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營地,明亮溫暖的篝火燃燒,商隊護衛們三三兩兩的湊成一群,玩著紅木鎮兄弟們留下的紙牌。
在這個娛樂極度缺乏的時代,像這種游戲只要學會了就會在人與人之間迅速傳播。
“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一名商隊護衛有些急匆匆地把自己的手牌交給身后觀看的同伴,然后他提著褲子就小跑跑到了森林陰影里。
然而,他剛剛才跑到陰影當中,樹上就陡然竄下一道迅捷若豹子般的身影,迅速將之撲倒,這名商隊護衛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脖頸間冰冷劃過,然后意識迅速墜落入黑暗。
“沙卡斯這家伙怎么回事,去了這么久?”過了一會之后,有一名商隊護衛較為警覺了,他順手拿起手邊的武器走向林蔭。
只是,并未等他走近一道黑暗的暗影就自中行走出來:借著月光照射,這名護衛發現那是一名手持雙刀的綠皮獸人。
再下一刻,這名手持雙刀的綠皮獸人背后陡然明亮起數十只幽綠色的獸瞳。
還不及這名護衛發出驚嚎,四周森林中撲出的急速身影,騎著巨大座狼的綠皮獸人就已然將營地吞沒,摧枯拉朽一般,殘余的商隊護衛與雇傭弩手幾乎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夠了!”
就在營地內的所有人類就要全部覆滅之前,突然,伴隨著一聲低喝,天空當中金光大盛:一柄柄純粹由金色能量所組成的長劍,幾乎形成陣勢盤旋于半空當中,穩穩指向下方入侵營地的那些綠皮獸人。
雖然還未曾落下,但是那種必殺威嚴之勢,卻已然壓制了在場所有獸人的一切動作,也阻止了它們即將要完成的殺戮。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來自月亮之城的尊貴公主,您也不需要因這種小事而動怒,我的下屬們只是覺得貴方的護衛實在太過輕慢,它們平常難道就是這樣守護您的安全?”
在這個時候,自森林深處的幽暗當中,緩緩走出一名穿著灰袍的強壯獸人。
它的年齡似乎已經很老了,但是地位極為尊貴,四周的獸人在其出現之后都會身形向后然后撫胸施禮。
那種幾乎發自心底里的尊敬,對于獸人來說幾乎是無法表演出來的,它們是發自心底里,真的尊敬。
因為這位是霍夫曼大帝國的國師,可達爾大人。
“這些人并非是我的護衛,而是來自斯迪亞克的商人,霍夫曼帝國勇士的勇武沒有必要施展在他們的身上,畢竟他們可以為霍夫曼帝國帶來精美的陶器、絲綢甚至是鋒利堅固的武器。”
從休憩的馬車上走下來,亞洛斯單手倒持著古劍納希爾,這樣言說道,雖然隱隱動怒,但其風儀姿態依然極為美麗。
即便是獸人、精靈、人類的審美略有差異,亞洛斯的美貌依然讓四周的獸人戰士隱隱發出驚嘆。
唯一對此毫無反應的,只有那位穿著灰袍的獸人國師。
“人類商人都是奸詐的蛆蟲。”
“但是,您也無法否認他們的確很有用處,不是嗎?”亞洛斯走到拄著手杖的可達爾面前,其身后貼身跟隨的瑞兒則是單手按劍,周身肌肉緊繃。
“殿下好像還是很維護這些人類,那為什么又要不遠千里的穿過荒野之原,與我們這些獸人結盟?繼續和這些軟弱狡詐的人類廝混下去吧。”可達爾似乎非常鄙夷蔑視人類,此時此刻的話語當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北方行省如果僅僅只有人類與精靈,那么精靈就會成為人類的敵人。但如果北方行省多出了獸人,那么人類就會選擇和精靈和平共處,他們會發現與自己有些差異的種族,也并不是那么難以相處。”
“哈哈哈哈,這樣的計劃和霍夫曼大帝國有什么關系?我們又能夠得到什么好處呢,難道是長公主殿下帶來的這柄納希爾圣劍?”言說到這里時,可達爾注視著對面精靈倒持的古劍時,在這一刻它眼神當中才閃過一抹可怕的熾熱貪婪。
“如果國師想要搶奪這柄劍的話,我會激活牽引卷軸將圣劍送回皎月城。那么國師收獲的僅僅只是一具精靈的尸體而已,但如果您能夠克制自己,霍夫曼大帝國收獲的可能就是斯迪亞克的北方行省。”
“斯迪亞克的北方行省已經被你們卡拉薩家族掌握盤踞,你舍得將它送給我們?”
“這當然不可能,但是我們的存在卻可以保證斯迪亞克帝國無法全力投入人獸兩族的戰爭。這片大陸上的五個國家:雷亞蒙德與霍夫曼帝國接壤,圣羅蘭與西姆斯王庭接壤,四大帝國之間近幾百年來戰爭不斷,只有斯迪亞克帝國因為荒野之原阻礙,百年來始終未曾參與進人獸戰爭,但它也是人類三大帝國中最強盛的一個。”
“我們結成聯盟,開辟商道,獸人帝國與王庭既不用面對人類第一強國的軍事壓力,又可以通過這條商道將國家內的自然資源運輸出來,恢復財政。雖然非常艱難,但第一批通商商隊我已經帶出來了,以國師的眼光應該不難看出這些精美的商品可以在獸人王國掀起怎樣的熱潮。”
伴隨著亞洛斯的話語,半空當中一柄金色的利劍陡然刺落,直接就將一輛貨車自中切開。
砰得一聲,從斷開貨車里面翻滾出精美的陶器與絲綢,嘩得一聲其中的酒壇破碎了,空氣間頓時傳散開濃濃的酒香,讓在場許多獸人勇士下意識地吞咽口水。
“這種交易,對于獸人來說是吃虧的。我們的商人,無法對付人類的商人。”可達爾掃視著那些貨物,這樣緩緩地言道。
“把那些資源堆在你們國內更吃虧,何況,商業損失的以刀劍取回,這難道不是獸人的傳統?”
“商道一旦開辟,巨額的商業稅會讓斯迪亞克的部分貴族徹底倒向和平通商,雷亞蒙德與圣羅蘭不肯賣給你們的貨物,斯迪亞克可未必不肯。”
“……”
“亞洛斯公主殿下,我簡直搞不清楚了,你到底是傾向我們獸人還是傾向于人類的?”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可達爾笑著搖了搖頭,不禁這樣問道。
“國師怎么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我當然是傾向精靈,沒有獸人王國,北方行省與斯迪亞克帝國必有一戰,沒有斯迪亞克,獸人王國同樣不會放過我們,我所想要的僅僅只是生存而已。”亞洛斯注視著面前可達爾的雙眼,這樣言說道。
“不,我在殿下你的眼神中看到了野心的火焰,不肯居于人下的高傲,想不到在上古時代精靈與獸人的戰爭后,我們居然還能成為盟友。殿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看著面前可達爾緩緩伸出的右手掌,亞洛斯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咬了咬牙控制自己伸出手掌,與之輕擊。
可達爾看出了亞洛斯那種深入骨髓的極度潔癖,它那昏黃的獸瞳當中怒意一閃,因此猛地握住亞洛斯纖細的手肘然后向四周獸人與人類高舉而起。
“吼!”
“吼!”
四周的獸人也都發出狂暴的吼聲回應,然而亞洛斯整個人因此一個激靈,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快要拔劍了。
好在,可達爾在亞洛斯再也無法克制前松開了手掌。它也并不想真的破壞了這次協議聯盟,畢竟這場精靈與獸人的暗中聯盟對于整個獸人王國來說,的確是有著極為巨大利益的。
次日,清晨。
荒野之原,半人馬森林。
身披重甲背負戰錘的岡納瑟,正帶領著自己的下屬騎士們,行走在返程的林道之上。
“老大,這次我們損失了這么多兄弟,但賺得沒有之前承諾得那么多,老大,那個亞洛斯是一個精靈族的事,這個消息能賣不少錢吧?”
岡納瑟騎著馬走在最前面,身旁的親信這樣低聲尋問著。然而他的這句話語,卻讓岡納瑟整個人一個激靈。
岡納瑟驟然回身死死盯視著身旁的親信,半晌才轉過身有些冷漠的道:
“你小子想死不要拉上老子。我們的國王已經老了,在他的想法里北方公爵丹妮莉絲大公是和他一個時代的人,就算比自己更長壽也不會長壽太長太久,現在我們告訴他丹妮莉絲大公是一個精靈族……這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消息,但我覺得,他把我們送上斷頭臺的可能遠遠高過他付給我們金幣的可能。”
“因此這個秘密,你最好永遠爛在心里,告訴下面的兄弟他們也是,不,我們最好前往外國。”
就在這個時候,岡納瑟向后拉了拉馬韁,因為他看到林道的中央處傾倒著兩顆大樹,這兩顆大樹將并不寬闊的林道,封得死死的。
“老獨眼那個家伙是怎么回事,整天玩牌把自己另一支眼睛也玩瞎了嗎?”
“納森!納森·休夫!”
納森·休夫是老獨眼的名字,然而岡納瑟喊了兩聲,四周林間飛鳥飛起,卻并沒有回應,而作為隊伍斥侯的納森·休夫失去聯系,這讓岡納瑟感到了一些不安。
而在這個時候,策馬前去探查情況的那名親信,他也跑回來了。
“老大,老大那棵倒了的樹上有字!”
“是什么字?”
“我,我不認識,不過看起來挺眼熟的,我好像在哪看到過。”
手下親信的話語,讓岡納瑟的臉部肌肉一陣抽搐,不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些親信都是什么貨色,若這些人真的是個人能力特別出眾出色的話,自己也不敢重用。
沒有辦法,岡納瑟只能自己策騎來到倒塌的大樹近處,樹上果然有字,岡納瑟湊近一看:
“Gunners died under this tree。”
(岡納瑟死于此樹之下。)而一看到這九個字,一瞬之間岡納瑟就什么都明白了。
“鷹眼,老獨眼,我們兄弟一場,你背叛我!”
然而,在這一刻才明白過來一切已經太晚了。
岡納瑟最大的錯誤就是派遣沉迷賭博的獨眼納森去與紅木鎮的士兵接觸,跨時代的游戲樂趣將這個老賭鬼完全拉入進去了,再加上岡納瑟本身也有些統御能力薄弱,因此才讓羅德抓住了機會。
岡納瑟可能覺得喜歡賭博也是交朋友的一種方法,然而羅德卻清楚賭鬼是沒有下限可言的。
因此他雖然教導紅木鎮軍民娛樂,但卻在一開始時就嚴令禁止內部賭博行為,以避免降低軍隊戰斗力。
轟隆隆,嗖嗖嗖嗖嗖嗖……
四周山林高處瞬時間有滾木砸落,有密集的利箭破空。
羅德帶領軍隊比岡納瑟先走兩天,這兩天時間他半點都沒浪費,全部都用在布置地利陷阱上。
此時此刻四周的海達姆輕步兵推動準備好的滾木砸下,將下面的奴隸販子砸得人仰馬翻,同時以兩頭持著大棒的食人魔與兩頭熊地精,從后方封住奴隸販子們的退路。
山坡之上,八名夏爾狂野獵手帶著兩名夏爾獵手瘋狂射出箭矢,身前是夏爾資深長矛手為帶領,夏爾長矛手列陣保護。
面對如此森然的必殺之形勢,碾滅了岡納瑟心里最后的一絲求生欲望。
“羅德!羅德!”
“老獨眼,納森!你們出來,你們出來見我啊。”
岡納瑟一身重甲保護,勇悍無匹,因此雖然被射手們重點照顧,但是即便是三級士兵夏爾狂野獵手所射出的箭矢,也輕易無法洞穿他的甲衣。
只是夏爾狂野獵手的射術之精強已經接近精銳半人馬射手的準頭了,羅德手下的這八名射手,隨便放出哪一個都能在外面的軍隊當中成為射術教官。
重甲射不透,但頭臉鏈甲,甲胄縫隙處卻可以射穿,站在土坡高處的羅德甚至看到一支箭矢已經扎到岡納瑟的脖子,只是射得并不太深,因此暫時還不致命,讓他短時間內還可以繼續堅持。
“停止射擊。”
隨著羅德的一聲令下,本來近乎密集如雨般的攻勢,驟然停止了,顯露出令行禁止的森然紀律。
下方那瘋狂揮舞手中戰錘的岡納瑟,剛剛也僅僅只是發泄咆哮而已,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羅德居然真的肯走出來見他。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會死在你這個年輕人手上。”
“畢竟相識一場,你最后的遺愿我還是可以滿足的。”羅德自上而下俯視著岡納瑟,他終究還是認可眼前這個男人的勇武的。
“獨眼納森呢,讓他也出來見我。”
“……”羅德注視著岡納瑟半晌,最后卻并沒有拒絕他的這個請求。因此本來躲藏在后方的獨眼納森,很快就被士兵推搡過來了。
“大,大人?您您怎么還不殺了他啊,快點殺了他吧!”
聽著身旁的獨眼納森這樣叫嚷,羅德笑了笑,突然側頭注視向這個男人。
“納森,我是不是答應過你,只要你幫我除掉岡納瑟,我就給你一大筆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呃,呵呵,您您隨便賞我五六百金幣就行了,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克雷斯。”
“是。”
羅德身旁的克雷斯聞言,猛地回旋一腳踹出,正正踹在毫無防備的納森后腰處,將他踹下了土坡。
同一時刻,羅德從懷中取出一枚金幣彈落了下去。
“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這枚金幣,我想你這輩子是花不完了。”
當然花不完了,獨眼納森剛剛翻滾砸落下去,下一刻就被狂獸般的岡納瑟撲抱到身上,岡納瑟甚至都沒有使用自己的戰錘,而是雙臂瘋狂掄砸,硬生生得將納林砸碎成一灘肉泥。
“這,就是叛徒的下場。你既然能背叛岡納瑟,自然也就能背叛我,你怎么會真的相信,我會重用你。”
這段話語,羅德是以斗氣力量催動輕聲言說出來的,因此聲音雖然并不大,但卻四面回蕩,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這個世界的人并沒有經歷過信息風暴的反復轟炸,因此頭腦有時候會不那么清楚,羅德現在就是給他們設立一個叛徒的榜樣,更進一步提升自己手中軍隊的忠誠系數,雖然,已經很高了。
“羅德哈特,你的確是比我更強!最后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在活活砸死叛徒納森之后,周身是血同時脖頸處那道箭傷進一步擴大的岡納瑟再一次站立起來,他在下面注視著羅德,羅德也在注視著他,兩人之間的目光交匯,似是在進行無聲的交流。
“岡納瑟,你終究是一名勇武的戰士,我愿意給你最后的體面,你放心的在這里戰死,事后我不會因你我間的仇怨追究你的家人。”
聞言,土坡下面的岡納瑟回頭注視了一下自己身后,那些人仰馬翻的奴隸販子,見到他們也正在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心中,終究還是長嘆一聲。
以此時此刻的形勢,狀態,羅德不肯放手,捕奴團一個人都別想能活著離開。
“羅德,你我之間的恩怨是因為我的嫉妒心造成的。跟我手下的這些弟兄們無關,我死之后……我把他們交付給你了,你不要為難他們,你要善待他們,他們只是沒跟對老大而已,都是一群很棒的小伙子。”說完這番話語,岡納瑟彎腰再一次撿起地面上的戰錘,然后在片刻之后鼓起勇氣,回手一錘砸在自己的腦袋上面,氣息斷絕,命力消亡。
“可惜了,他的確是一位勇猛的戰士。”就在剛剛,羅德與岡納瑟之間其實是進行了一場無聲的交易的。
羅德以不追究岡納瑟兒女家人為代價,換取岡納瑟相對體面的將捕奴兵團交到自己手上。
雖然岡納瑟可能也并不信任羅德,但是他沒得選,作為一名父親,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機會,他也只能這么做了。
畢竟,眼下這盤棋,他已經下入死局,再沒有其它的籌碼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