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重霄門內,羅姣復又見到了戚云容等人。
此回前來河堰小千世界的凝元,無不是溪榜上的人族英杰,論實力皆都在羅姣之上,天資非凡。
她被震懾了足足一日,方才從中緩過神來,嘆道:“到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還以為只得趙道友一人強悍若斯,不想世間豪杰竟都在此齊聚一堂,令在下大開眼界了!”
“羅道友此話也不算錯,劍君實力還在我等之上,按理說,的確只得她一人強得出奇。”
答她的人輕笑兩聲,是出身于太元道派的法修海寧,位在溪榜十八,適才正與羅姣切磋一回,三招就將其擊敗下場。
“不過羅道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沖靈法體難在覺醒之時,只要捱過了這一關,往后道途定也十足坦蕩。”海寧擺了擺手,輕言安撫于她,兩只笑眼彎如新月。
羅姣乃是進入重霄門后,才首次聽聞了沖靈法體之名。從前掌門雖傳她功法,但實是不知她身上變故從何而起,亦不知曉羅姣已是從鬼門關前過了一道,她初次知道此事時,還驚出一背的冷汗。
如今知道難關過去,特殊法體又有多番好處后,羅姣方有劫后余生,得了后福的詭異感覺。
“圓清來了。”海寧瞧見站在門檻外邊的青年,忍不住笑得兩肩發抖。
而羅姣臉色一變,抬腳就想趕緊離開此地。
她也不知道為何,重霄門的凝元們或如海寧般熱情,或淡漠寡言,要不就是像趙莼與戚云容,你不去尋她她也不來尋你,總之性格不同,相處起來卻都沒有難處。唯有做寺廟和尚打扮的圓清,常常來尋她,又始終不發一言,盯得她毛骨悚然。
羅姣不知道其中緣故,海寧卻是知曉。
沖靈之體最為適合金罡法寺那一門《金剛羅漢經》,曾經有一代佛子好似就是這般法體。
而無論功法如何強悍,都是適合自身的才最為得用,待河堰小千世界的天路成功續接,此界天才必是會往上界去的。眼下兩大仙門中,昭衍有趙莼、關博衍之流,太元亦有裴白憶等人,便是法體更在她之上的戚云容,在昭衍中亦不算是鳳首,何況是羅姣的沖靈法體。
如此,兩大仙門雖不會拒絕她入宗,但也不至于出手爭搶。
其下的大宗里,渾德陣派與一玄劍宗各有所長,對羅姣的法體固然心癢,卻不會強求。月滄門兼容并包,正是各大法體修士的好去處,但與尋求沖靈法體已久的金罡法寺相較,能給出的資源又會遜色不少。
畢竟重霄世界中還是以道門修士為主,佛修門派少之又少,金罡法寺每年只得那么幾位新晉弟子,如今見到個極為合適自家功法的,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了。
海寧長嘆一聲,心道是圓清久在佛門不通人際,性子還格外執拗些,眼下小界未收,不能吐露上界之事,便像個柱子般時時注意著這未來師妹,生怕她跑了。
趙莼從后山十二分玄的殿中出來時,就聽見海寧和羅姣的交談聲。
重霄世界的凝元們到了此地后,大多留在聚靈法陣中修行,并不在大湖中露面。先前收服和光門的附屬宗門時,也只得六七人出手,其余人皆都留在山門里備戰。
剛來此界,還與邪魔修士戰得酣暢,現下一個個清閑下來,便都有些技癢,開始互相切磋斗法。
不過沒人來找她就是了。
才下山頭,趙莼忽地心中一跳。
她神識強大,許多旁人不能注意到的地方,卻難從她感知中逃去——東南十里的松林處有人!
還是位實力在她之上的分玄修士!
趙莼轉身便向那方行去,踏雪入得松林,就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小的那個抱著水壺站在一旁,是個垂髫之年的女娃,正鼓著臉蹙眉道:“你喝完了水就趕緊走吧,要是等會兒師兄看到,必定會責罵我隨便放人進來。”她扎著雙丫髻,冬日里穿了身火紅的棉襖,顯得又扎眼又可愛。兩頰有被凍過的緋紅,可見不是筑基,只是練氣修為的小弟子。
身旁高大一些的身影,凜冽寒冬間卻坐在冰涼的石凳上,單手捧著海碗,手指白皙纖長,聞言溫聲應她:“不急不急,我等的人馬上就來了。”
他說不急不急,小姑娘一聽不由更為著急,頭上兩個發髻抖了又抖:“你方才只說來討水喝,沒說是來等人——”
“你瞧,真來了。”順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見來者是趙莼,小姑娘嚇得臉色“唰”地一白,顫聲道:“大……大長老。”
“無妨,你先收了東西回去。”趙莼朝她擺擺手,隨意放人進來固然魯莽,但眼前修士非是常人,即便不是以此法進來,也會尋到其它法子。
“不過下次可不許這樣了。”重霄世界的修士們自不會懼怕這些不請自來之人,但山門里還有許多落霞宗的遺徒,修為大多低下,實力不濟,恐會遭遇不測,故而趙莼又輕聲叮囑了她一句。
小姑娘狠狠點了幾下腦袋,生生將海碗從灰袍男子手中拽出,頭也不回地抱著水壺跑了。趙莼這才重新端詳起面前的人,瞧著年歲約莫而立,不蓄長須,下頜分明,兩只細長的眼睛鋒銳得像刀子——她在河堰小千世界中倒是頭回見得這般將鋒芒與淡泊同時加諸在身上的人物。
“前輩為何事而來?”
既不遞來拜帖提前告知,也不從正門進宗,更不邀見重霄門內與他地位相當的分玄。
是不想大張旗鼓地告知別人他來了此處,亦或者,他本就不是代表著身后的宗門而來?
灰袍男子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挑眉笑道:“不過是走了許久的行人,來貴派討一口水喝。”
趙莼瞧了瞧漫天飛舞的暴雪,忖度片刻應他:“密澤大湖中溪河不可計數,偏生我重霄門坐在山頭,不是水流之地,前輩若要討水,可向湖畔大宗去。”
“大湖只出不進,水自天來,如今天被霧靄所覆,水為塵埃所污,分出的溪河自也不可避免。”灰袍男子將肩頭薄薄一層白雪輕巧拂去,淡淡道,“我要尋的,是一口新的源頭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