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上嚴殿落于貫天江源頭,滾滾飛瀑泄如銀川,大江兩岸景色秀美,清溪恰似玉帶將湖泊串起,粼粼波光映日生輝,若說還少個什么,便是此處靈氣十分稀薄,草木未像別處一般盈滿靈秀之意。
趙莼兩日前從西域返回幽谷,鬼嚎窟的靈脈如今已被她取出,不過眼下還不是安放之時,至于何時合適,她自有考慮。
離開靈真的幾日,又有不少弟子聞訊趕來,那圣陀天宮倒也十分知趣,宗門內還未被其招攬的遺徒,現下都親自送了過來,為首者乃是一須發皆白的老道,自稱為圣陀天宮太上長老,號作彌應,此回亦是為恭賀靈真復立之喜而來。
不過彌應到時,趙莼還孤身在外不曾返宗,便只得連婧出面與之相見,好在彌應道人聽聞連婧就是持握地符之人后,半分也未輕視于她,只是與一干同行長老及弟子在靈真住下。
后趙莼歸來與之一見,頓叫彌應認出,她便是當年隨尊者上界的修士之一,這下篤定了心頭揣測,對靈真又改了一番看法。
除至岳宗等勢力乃趙莼親自相邀外,其余在南域的宗門,就都只有請帖一封了。此域有頭有臉的宗門不下百處,雖不是處處都有請帖派下,但憑著帖子前來赴會,以及好奇于靈真現狀而不請自來的勢力仍舊很多,若是僅令門中弟子接待,自然有手忙腳亂之嫌,趙莼便趁著這兩日的功夫,開爐煉制了不少傀儡出來,以應付今朝來客。
從外表來看,這些傀儡當與真人無異,倒是叫往來客人倍覺新鮮,長輝門修士更是對此大為好奇,恨不得將之大卸八塊,以觀內里構造。
而此派分玄既是親自相求,趙莼也便答應了事后予他幾具,隨著日頭漸至辰正時分,至岳宗等勢力都已齊至,前來者無不是門中位高權重之人,可見是頗為重視于靈真,亦或者說,是頗為忌憚于趙莼。
今日不請自來者甚多,廣陵派算是趙莼意料之中。
為首之人她不曾見過,想來應當是此派掌門嵇辰,而當日在壬陽落荒而逃的李秀峰,此回倒是站于嵇辰下首,目光略見閃爍。
趙莼只以為他與壬陽有舊,故而才見心虛,卻不曉得李秀峰心中,正思量著其余事情。
自曉得滅去壬陽之人出自靈真后,他便派人前往松山探查了一番,發現那山中果然如淳于歸所言,另有些怪狀在內,不過派去之人實力不足,未能突破山中禁制,李秀峰遂打算親自前去瞧瞧,今日赴會亦是試探更多。
若趙莼并不知松山有寶,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寶物獨占下來。
李秀峰那點鬼蜮伎倆,嵇辰是半分也不清楚,他初見趙莼,只覺此人猶如一汪深潭,面上雖靜而無波,卻又深不可測,好似有驚濤駭浪隱在無邊沉靜之下,但須臾后,一切異象都霎時消卻,除了平淡以外,難以用其余言語概述其人。
“嵇掌門既來了,便請入座罷!”
她振袖一揮,便有傀儡侍從連忙迎了上來,將廣陵派來人引向客座。此些修士來自上界,故而一眼就瞧出了傀儡的底細,心知此等造物非中千世界手段不可煉制,如此便不免對趙莼多有幾分懷疑。
待廣陵派之人也落座后,趙莼方環視一周,凌身踏入空中,放聲道:
“四十三載前,靈真因錯信奸人,受壬陽掠殺,致數萬弟子流離失所亡魂難安。趙某蒙受宗門牽引入道之大恩,今手刃仇敵,重建山門,唯望諸位作此見證,以令故宗福澤綿延萬載!”
語罷,她袖中一抖,竟從中取出一條玉白之物,形似龍蛇卻無頭尾,甫經出世,立時就叫幽谷內彌漫開來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
嵇辰見識最廣,當即一拍桌案,失聲道:“只手擒脈,真嬰上人!?”
但下一刻他又搖了搖頭,將此猜測否下,畢竟趙莼手中靈脈并不靈動,頭尾不顯即意味著靈脈不夠完整,應當缺了支脈,只得主干一條,真嬰修士必然不會如此,眼前女子只怕還未至此般境界。不過即便未至真嬰,至少也得有歸合境界,才能拔出主干靈脈。嵇辰雙唇抿起,心道那壬陽敗得不冤。
不只有他,其余修士也分外驚訝于此物,見趙莼將之向下一擲,猛地拍入貫天江內,心中僅有的一點懷疑,也隨著噴薄而出的豐沛靈氣散去了。
靈脈!
定當是靈脈無疑!
至岳宗與榕青山分玄大驚失色,只因被趙莼布下的這條靈脈,竟還在自己宗門的靈脈之上,來日養就福地幾可說是板上釘釘之事!而如此手段,單以分玄修為已然難以做到。
江水滔滔,將靈氣引入葉脈般分布的溪流中,隨著靈氣從靈脈中激發出來,幽谷內漸有了靈氣氤氳之相,眾人見了皆暗自心驚,在這幾乎凝結作霧的靈氣環境內,只覺通身都舒暢起來,再不想離開此處。
趙莼布下靈脈后,又取出陣盤安置于上嚴殿下,此為江水源頭,亦是靈脈之眼,陣盤甫一安放,便降下一層幾近于無的禁制將幽谷籠罩入內,谷中唯有幾名神思敏銳的分玄對此有所察覺,其余人竟絲毫不知禁制一事,只喟嘆幽谷靈氣豐沛。
這陣盤攻防皆備,同時可對付數位分玄大圓滿修士,日后便是趙莼離去,護宗大陣也能庇護幽谷安定。不過弊患若是出在內處,此陣便防無可防了,而那識人不清所致結果,自也與趙莼起不了牽連,都算是靈真日后的命數。
她所做之事,已將靈真立宗之本奠定,向下望見數百弟子歡欣鼓舞的模樣,便知曉如今該到了擴招人手的時候。
距布置山門之日又過了五個日夜,陸續返宗的靈真遺徒,也漸有了六七百的數目,這日山門中略見喧鬧,因著此回返宗的遺徒四人,當中竟有三位凝元修士,正好能補上靈真空缺的斷層。
趙莼以神識御出,更不由一笑,卻是蒙罕與徐灃父子,并一位面貌陌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