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章三年,谷雨時節。
隨著正氣長城外與蠻城尸傀那一戰落下帷幕,人蠻大戰終于劃上了句點。
這一戰,人族雖然獲得了勝利,但是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大玄境內,處處焦土,上百座城池淪為廢墟,死者高達千萬,另有以億計數的難民流離失所。
三成國運消散,也導致洪水、地震等災害的頻率陡然高了起來。
除此之外,正面戰場的北境防線,死傷也十分慘重。
史書上落筆一句“滿目瘡痍,皆為廢土”,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平凡人的苦難。
“但是陛下,我們勝了!”侯安望著那因為各地奏報而郁郁寡歡的葉恒,奉上一杯香茶,安慰道,“上追歷代帝王,讓蠻族族滅如此,罕見矣,便是麟皇武帝也不及也。”
“唉……”葉恒端起茶水,長嘆一聲,“朕想起陳愛卿的一首詞。”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葉恒喝了一口茶水,望向御書房外,御書房外連著御花園,此時正值春末夏初,御花園中百花齊放,煞是好看。
“侯安,再陪朕二十年吧!”葉恒輕聲說道。
“啊?”侯安一愣,還沒回話,又聽到葉恒說道:“二十年,朕要將散去的國運掙回來。”
葉恒的表情慢慢變得堅毅起來:“輪回已立,麟皇說過,此番喪生的大玄百姓與將士,將不入六道,而是重新轉世為我人族。”
“那就讓他們,與盛世,一同成長吧!”
侯安跪倒在地,高聲說道:“老奴愿隨陛下,見證盛世長安!”
在竹林修整了兩日,陳洛再度忙碌了起來。
首先是去了一趟南荒。
這一次大戰,除了人族之外,青丘、羽淵、俊疾、達瓦里這些親近妖族也出了死力,祖妖也有陣亡,大圣更是死傷不少。陳洛此行南荒,一來是以自己如今的威望加持這些妖族,讓他們不至于被南荒其他妖族算計,另外更是當場書寫了數篇山海奇文,重新引下數道天道血脈,為這些妖族未來強盛埋下伏筆。
之后,陳洛轉道去了麒麟域和梧桐林。麒麟王和青龍皇兩位長輩此番也出力不少,作為晚輩,陳洛自然也要登門拜訪,全了禮數。
等這一圈轉完,陳洛才落在了威虎山中。
這一次風南止帶著親信祖妖前往天外尋找自己的下落,卻遇上了蠻天皇召喚魔淵天魔牽制天外圣族的一戰。在風南止的率領下,也成為了一支奇兵,等陳洛歸來時,風南止正被數名天外使魔圍攻,情勢危急。
也正是這一戰,讓天外圣族徹底認可了風南止這位虎族女帝作為陳洛妻子的身份。
此番經歷生死,又是小別,加上之前陳洛為了大計而迫不得已潔身自好,因此再次與風南止重逢,可謂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
至于精血問題……
乾坤境大圓滿,突出的就是一個圓滿二字。
只要是不想再生一個,陳洛可以鎖住!
正所謂:不羈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正因為這個特性,讓三師兄下定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達到圓滿之境!
交足了公糧,接下來就該享受天倫之樂了。
孩子的長大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尤其是小蕪湖,五官徹底張開,倒是七八分隨了云思遙,透著一股俊秀文氣,長大后不用開口,只是一笑,就能讓人生出信任之感。
是個五彩斑斕的好相貌啊。
按云龍皇的說法,六師姐儒道已經踏足萬里,但龍族血脈突破還需一點時間,因此仍然在祖龍圣居之內,這小蕪湖自然是被風南止帶在身邊撫養。
雖然對于小蕪湖來說,陳洛有些陌生,但畢竟血脈相通,只是半日的相處,父子之間立刻就能玩鬧在一起。
所以說,老父親都希望女兒永遠長不大,老爹地則是一直都盼著兒子能快快長大。
目前小蕪湖唯一的問題就是,因為老是被小嗷嗚帶著飛,所以小蕪湖有些恐高,至今還沒有領悟龍族傳承中的飛騰之術。
對于這個,陳洛當然有辦法。
恐高嘛……
那多飛飛就好了!
恐著恐著,就會麻木了!
畢竟是兒子,皮實!
而對于小嗷嗚,如今已經快一歲了,本就鐘靈毓秀,如今越發可愛。隨著小嗷嗚長大,風南止雖然也寶貝女兒,但在所有人眾星捧月的環境下,風南止逐漸有往嚴母方向發展的趨勢,因此對于疼愛自己的慈父,小嗷嗚更是親昵得不行,整個人就像個小掛件一樣,不是趴在陳洛的腦袋上,就是掛在陳洛的大腿上。
這一刻,陳洛突然和玉皇大帝共情了。
你和老婆辛辛苦苦呵護了幾千年的蟠桃樹被一個猴子摘了,你能不生氣嗎?
十萬天兵天將,天羅地網?
這還算輕的。
要是陳洛,那不得把凌霄寶殿直接砸下來!
“兒子啊,以后萬一有人打你姐姐的主意,你得好好保護好她啊!”陳洛抱著小蕪湖,望著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小嗷嗚,語重心長都說道。
還叼著奶嘴的小蕪湖看了一眼陳洛,又看了看在天上正扇動著風雷雙翅和幾個祖妖玩追逐的姐姐。
小蕪湖:蕪湖?
“唉,等你再長大一點,就知道外面的險惡了。”陳洛輕輕嘆口氣,“你現在是弟弟,但是以后,就會變成哥哥了!”
小蕪湖貌似聽到了“哥哥”兩個字,頓時眼前一亮。
然后,小蕪湖鄭重地點點頭,為表鄭重,特地把奶嘴從嘴里吐了出來。
“蕪湖!”
在南荒盤桓了十日,陳洛再度出發,這一次,是前往了道宮。
道宮存于渺渺之中,陳洛到來,陳希夷親自出迎。
這一次陳洛的目的,自然是探望陳萱。
陳希夷帶著陳洛來到陳萱閉關之處,困惑道:“萱兒按理來說,應當已經功成。”
“可是卻一直未曾蘇醒。”
“老夫本打算進去查看,但是此處卻被她的道理包裹,充滿了無數玄奧,老夫擔心弄巧成拙,因而不敢擅入。”
陳洛輕輕點頭,不必陳希夷多說,僅僅是站在閉關之處的門外,陳洛就感覺到那門后一股磅礴的道理意境正在醞釀。
“我進去看看。”陳洛輕聲說了一句,隨即直接神魂出體,化作一道神魂分身,穿越了石門,走入了陳萱的閉關之處。
一入石室內,陳洛的神魂就被那磅礴的道理意境包裹,仿佛出現一座陰陽大磨盤,要將陳洛神魂碾碎,下一刻陳洛神魂中大道之力散出,那陰陽大磨盤消散。
此時陳洛在看清石室之內的景象。
這里,已經不能算是之前的空間了。
整個石室中,仿佛墟空一般,無上下左右之分,陳萱雙目緊閉,盤膝坐在不遠處,頭頂有太極陰陽圖虛影不斷旋轉,無數雷光在她身體上跳躍著。
陳洛緩緩走進陳萱,陳萱似乎依然無所察覺。
“這已經是大圓滿境界了啊……”陳洛探出手,感受了一下陳萱身上那不由自主散發出的雷霆威力,也是眉頭蹙起。
在他的感應中,陳萱如今的實力,已經達到了乾坤境大圓滿的境界。
但問題是,一來陳萱從陰陽境開始閉關,并沒有煉化小乾坤啊!
二來,到了這樣的修為,沒道理不醒過來啊!
聯想起自己修為雖然快速,但那是有夢境花林存在,一直開著天道掛,等同于與天同修,起碼還有個過程,但是陳萱呢?
自從入了道門,陳萱修為用一日千里都是侮辱她了,一步登天還差不多。
關鍵是,這還是一步一登天,這都不知道登了多少次了。
比起另一個開掛的金瓜瓜來說,也猶有過之。
“果然有古怪啊!”陳洛眨了眨眼。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絕對不干沒有意義的事情。
看似羚羊掛角,毫無痕跡;實際上處處布局,步步下子。
你說他突然見到一個女子動了真情,生了陳萱?
現在打死陳洛他也不信。
所以陳萱,怕也是那便宜老爹的一手安排。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面前的陳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略微檢查了一下,發現陳萱除了因為神魂悟道而進入無念無想之境外,并沒有其他的異樣,陳洛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快點醒來吧……”陳洛喃喃了一句,他探出手,分離一部分神魂之力凝聚出一朵小小的花,放在了陳萱身前。
“我想你啊……”陳洛又看了片刻,隨后轉過身,朝著石室外走去。
只是他沒有發現,那陳萱頭頂旋轉的太極圖虛影在他轉身的時候,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仿佛有雙眼睛緩緩睜開,望著陳洛的身影走出石室。
雷聲中,似乎有一聲喃喃輕語夾在其中——
“等我啊……”
見過陳萱后,陳洛離開道宮,返回大玄。
第一站,陳洛選在了臨安城。
這是自己的封地,交給了葉大福,而葉大福也不負陳洛所托,短短幾年,就將臨安打造成為了大玄西方的重鎮,影響力擴散到整個西域。
正所謂窮文富武,依托臨安強大的經濟實力,武道仙苗也層出不窮,以至于東蒼武院對于臨安的招生都打算單獨劃線了。
而這一次,陳洛則是變幻了模樣,和葉大福一起,上青樓,喝花酒,大醉三天。
三天后,陳洛重新啟程,來到了中京。
天下受劫,中京受損并不嚴重,因此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在和葉恒長談一夜后,陳洛走上了街頭,在醒早茶樓聽了一上午的說書,又去那座圣飲居喝了幾壺小酒,于夜幕落下時,返回了東蒼。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大戰,東蒼城儼然成為了蠻族主攻的方向之一。在這里投入的兵力不亞于太平城和萬仞山,但是東蒼城底蘊深厚,抗住了蠻族的勐攻,在北境一線城池中,算是受損最小的一座。
此時武院和軍校已經開課,城市雖然看上去還有些戰后的痕跡,不少門戶上也掛上了白幡,但是不妨礙東蒼百姓恢復正常的生活。
東蒼城,本就是從廢墟中建立起來的城市,這里的百姓,天然有著一股子韌性。
他們知道,只要那條七彩大道還在,只要那個人還在,他們總會幸福安樂的。
“公子……”洛紅奴的聲音在陳洛身后響起,陳洛轉過身,看到洛紅奴,一如當初初見,一襲紅衣,眼眸如水。
如今的洛紅奴,因為曲藝之道的發展,以功德達到了一品修為。若是日后能演出封神之類的劇目,登上萬里也并非不可能。
“放心吧,沒事的。”陳洛伸手刮了刮洛紅奴的鼻子,“等六師姐出關,我就和她談談你的事情。”
洛紅奴聞言,頓時臉上一紅,低聲道:“奴……已經很知足了。”
陳洛沒有多說,只是看著天邊的日出,輕聲嘆了一口氣:“我該走了。”
洛紅奴恭敬萬福,說道:“奴等公子斬蠻歸來!”
陳洛笑了笑,抬起腳步,一步就跨入虛空之中。
正氣長城,萬仞山。
此時此刻,眾圣云集。
下一刻,陳洛的身影出現在萬仞山上空。
“恭迎武祖!”眾圣齊齊行禮。
陳洛躬身還禮,說道:“今日吾開始煉化大千,天內諸事,辛苦諸位前輩了。”
“吾等敢不盡心!”眾圣再度回道。
陳洛點了點頭,轉過身,朝著人蠻邊境走去。
在那里,一座山早已矗立。
方寸山!
陳洛落在山巔,望向蠻天的方向。
此時的蠻天,天空已經開始泛黑,無數黑氣從大地之中冒出,儼然是正在朝著魔淵轉化。
而蠻天之下還存活的蠻族人口,不是被這黑氣吞噬,就是逃亡大玄時被北境將士斬殺!
倒是聽說月部不久前順利來到了蒼天之下,只是原本十萬人口的大部,進入大玄時也只剩下五千余老弱婦孺。月部拒絕了大玄的封地,而是選擇了古南詔部故地,位于下翰州與萬里荒漠交界之處,開始了休養生息。
“公子!”斷劍尊紀仲早已守在此地,見陳洛出現,拱手道,“仲,為公子護法!”
“好,辛苦了!”陳洛點了點頭,盤膝坐了下去。
陳洛閉目,剎那間蒼天上空風起云涌,而蠻天則咆孝連連,凝聚云獸撲向方寸山。
“休擾我小師弟煉化大事!”一道清喝聲響起,隨即一道劍光劃開天地,直接將那云獸打散,劍光隱去,露出浪飛仙的身影。
浪飛仙之后,則是火鳳清啼,火焰熊熊,凌楚楚從火中走出。
緊接著,一團團祥云浮現,一只白澤踏云而來,化作容貌妖魅的白宵,手持白扇,立于凌楚楚身邊。
白宵之后,一條鐵索橫空,一個臉黑的中年人踏索而至。
此時一道輕酣聲響起,一朵軟云落下,軟云中,五夫子王羽升正在酣睡,但手中卻緊緊握著一柄古樸長弓。
隨后,無數紙片憑空浮現,那紙片凝聚出一個紙人,只聽紙人輕輕嘆氣:“全部現身,不穩妥啊!”
隨即紙人燃燒起來,一股氣息瞬間無影無蹤。
陳洛依然閉著眼睛,但是嘴角卻笑了起來。
下一刻,方寸山緩緩升空,一道巨大的七色身影浮現,那方寸山仿佛成了那巨人的心臟。
巨人如陳洛一般盤膝,坐在了人蠻邊境之上,雙目緊閉,開始了氣運大煉世的最后一步煉化……
與此同時,在那魔氣縱橫的蠻天之下,一道身影渾身綻放著璀璨光芒,讓這魔氣不敢近身。
他行走在蠻原大地上,望著遠方的七色巨人,目光中透著一絲忌憚,以及,一絲興奮!
“陳洛,加油啊!”
“這一次,我站在人族這一邊。”
“莫要讓老夫失望!”
魔風呼嘯而至,轉眼間就吹散了方之古的身影,也吹散了他的喃喃自語。
域外,不知多少距離外的無盡墟空之中,突然有了一絲波動。
“臥槽,本座留下的第二道神念被激活了!”
“按那個大千時間來算,才過去多少年?”
“二十歲的金仙,你們誰見過!”
“哪吒不算,他是玉虛宮靈珠子轉世,后面又變成了藕,我是說人族!”
“嗯……不提楊戩,我們還是師兄弟!”
“好吧,本座兒子也就和楊戩差不多,一般一般……”
“但是本座還有個好女兒啊!”
“不過說起來,青萍劍快出鞘了。”
“青萍一出,誅仙現世!”
“諸位,該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