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魔種,恐怕這鄭秋汲也未必知曉其中細情,趙莼便不曾貿然開口,而是打算等對方先言明來意。
鄭秋汲微微點頭,復又與張雉對視一眼,這才引了趙莼入座,細商今日之事。
到這時,張雉也不做掩飾,開口便提到門中大變,與趙莼坦誠言道:“我派三位外化尊者,除我以外,本還有金承、含昌二尊,可惜八年之前,他二人在汨成原與文王山姬煬斗法之時,棋差一著被姬煬所斬,故如今守真觀內,便只有我一人勉力支撐,即便如此,亦須提防文王山隨時發難,不然舉派弟子難有活路。”
饒是趙莼聽了這話,一時之間也是萬分訝異,因她久在朱玄派內,對其余宗門的爭斗了解不多,卻不曉得守真觀與文王山之間,已是到了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兩位外化修士隕落,對這守真觀的打擊亦可謂是毀天滅地,倒無怪張雉行事會顯得如此魯莽。
現下看來,多半也是有幾分走投無路的意味在了。
至于鄭秋汲,趙莼目珠一轉,便凝望于面前此人,說到金承、含昌二尊之死時,對方面色倒是無多變化,反而是聽到了姬煬二字時,鄭秋汲的目光才猛地一閃,霎時表露出些許凝重來。
即可見在他心中,這位同門修士,竟是讓他忌憚良多!
趙莼狀若喟嘆,語氣緩緩道:“我一向深居簡出,倒不知貴派當中發生了這等變故,如此說來,張觀主如今也是獨木難支,只是那文王山內外化眾多,觀主尋我過來,難不成是想要我與那般龐然大物起爭?這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些。”
繼又轉看向鄭秋汲,面露意外之色道:“至于鄭道友,你不在文王山中聽命,反到了敵派腹地之內,倒也怪哉。”
鄭秋汲見她面帶笑意,眼神卻清明一片,便知趙莼話中有話,正是要他二人給出誠意來,才肯繼續掂量出不出手這事。
他緩緩嘆了一聲,心說自己背人行事,若再不把個中隱情講明,對方便該要懷疑起自己是在同張雉攜手設套了,索性心中一狠,咬牙開口道:“趙道友不知,如今我派掌門姬綏,早已把北云諸派視為他一家之地,現下不過是先拿守真開刀,待到守真一去,便就要輪到其余諸派,道友以為,朱玄就能免除此難?”
又看趙莼眼中并無驚色,復又繼續言道:“我知道友與那朱玄之間只怕沒有什么太大的感情,即便此派覆滅,對道友而言也不過是另起一家的小事罷了,只是我輩修士想要增長修為,卻缺不了地下秘宮中的五行玉露,今日我亦可告知道友,姬綏對此早就有了獨占之心,四年后秘宮開啟,外宗修士定是一個也去不了!”
張雉面色陰沉,不見任何意外之色,可知是早就曉得了這事。
趙莼卻是初聞此事,一時間心頭微動,暗道姬綏如此行事的話,倒的確是與自家有了沖突。
不過她仍未信任面前這人,正因為姬綏的所作所為雖對北云諸派殘忍無比,可對文王山之人卻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鄭秋汲不去投誠于姬綏,反而暗將此事告知外人,更欲與張雉聯手阻撓,到底是沒有理由站得住腳的。
故她哂笑一聲,淡言道:“鄭道友既知如此內情,卻也愿意全盤托出,倒是大義凜然。”
鄭秋汲適時露出苦笑,沖著趙莼搖了搖頭道:“不瞞道友,若不是我等內宗之人察覺到了些許異樣,今日之言,卻是絕對不會對你等外人道來的。”
便嘆了口氣,神情凝肅地講起心中所憂來。
約莫百年之前,姬綏自地下秘宮當中得來一劑奇藥,若長久服用,可助人修為精進不說,另還提升資質,堪說是神妙無比。只是奇藥稀少,又盡都掌握于姬綏一人之手,百年來獲賜此藥之人,除了鄭秋汲這等宗門柱梁,便就只有他姬氏一族的子孫,從無分與旁姓弟子過。
這便要說到文王山內,雖也有師徒傳承這般不看血緣的派系,但因此派祖師出身世俗王廷之故,多少年來門中都以姬氏血脈為貴,旁姓弟子除非沖破桎梏,到了鄭秋汲這般境界,不然無論如何,最終都會被排斥在氏族之外。
而自從姬綏賜下奇藥后,得賜此藥的弟子果真有所精益,甚至一日千里,再非旁人能比。不過自鄭秋汲得了一兩回奇藥后,姬綏便言此物藥力有限,只當是修為越低,年歲越淺之人才最為合適。鄭秋汲亦覺此藥對他作用不大,故也順水推舟辭了掌門所賜,將之讓與了門中年輕弟子。
算來外化修士當中,就只有姬煬還在服用此藥。
說到此處,鄭秋汲也是緊皺眉頭言道:“不怕趙道友不信,我這心中也是奇怪得很,姬煬此人在我等外化長老之中,實還算年紀較輕的一輩,要說年歲,更不過三千出頭罷了,平日里雖也有些本事,可若要與金承、含昌兩位尊者比起來,那可就差得遠了。
“故聽聞金承、含昌二尊實都是死于她手之時,我是怎么也不敢信的。直到后來轉念一想,才起了主意把這事情歸結到那奇藥之上。”
語罷,又不由拿了眼神去看趙莼,后者目光閃動,倒也點了點頭道:“若那姬煬乃是絕世天才,要做到以一敵二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如道友所講,她卻是短時之內有了如此令人驚異的進步,便委實要叫人多想了。”
到這時,趙莼已基本認定對方口中的奇藥,就是曾在上界肆虐一時的魔種了。
鄭秋汲只服過一兩回藥,這才僥幸沒有到非死不可的階段,若像姬煬那般服藥將近百年,且又有了如此變化,就怕已經無可轉圜了。
而姬綏所言正也符合魔種的原理,修士修為越高,想要完全侵入就會變得十分艱難,只有從那些修為低微的弟子入手,才能做到萬無一失。趙莼尚且不知姬綏對魔種的了解有多少,但從鄭秋汲所說,此藥是從地下秘宮之中得來,就不難理解對方為何會想要獨占那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