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鐘已過,遠處船影已漸漸逼近港灣,此船模樣甚是宏偉,以舟底承載亭臺樓閣,踏上船身,就如登臨園林府邸,與陸上并無兩樣。
登船時驗過船票與文書,上船后便可自行前往居處,趙莼隨人流向前走,目光卻是一頓。
大船并不與其余商船類似,有多等廂房之分。因來往只得這么一條船只,登船的修士又數目眾多,廂房不大夠用,往往是以一間廂房隔出數間小室,供船上修士暫住。
問后又知,若實是不愿與人共住的,船上還有單獨的廂房,并不對外開放,修士若要住進其中,就需找船工另外添些靈玉,才得入住。不過獨間有限,先到先得,后到者就只能以高價來求了。
趙莼聞見船上情景,心中雖微有疑慮,卻還是取了靈玉出來在一名修士手中購下一間單獨廂房,大船上魚龍混雜,且到達蠻荒古地還有半月之久,當是取靜取獨更好。
入得昭衍業已四載,昔時遣府中石妖精怪置辦下果釀產業,如今都已稍俱規模,月月有所盈利,且石義此人頗善經營之道,果釀產業成型后,得趙莼同意,取庫中靈玉外拓出丹藥、冶器等諸多路子,又與豐德齋主人沈青蔻合作,將制成產物向天極城之外的地界售賣,獲益甚多。
除此之外,趙莼又得晉身真傳弟子,素日支出多有宗門貼補,故而在財物一道上,她可算是頗為富庶。
故而得知單獨的廂房已滿后,她便以兩百靈玉,這數倍于船家的價格來求,最終才令一凝元初期的修士松口,可見其余普通廂房有多簡陋。
將廂房符鑰遞給趙莼,這人就揣了靈玉打算離開。趙莼腳下微頓,卻是出手將他攔下:“這位道友,在下初次出海,腹中疑竇難解,道友可能為在下解答一二。”
宗門弟子因功法傳承之故,通身氣息往往凝實清正,而不駁雜,她面前的這位修士雖也是凝元初期,浮散的氣息卻是虛晃了些,應是散修無錯。
只是修行到這一境界的散修,身上也有所積蓄,單獨廂房的靈玉對他等不算昂貴,趙莼觀過幾位購買單獨廂房的修士,發現俱是在凝元境界,并不見筑基。
這散修初時也不愿意轉手趙莼,不過見他出手就是兩百,遠高于船家的價格,這才松口轉手,暗道不知是哪里的富家子弟,竟登上這船來了。此時見趙莼發問,便嘟囔著應道:“你問吧。”
“在下見這船上俱都是筑基、凝元境界的修士,而不見更高境界的前輩們,敢問道友這是何故?”
散修眼神驚詫地掃她兩下,說道:“那等修士,怎么會到這船上來,當然是從四京港坐船直去蠻荒,”后又憶起趙莼說她初次出海,撇嘴解釋,“你沒入過海域,怕是不大清楚。”
“從前行龜港去往蠻荒的船隊還有許多,只是每每經過四京海域時,會被海中妖獸所劫,船隊們為了同通行平安,便不得不年年上貢于妖獸,以求妖獸們只掠財物,而不傷人。”
“怎奈海中妖獸還是貪心不足,竟在陸上自建了一座港口,名為四京,做起船隊盈利的生意,雖是票價高昂,但一路航行并無海盜行徑叨擾,久而久之,便只有我等手頭拮據之人才來行龜港了,船隊亦因此連連削減船只。”
趙莼聞言微微頷首,散修口中的高價船票,于分玄、歸合之類修士應當不算如何,況且散財消災也算人之本能,怪不得船中只得凝元筑基修士。
她觀過輿圖,從人族近海不能直達蠻荒古地的登陸口,須得從北到南連入四京、礁林、鳩瑚整整三座海域,方可到達蠻荒,若不走海中妖獸的庇護,的確十分危險。
離開人族強者的庇佑,先前諸多隱藏的威脅,便頃刻間爆發出來,無垠海本又是各大妖王割據之地,勢力相互傾軋之下,人族修士就更難立足其中。
不過趙莼得知還有四京港船隊后,心中卻并無悔意,便是有人在上船前告知她此事,她也仍會登上此船。
敢在人族陸地上建造港口,若無妖王出面協商,此等荒謬之事如何能成?
四京港,四京海域,趙莼當不敢忘記,統管此片海域的強者,正是舊日出手要殺她的綾魚妖王!
欲登大船,必要出示文書,錄下身份,綾魚妖王敢出手殺她一回,便難說不會有第二回,她如今不過才入得凝元,對方已是真嬰境界,此等差距,如何能敵?
趙莼非是狂妄自大之輩,不可力敵的強敵在前,諸多禍端若能避過,當是以蟄伏手段避去才是。
“原是如此,在下還道為何不見前輩等的身影,其中竟有如此內情,多謝道友解惑了。”她復又從臂環中取出二十枚靈玉遞去,散修見她如此客氣,態度倒是愈發親切起來,連道:
“無妨無妨,都是小事。”忙將靈玉接過,拱手辭別離去。
趙莼了了腹中疑竇,沉思著踱步回廂房內,將修行蒲團擺正,盤腿而坐,卻并未闔眼入定。
久之,她取了從半月灣購買的輿圖出來,展于身前。
“三座海域中,四京居于最北,礁林其次,鳩瑚位在南端,將半月航程按航線在各海域所占的長短來分,過四京只需三日,礁林兩日,其余近十日都在鳩瑚海域中,我與后兩座海域的妖王并無恩怨,若遇海盜,只要對方不越過凝元修為去,都無甚要緊。”
“故而此次航行的關鍵之處,是在四京海域的頭三日。妖王之間互相割據,如此三座海域一般相連著的就更是如此,我若三日后成功進入礁林,綾魚妖王不可越界,便不能殺我。”
若再如先前那般遠距離襲殺,也有天妖族尊者贈予的翎羽相護,可保性命無虞。
“不過當日一劍,她必然知曉我有大日之力在身,真嬰強者神識可怖,在四京的三日,能不動用手則不動手,切莫叫妖王察覺。”
趙莼郁氣微吐,心道是襲殺之仇,如何敢忘,今日之蟄伏,來日必有起復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