊!妙啊!”田海翼一拍手,“有意思,有意思!”
楊青園微微皺眉:“好,最后一聯!”
“取二川,排八陣,六出七擒,五丈原明燈四十九盞,一心只為酬三顧。”
田海翼聞言一愣,陳洛身后的眾妖面面相覷。
楊青園這是在說《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的事跡,而事實上,妖族極少有《三國演義》流傳!
“師弟,勝之不武啊!”田海翼說道,“換一副吧!”
楊青園也反應過來,剛才被陳洛連破二聯,有些急了,于是說道:“這是我這幾日看書想出的上聯,既然白山主沒讀過,那我就再換一副!”
陳洛眉頭一挑:開什么玩笑。
這一聯搞定就贏了九成了!
“不必了!”陳洛說道,“陳梧侯的《三國演義》我最近也拜讀了。陳梧侯以此開演義長河,立四兵家,白墨仰慕至極。人族果然物華天寶,才會有如此人才。”
“既然楊先生以書中諸葛呈現為題出了上聯,那我對下來便是。”
“我的下聯是:平西蜀,定南蠻,東和北拒,中軍帳變卦土木金爻,水面偏能用火謀!”
田海翼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好!工整,工整至極啊!”
“上聯事,下聯功,此聯,當為東蒼丞相祠上的楹聯啊!”
“這一次南荒之行,有了這一聯,就不算白來了,哈哈哈哈哈……”
見田海翼無比興奮的模樣,楊青園也是無奈一笑,朝著陳洛拱拱手:“白山主大才,我認輸了。不知白山主想要我什么寶物?”
陳洛微微搖頭:“楊先生,還沒結束呢。我還有上聯沒出……”
楊青園一愣:“閣下要出上聯?”
“老夫若是對下來了,那可就沒有寶物了。
陳洛笑道:“在下想要九節定血草!”
楊青園恍然,也不多說,神情泰然自若,充滿自信地說道:“請出上聯。”
“煙鎖池塘柳!”
陳洛淡淡說了五個字。
楊青園眼中一道光芒閃過:“此聯,簡單。不就是……嗯?”
接著,楊青園看著陳洛:“你再說一遍?”
“煙鎖池塘柳啊!”
陳洛淡淡又說了一遍,心中安心的很。
在后世,這一副上聯只有一個“炮鎮海城樓”勉強對上,但是這個世界,沒有炮這玩意!
再說,上聯的偏旁是五行相生的順序,嚴格來說,下聯應該是五行相克!
能對什么,總不能是“深圳鐵板燒”吧!
此時田海翼也發現這五字上聯的刁鉆之處,也是皺眉苦思起來。
時間就這么一盞茶一盞茶的過去。
當日落西落,那楊青園終于大喊一句:“老夫對不上啊!”隨即氣血翻涌,如噴泉一般的血柱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老年妖,血壓有點高啊!
拿著裝有“九節定血草”的木匣走上了空舟,陳洛轉過身,依稀還能聽見小院中對穿腸噴血的聲音,陳洛猶豫了一下,再次朗聲說道——
“楊前輩,無意麻煩,承蒙關照了。”
“我這里有一副對仗口訣,自己編來玩的,有點小趣味,就送于楊前輩了!”
說完,陳洛深吸一口氣,念出了他從小就聽的那段熟悉的文字——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河對漢,綠對紅。煙樓對雪洞,月殿對天宮……茅店村前,皓月墜林雞唱韻;板橋路上,青霜鎖道馬行蹤!”
“山對海,華對嵩。四岳對三公。宮花對禁柳,塞雁對江龍……鶴舞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鳳翔臺上,紫霄吹斷美人風!”
(以上已烘干)
小院中。
楊青園的血也不噴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聽著陳洛的念白,另一邊,田海翼正奮筆疾書,記錄下陳洛口中的《笠翁對韻》,嘴里興奮道:“賺了!賺大發了!”
“啟蒙圣物啊!這簡直就是啟蒙圣物……”
“哈哈哈哈哈,這一趟南荒來的值了,老孔,咱們折柳書院今年能在文昌閣橫著走了,哈哈哈哈哈……”
青青草原的事情告一段路,陳洛坐在浮空舟上,看著南荒地圖,朝著馬走日問道:“老馬,這南荒哪里火脈最盛,但是又比較荒涼?”
眼下最重要的九節定血草已經到手,陳洛打算不回方寸山,直接找到火脈之地煉化金烏血脈。
夜長夢多!
那馬走日認真看了眼地圖,最后點在了一個位置:“公子,老馬我修為一般,駒馬一族也不強,所以眼界有限。”
“在我看來,火脈最盛的地方在這里!”
陳洛順著馬走日指著的地方看去,也是眼瞳一縮。
“炙焰山!”
炙炎山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里曾經是火鴉一族的族地!
馬走日點點頭:“嗯,但是火鴉一族不是遭遇了血脈淘汰嗎?所以這里就空出來了。”
“其他妖族不會趁機入駐嗎?”陳洛問道,畢竟是個火屬性的地方,對修行火法的妖族應當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吧。
馬走日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炙炎山的火屬性極純,一般的生靈根本受不了。”
“公子,妖族以地脈穩固修行有個前提,就是需要含有復合的屬性,比如火中帶木,或者火中帶土,無論是禍斗、朱厭、孔雀,都是這樣的。”
“但是炙炎山只有純純的火屬性,對妖族反而不利,容易產生火毒。也只有火鴉一族,不知道為什么,可以在此地長居!”
陳洛微微點頭,火鴉為什么可以?很簡單,他們是金烏血脈啊!
“眼下火鴉一族覆滅,想必有不少去撿便宜的閑散妖族,但是說起荒涼,屬下也只能想到這一處地方。”馬走日繼續解釋道。
陳洛想了想,自己要煉化金烏血脈,難道還有比這個地方更合適的嗎?
決定了,就去這里。
陳洛站起身,將地圖裝了起來,對馬走日說道:“我要出去辦件事,你將浮空舟弄回方寸山,搞出我也回去的樣子!”
“明白嗎?”
馬走日也不多問,公子的事肯定都是大事,認真地點了點頭。
陳洛走出船艙,直接從浮空舟一躍而下……
重重地落在地面后,陳洛辨明了方向,朝炙炎山跑去。
別問為什么跑,問就是不會飛!
武道如此,白澤也是如此!
現在就指望金烏可以給他一雙翅膀!
金烏血脈,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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