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楓葉紅,麥穗黃,朗朗秋風就像是遠行的人,重新回到了自己家中。他走過中京城那高聳的城墻,穿過歲月留下的孔洞,發出了“呼呼”的嘯聲。
溫度開始轉涼,小娃娃們都穿上了娘親縫制的厚衣裳。學子們夾著書本在街巷中快步走著,秋天一到,來年的春闈就進入了倒計時,若此時再不努力,明年春闈后的踏春之行,就要少一個人了。
想要來年春風得意馬蹄疾,青樓賞花勾欄弄玉?
這金秋寒冬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武者倒不追求科舉,但是卻有了新局面。前兩日朝議上,有官員上奏,除朝廷與東蒼合辦的武堂與武院外,還要開放民間武館,以壯武道。
俗話說,窮文富武。比起讀書,武者修行更是艱難,畢竟儒生最大的花銷無非就是文房四寶,那些經典講義還可以共用,也不是一次性的,而武者則不行。
無論是打熬身體的藥浴,還是提升氣血的寶材,那都是用了就沒了,且都價值不菲。
于是無論是朝廷,還是東蒼城和陳洛本人,都拿出了巨量的財富,開辦武堂與武院,用以扶持天資出色的武道天才。
比如《大玄民報》的收入,就有一多半是投入到這其中了。
這其中,武堂主要是針對十二歲以下的幼童,修行學習誰都能來,但是想要資源,抱歉,就需要競爭了。
而其中優秀者,則會被推薦進入武院。
武院,也分為了從高到低的九個層次,根據層次不同,配備的資源儲備也有差別,其中獨占鰲頭的自然就是東蒼武院。
才開始兩年的武舉,儼然已經變成比科舉更熱鬧的盛世。
這武舉制度,是陳洛親自定下的。武者可以根據自己的表現獲得個人獎勵,也能協助自身所在的武院積累積分,提升武院層次,可以說是狠狠刺激了一把武者之心。
但是,依然不夠啊!
天下蒼生何其多。
無論是武堂還是武院,最終選出來的,都是尖子。
而大量天賦一般的武者,往往在武堂階段就被淘汰了。
謝曉峰、阿達摩、蘇淺淺、秦郁這些人也開始各自創立宗門,分擔武道人才,提供針對某個武學道理的進一步修行的場所,但是同樣,天賦一般的人根本就拜不入他們的山門。
儒門為何能成為天下大教?
因為除了那些大儒外,還有海量的夫子和儒生。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陳洛那一句“人人如龍”最終還是會成為泡影!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由景王、文相、兵相、政相聯名上奏的“請開武館疏”在大朝議中被提了出來。
所謂武館,指的是私人開設的武道場所,可以是針對幼童,也可以針對成人。
武館,可以收弟子束脩,以充辦學之姿。既能為那些被淘汰出來的武者提供繼續修行的場所,也能讓一些武者獲取教化之功,進一步將武道普及天下,一利兩便。
之前一直沒有這個奏議,是因為武道剛剛發展,攤子還沒有那么大;另一方面,則是考慮“俠以武犯禁”,會增加大玄的執法成本。
不過隨著陳洛踏入萬里,登臨乾坤境,局面就不同了。
紅塵道開萬里,武道正式成為了不輸儒、道兩家的修行路徑,甚至猶有過之。
可以想見,接下來出生的孩童中,武道之路的后來者必然多如牛毛,需未雨綢繆。
另一方面,則是陳洛立紅塵殿,更是以紀仲為首,開創武道執劍一脈。
未來各地偏倚處中,必然會有一兩位執劍人坐鎮,專門處理武道犯禁之事。
因此,“請開武館”的時機已經成熟。
對于這道奏疏,已經被稱作千古帝王穩居前十、余生不出昏招可挑戰前五的玄章帝自然是一番審慎深思,然后在這奏疏之上蓋下了自己的皇帝寶印。
落印生效,諭傳天下。
只是唯有站在玄章帝身邊的首奉太監侯安才聽到自家陛下拿到那奏疏后,臉色凝重下的喃喃自語——
“這不是陳愛卿寫的啊?”
“這章蓋的有點索然無味了。”
“真以為朕蓋章這么隨意嗎?”
“要不打回去,暗示讓陳愛卿謄抄一遍送上來?”
不過幸好,玄章帝最后還是靠著明君buff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也讓一旁的侯安松了一口氣。
侯安:咱家什么都沒有聽到!
因此,就在陳洛想辦法救護金瓜瓜的時候,武館之事已經在大玄如火如荼地開展了起來!
辰時,二刻。
吉日,吉時。
熱鬧的爆竹聲在中京城響起,中京百姓倒是見怪不怪。
這已經是兩日前武館開禁令頒布之后,中京城內成立的第十八家武館了。
倒是依然有不少人到場祝賀。
武館館主沉烈,是一名四品武仙,領悟“彈指神通”,曾參與西域征伐,因為戰友皆死,自責不已,悲痛中動搖了心境,歸來養心,聞聽武館開禁后,變賣家產,籌辦了這家武館。
“恭喜沉兄,開門收徒,即將為人師表。”
“沉兄,我那幼子天賦有缺,武堂競爭不上,還請沉兄代為教導。”
“沉兄弟,你之武道尚未斷絕,育幾名英才,對心境也是大有好處啊!”
道賀之人絡繹不絕,其中也有不少一同征戰西域之人,對沉烈的事情略知一二,對于他開武館的舉動,都是大為支持。
沉烈也是微笑著回應各位來賓,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若非大機緣,他心境怕是難以恢復,只盼能多教出幾名弟子,不負此生所學吧。
正在熱鬧間,突然天空發出了一道悶響。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天空之中,七彩之氣氤氳,瞬間形成了一朵七彩之云。
“嗯?武祖又更新了!”
“前幾日更新了數章,倒是沒有什么天道反饋,不知這最新章有沒有?”
“噓,別吵別吵,圣文石碑出現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想法基本上也是如此。
這么多年,也看到陳洛那么多書,對于故事走向大家還是有一點猜測的。
這破局,可能就會出現新的力量。
任何一道新力量的產生,說不定就會對一部分造成改變命運的影響。
不久前臨安那邊有個鐵匠,就得到了“鐵嘴飛鷹”的煉制傳承,修為瞬間從九品升到了七品,那“鐵嘴飛鷹”放出,連六品境都敢一戰,這就是活脫脫的例子啊。
于是眾人都盯著天空。
片刻后,一座閃爍著七彩光芒的石碑在云團中露了出來,隨即從天而降,落入圣道碑林之中。
所有人都等待了片刻,頓時從圣道碑林的方向,一束光芒射向天空!
“有了!有了!”
“新的天道反饋出現了!”
“等等,是寶物還是天光云影?”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那光芒漸漸散去,露出了一顆圓熘熘的珠子,那珠子純白,仿佛有破開空間之效。
“寶物?”
“嗯?”
武館前,沉烈望著那開天珠虛影,突然間福至心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西域征戰時,他和戰友一行四人,追殺三尊羅漢,雖然成功,卻撞上了那三尊羅漢的師父,一尊偽佛菩薩。
戰友們用他們的生命為修為最高的沉烈創造了致命一擊的機會,可是沉烈堵上性命的彈指神通,卻終究沒有破開對方的金身。
當“天青仙子”蘇淺淺趕到,滅殺那尊菩薩時,自己的戰友已經全部陣亡。
太弱了!
自己實在太弱了。
面對著戰友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無能為力的絕望;面對著比自己年幼,舉手投足就滅殺了眼前菩薩的蘇淺淺,沉烈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之中。
這個時候,有的人或許會更加奮發,要朝著更強者之路前進;有的人卻會陷入自我懷疑,認為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是無用。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原本距離晉入九千里只有一步之遙,可是這一步,卻成了天塹。
這,才是沉烈心境問題的根本。
他想要變的更強,卻找不到變強的方法。
自從一年前自己領悟了彈指神通這門絕學后,就再無其他的領悟。
如今大家都有默認,彈指神通練到巔峰前,在面對修為不如自己的對手時,堪稱神技;但是在面對修為高于自己,甚至和自己相當,但防御出眾的對手時,就有些乏力了。
相比六脈神劍,威力弱了不止一籌。
可是此時,他望著天空中那粒圓珠虛影,不知為何,眼前仿佛看到開天奇景,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似乎又激發了他心中的熱血。
原來,自己還是不想放棄啊!
沉烈抬起手,運轉起彈指神通的功法,回京之后就再沒有動用過的紅塵氣這一刻在體內滾滾奔騰,涌向他的指尖。
“沉兄?”當即就有人發現了沉烈的異狀,可下一刻,他們就從沉烈身上察覺到一絲振奮之意。
“你們看!”有人驚呼一聲,指向沉烈的手指,眾人就看到沉烈指尖,有一顆圓珠迅影凝聚,正和天空中的開天珠虛影類似。
在場一名大儒當即眼前一亮,周身正氣升騰,喝道:“沉烈,老夫與你試招!”
沉烈聞言,當即點點頭:“前輩注意了。”
下一刻,他曲指彈出,頓時一道尖銳的風聲響起,就看一道白光射向那大儒。大儒也不敢輕視,再度動起心念,家國天下的道理意蘊釋放出來,將自己籠罩。
只聽“砰”的一聲響,那白色光芒直接破開了大儒的青光防御,打在那大儒身上,大儒悶哼一聲,倒退了數步,這才穩住身形。
眾人都是一驚,望向沉烈。
他才四品啊!
剛才那是彈指神通沒錯吧?
“沉……沉兄?”
沉烈此時卻看著那名大儒,出口問道:“前輩,沒事吧?”
那大儒擺了擺手,笑道:“恭喜沉小友,得天卷顧!”
“剛才一擊,已有三品威力。”
“只是草草一擊便如此,想必若是再細心打磨,將此完善,可得一強大神通!”
大儒的話音落下,沉烈身上勐然氣息暴漲,七彩之氣升騰。
“心猿境!”那大儒面色一變,隨即大笑,“哈哈哈哈,恭喜沉小友,再生武道之心,心境破鏡重圓,今日踏入九千里啊!”
其余人聞言,也都是一愣,隨即一個面露喜色,齊齊拱手,說道:“雙喜臨門,恭喜沉武神!”
沉烈感應著自身境界提升,再度看向天空中的開天珠虛影,突然間彷若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下,面朝著圣道碑林的方向,重重叩首。
“沉兄,如今你已經登上九千里,這武館……”等沉烈重新站起身,立刻有人詢問道。其他人也是反應過來,紛紛看向沉烈。
這個時候,沉烈完全可以自顧自修行,還弄勞什子武館。
甚至都有資格開宗立派了。
只是如此一來,他們那些資質一般的子弟怕是沒有機會跟隨沉烈學習武道了。
“武祖傳武天下,行人人如龍之事,沉烈不才,亦愿追隨。”
“沉家武館,今日,開業大吉!”
“哈哈哈哈……武神武館,你沉烈,天下第一家也!”那大儒也是大笑,隨即又想到了什么,依舊望向天空,“不過,諸位有沒有覺得,這寶珠虛影停留的時間有些長啊……”
“難道,還有寶物?”
天空中,開天珠虛影懸在半空,久久不曾消散。
就在眾人都冒出還有寶物的想法時,果然,第二道光芒從碑林中射入空中。
依然是一枚寶珠虛影,呈現土黃色,望之厚重無比。
辟地珠!
辟地珠之后,這一次沒等多久,第三枚光芒射入半空,化作了一枚半明半暗,明暗流轉的寶珠虛影。
混元珠!
此時開天、辟地、混元三枚寶珠一字排開,盡顯重寶風采。
隨后,三枚寶珠虛影一一消散,融入了天道之中。
“唉……”一聲長嘆,從一座豪華府邸中傳出。
那發出長嘆的,乃是一尊妖族大圣。
此時他望著天空中一字排開的三枚寶珠虛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自小公主點亮二十八星宿之后,妖族已經很久沒有在白師的書中撈到角色了!
難道白師忘記了妖族嗎?
看看吧,三枚重寶,又是人族的。
雖然知道,人族就是白師的本族,也不好去爭什么,但是內心這點失落還是有的。
西域之戰中,南荒出力也不算少啊!
怎么……嗯?
就在這大圣看著三枚寶珠虛影消散,有些郁郁寡歡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那天上的七彩云團還未消散。
“還有?”
下一刻,一聲聲獸吼憑空響起,聲如雷鳴。
“妖族血脈!”
這妖族大圣勐然站起,下一刻,他身影一動,飛向了圣道碑林的方向。
“還有!還有!”
“臥槽,寫完重寶寫血脈,這一章到底是什么內容?”
“這……圣武王是要發福利了嗎?”
“哼,有這么多福利,估計斷章是個狠的!”
“嗯,這位仁兄,你是懂文恥的!”
就在中京百姓議論紛紛中,四道光芒同時沖向天空,化作四尊妖獸虛影。
“夭壽了!四尊血脈!”
“寶物才寫了三樣,怎么血脈寫了四尊?”
“喂喂喂,關鍵是什么血脈,你們都認識嗎?”
安國公府外,在京大圣不約而同聚在了一起。
“嗚嗚嗚,白師沒有忘記妖族!”
“白師仁德啊!”
“嗯?那是什么?豹子?”
“嗯,不對,是花斑豹和猙獰獸!”
“嘖嘖嘖,豹族有福了。花斑豹血脈似乎是豹族流傳最廣的血脈吧……應當只有大圣極限?這一下直接提升到了荒骨境!”
“是啊,還有那猙獰獸。那鮑成祖的猙獸血脈就來自白師的《山海經》,如今進一步化作猙獰獸,荒魂是妥妥的了,再有點福源,雖然不是帝妖傳承血脈,但身負此血脈之妖恐怕有沖擊帝妖層次的潛力了。”
“還有兩尊……臥槽,老夫看到什么?”
“那是……異獸狴犴,還有異獸狻猊!”
“祖龍的龍血異獸!”
“快,快傳消息返回族內。”
“凡有龍血血脈,不分哪一族,都有幾率覺醒這兩種異獸血脈!”
“又是荒魂的底子啊!”
一時間眾大圣都瘋狂起來。
若說之前花斑豹和猙獰獸和他們沒什么關系,但是說起龍血,誰家沒有沾染一點啊。
祖龍血脈,講的就是一個雨露均沾!
然而還沒等他們拿出傳訊寶具,突然又有一道清啼聲響起,浩瀚的威壓從安國公府中擴散開來。
“嗯?這威壓……”有大圣心中一動,壓抑住心頭升起的臣服之感,不敢相信道,“不可能吧?”
“是啊,這威壓,是帝妖!”
“帝妖血脈?”
“二十八星宿時,五方帝妖不是都現世了嗎?”
“那這是什么?”
沒讓這些大圣久等,很快,就有一道神獸虛影騰空而起,那先前出現的四道血脈虛影紛紛俯首,仿佛迎接。
光芒散去,露出了那神獸的模樣。
只見這神獸:
麟頭豸尾體如龍,足踏祥光至九重。
四海九洲隨意遍,三山五岳霎時逢。
“隱麒麟!”
“對,這是麒麟域的隱麒麟血脈!”
“不對啊,隱麒麟不應該是當年祖麒麟顯化的荒魂境巔峰血脈嗎?怎么變成帝妖了!”
“你傻了,麒麟域的隱麒麟血脈是祖麒麟顯化的,這一道隱麒麟血脈是天道賜下的!你好好想想,如今最強的那尊隱麒麟是誰?”
眾大圣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一句南荒經久不衰的諺語——
“老朽無力青龍皇,以德服人麒麟王!”
麒麟域,麒麟王!
“那可是武祖認下的干爹啊!”一尊大圣感嘆道,“從今日起,帝妖傳承血脈,除了五方帝妖,靈明石猴外,還要加上隱麒麟了。”
“有想法的,趕緊去麒麟域拜碼頭吧!”
而就在隱麒麟血脈出現的同時,一道笑聲響徹南荒大地。
“哈哈哈哈哈……”
“牛老三,上次你欠老夫的三千斤腱子肉什么時候還我?反正割了還能長,摳搜的一點也不敞亮呢!”
“朱大頭,你家有沒有大圣最近犯錯啊?送來我幫你調味……不是,調教一下。沒有犯錯,你要想辦法制造機會讓他們犯錯嘛!”
“楊小膽,你上次送來的那叛族的大圣沒閹啊,下次閹了再送來,要不找大玄借幾個凈身的高手來,反正你那做假賬貪族產的多,用得著!”
“金雞仔,你們那個偽佛污染的金翅送十對來唄,那玩意有些筋道……不是,是頑固,我對付那玩意兒再擅長不過了!”
一時間,麒麟王幾乎將南荒那些隱藏的老家伙都點了一遍名,語氣囂張。
僅存的理智僅僅是讓他沒有喊出青龍帝皇的名字。
“半月后,麒麟域大宴南荒!”最后,麒麟王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南荒之妖,皆可來參加,入境免精血費用。”
“慶祝隱麒麟得天道帝妖傳承!”
“哈哈哈哈,咱兒子給的,關鍵是給完了,還得喊我老爹,你們氣不氣?”
聽到這句話,南荒之妖一個個都臉皮抽了抽。
要不是打不贏這傻狍子,早就把他打死了!
太鬧心!
《封神演義》第一次分寶沸沸揚揚了兩三日,總算平靜了下來。
東蒼,夜半。
一道月光凝聚成門,陳洛也帶著金瓜瓜從月光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