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間已至后半夜了。
在紅木鎮唯一像樣一點的木頭大屋內,光線昏暗,一眾盜賊除了兩名負責守夜的以外,都已經睡熟了。
尤格,作為一名在荒野之原成功活著混到老的老賊,他無論心思還是經驗都稱得上縝密豐富的,否則他活不到現在,也沒有本事帶著十七名盜賊,在銀霜領的追殺中逃出生天,活著逃到這里。
針對紅木鎮的那些農民,他心中也抱著十分的警惕,分出五個人去看守鎮口,不讓他們的人聚集起來,監視恩格以及鎮民,做好的食物也讓那些廚娘先吃,以此確認無毒。
最后入夜了,還讓下屬以長木頂住木屋的門,整幢木屋里除了他的弟兄以外,就只有包括克雷斯在內的四名婦女。至于這四名婦女,手無寸鐵,長年吃不飽飯,她們理所當然對十幾名盜賊,是沒有威脅的。
“……還能怎么辦?這幾個女人不是肉嗎?走的時候殺幾個帶走,快要入冬了,原上越來越難找到東西吃了……”和另外三名同伴躺在側屋的稻草間,克雷斯睜著眼睛,腦袋中不斷閃過白日里的種種畫面,以及那個盜賊頭子的話。
“不殺人就會被殺!”
“不殺人就會被殺!”
“不殺人就會被殺!”
“殺人……總比被人殺好!”
驀然,這個橘色頭發的小姑娘在稻草堆里面坐了起來,現在已經是后半夜了,身旁那三個在前半夜里驚惶恐懼難以入眠的女人,此刻也已經睡熟了。
克雷斯站立起來,向屋外走去,房間里,平日中自己根本不舍得多點的蠟燭,現在被擺放得到處都是,全部點燃,但即便如此,兩名負責守夜的盜賊也有些懨懨的,他們之前在被追殺中惶惶不可終日,一路逃到了這里,狀態當然不可能太好了,尤其是睡了一會現在輪班守夜,反而更加的難受。
“干什么?”
“去尿尿。”
聞言,值夜的盜賊煩躁地揮一揮手,并沒有多管,大多數人都不會多管,像克雷斯這樣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很難讓人產生被威脅的感覺。
這里是領主羅德的木屋,克雷斯是這里的侍女,她對于這里每一件物品的熟悉程度,甚至還遠遠在羅德之上,因此不過轉角的一個功夫,本來身無寸鐵的克雷斯身上,就多出一柄割肉刀與數支餐刀。
“我也去廁所。”
沒過多久,兩名職守的盜賊當中,有一名這樣言道,然后就去了廁所。
這里的房間不小,是有每日都要清洗的木桶的,平日里還有白布布簾遮掩,不過以往都只是羅德或者克雷斯兩個人使用,今天十幾個人使用,味道當然不會太好,不過那名盜賊也不在意,他閉著眼睛坐在木桶上。
只是突然的,就感到自己的后脖頸,被一支冰涼的小手緩緩撫過,盜賊慢慢地睜開眼睛,因為他反應過來對方好像是在找骨頭的縫隙……噗!
銳利的餐刀,直接就從后頸骨的縫隙間扎進去了,瞬間就從脖子前面扎穿出來,克雷斯在那個男人身后緩緩地松開手,然后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那名剩下的盜賊,看到克雷斯神色如常的走回來,并未察覺有異,只是隨意的問了一句:“喂,你看到那個家伙了嗎?”
“嗯。”
克雷斯聞言走了過來,在兩人接近到一定距離時,一支餐刀突然從袖口中倒落到她手中,克雷斯在這一刻猛地抬頭,揚手一刺,那支餐刀直接就扎穿了對方的喉嚨軟骨,小姑娘還很迅速地以左手死死捂住對方的嘴,讓對方即便驚恐掙扎也無法發出聲音來。
過了一會,她緩緩將那具尸體輕輕的放倒在地面上。
“也沒有多難嗎,老鼠都比你們難殺一些。”看著自己染血的左手,這個矮小瘦弱,臉上長著一些雀斑的小姑娘,輕輕地低語。
在這一刻她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恩格爺爺會怕這些人,為什么要把留給老爺的好東西,給他們吃掉。明明,明明這么輕易就可以把他們殺掉了。
在這一刻,克雷斯并沒有感受到自己與普通人有什么不同,普通人,甚至是受到過一定軍事訓練的民兵,在戰場上第一次戰斗,通常也不敢把手中武器刺入同樣作為人類的敵人體內,甚至很多人第一次殺人之后會嘔吐,會有強烈的不適,這才是絕大多數人的正常狀態。
然而這些負面狀態,克雷斯一個都沒有,甚至完全相反,黑夜,鮮血,殺戮,死亡,讓她只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在奔流,甚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亢奮戰栗。
“殺!”
“殺光他們!”
在自己最熟悉的環境當中手持染血的刀子,腳步落地時輕盈到無聲無息。
“為什么要怕他們呢?他們明明這么弱,把刀子切進脖子里輕輕一劃,然后抽動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老鼠,都比他們難殺!”
在自身生命的最后一夜,尤格是被極度強烈的血腥味驚醒的,對于這種氣味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哪怕在極度疲累的狀態下,當這種氣味濃烈到一定程度時,他還是驟然驚醒了。
“來人!”
“來人!”猛地起身,撲向自己身旁的刀,同時口中連聲大喊著,想要叫醒自己的下屬。
然而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下屬可以被他叫醒了。
當尤格終于看清自己眼前恍若地獄般的景象時,即便是這積年的兇惡老賊,也為之心膽俱裂!
眼前到處都是尸體,鮮血四溢流淌,許多人已經睜開眼睛了,卻張著嘴面帶無盡恐懼之色死去。
“這,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難道這個屋子有惡靈盤踞嗎?”
就在這時,尤格耳朵一動,聽到隱晦的破風之聲,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賊了,他驀然側身躲避同時揮刀劈斬防御,鏘得一聲,星火乍散間,一柄鋒利的尖刀被彈開了,但是尤格右肩左腿同時一痛,俱是被深深扎入了一柄尖刀。
“噫,醒來了嗎?不枉我把你留到最后殺,你果然最具有被‘殺掉’的價值。”
這一刻,滿身都是浸透鮮血的克雷斯從房間的黑暗角落里走出來,她右手執握著一柄鋒利的割肉刀,左手五指并攏,同時夾著三支鋒利的餐刀,在走出的那一刻,她的臉上還帶著怪異沉醉的微笑,最詭異的是她的雙瞳――那是猶如野獸般的豎狀獸瞳。
“……半,半獸人覺醒?該死。”
這個世界上有神祗有巨龍,有精靈有矮人有獸人,自然也就有著半獸人這一種族。
而在這一族群當中,有那么一部分人類血統較為純粹的,獸化特征幾乎沒有,這樣的人群更多的已經被認為是人類的一支了。
畢竟在這個世界的世界觀當中,許多皇室稱家族繼承著巨龍或者其它什么強大生物的血脈,包容性相當之高。
但即便是如此,這些被人類高度同化的半獸人中,還是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可以將自身血脈覺醒到極高的層次,在古代通用語當中,夏爾一詞,其實是貓科的意思,只是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一個夏爾族人可以再一次喚醒祖先的力量了。
直到,今夜。
“萬年以前,賢者們之所以選擇聯合大奧術師向諸神們發動進攻,就是因為監測到這個世界的能量粒子活躍度正在不斷降低,那時的賢者們認為這是絕好的機會,無論諸神還是魔法都已經不適應時代了,與其等待諸神做好準備對我們出手,不如我們占據主動。”
“這片荒野之原,就是當年諸神與反諸神聯盟決戰的重要戰場之一,那場大戰的負面影響,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失,導致這里在萬年之后,才緩緩恢復一些生機。”
“但是,那時誰又能想到,我的復蘇,就是因為萬年之后這個世界的能量粒子活躍度又一次提升起來。”
“能量粒子活躍度?也就是所謂的魔力吧,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魔力濃度在不斷提升?”躺在裝滿各種貨物的馬車上,羅德背負雙手交叉著枕在頭下,同時通過左手上的戒指,不斷套著地精遺跡賢者的話。
本來這枚戒指,就只有“生命”一個功能,但是由于羅德的一番討價還價各種角度方式的隱晦威脅,那名遺跡賢者不得不給他加上了“空間”功能,乃至一些其它好處。
“沒錯,這個世界的魔力濃度在不斷恢復提升,在這個過程中像矮人、精靈這些天生的魔力種族,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所以你要小心了,我交給你的那份資料,并不能平衡你作為人類與這些魔力種族的天生差距,頂多只是能縮小罷了。”
萬年以前,地精一族曾經與矮人、精靈爭奪過這個世界的霸權地位,因此這位遺跡賢者才會如此的厭惡精靈一族,相較之下,同地精一樣不擅長駕馭使用魔力的人類種族,無疑是相對來說順眼多了。
就在羅德察覺到這點,想要更多的問出一些東西時,車隊的前方,突然傳來驚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