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十一之前,江爸就在商都新城訂了套房子,說是去年底交房,結果一拖再拖,又拖到了新年,江爸跑了好幾套,房子到是蓋好了,但就是交不了房。
說是手續不全。
老房子住了快二十年了,六樓早就爬夠了。
就等著新房交房了,裝修搬過去。
結果遲遲交不了房,搞的江爸心里不暢快。
第二天又拉著江帆去看房子。
說實話能讓江帆感興趣的房子已經不多了,杭城的幾套房子他都沒那個心思關注,全交給呂小米盯著,更不要說老家的一套單元房了,奈何江爸非要拉他去,只能跟著去看一看。
習慣了別墅的溫暖,回家還真有點受不了。
感覺屋里比外面還要冷,只有車里還比較暖和。
江帆開著江爸的酷路澤,父子倆晃晃悠悠到了新城時代花園。
名字到是起的大氣,大門蓋的也還行。
可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高層建筑,心情莫名就覺的壓抑,樓距實在有點小了,一棟吧挨著一棟,感覺五層以下的樓層陽光很難照到屋里,估計不會太好賣。
可實事上商都的房子并不愁賣。
至少現在不會愁賣。
無他,人口太多了。
而且新城的房子似乎都一個樣,對比之下新城時代還算好的。
只不過江帆住慣了別墅,再看這樣的高層住宅樓就有點難以忍受。
好在最多也就以后過年回來住上幾天,時間不會太長。
不然就得考慮要不要買別墅了。
可商都貌似沒什么像樣的別墅,自建的到是不少。
像江南里和綠城桃花源那種高端別墅樓盤,商都是看不到的。
小區綠化到是搞的可以,環境看著挺不錯。
到售樓部,江爸熟門熟路的叫了一個妹子,帶上鑰匙去看房。
顯然已經是這里的常客。
妹子二十多歲,膚白貌美很是討喜,就是稍微有點胖。
江帆對她沒啥興趣,可妹子對他挺有興趣,江爸沒事就跑來催一下交房,樓房部的人都知道江爸開的上百萬的座駕,江老板的親兒子,可不就是富二代。
獻了幾句殷勤,江帆也笑呵呵回應。
妹子就挺精神,卻不知江帆對誰都一個樣,這一年多修養和境界都見漲,早就沒有顯擺的心思了,更不會在普通人面前炫富和裝大蒜,對她也毫無興趣。
江爸買的房子是大戶型,一百五十多平米,三室兩廳的布局,衛生間有兩個。
看著到挺寬敞,雖然還沒交房,但看房到是可以的。
廚房衛生間都很大,比老房子那個逼仄的空間強上太多。
毛墻毛地,委實沒什么看頭。
江帆轉了一圈,就沒什么興趣了。
江爸到還興致勃勃地跟他討探怎么裝修,江帆只好哼哈應付。
想裝成什么樣都行,反正他也不會常住。
等杭城的房子弄好,江爸江媽在老家待的時間也不會長。
最多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也住不了幾天。
那么上心干嘛!
看了半天,江帆催促著江爸走人。
售房部的妹子抓住機會,要江帆的電話:“要不你留個電話,手續下來我給你打電話。”
江帆依舊客氣,笑呵呵地應付著:“給我爸打電話就行,不用給我說!”
妹子瞬間失望,就有點痛恨自己的身材。
出來上車,江爸還搖頭嘆息:“現在的小姑娘……”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都懂。
江帆不接這腔,一邊開車一邊問:“你怎么不買個車位?”
江爸說道:“買車庫干嘛,開發商老賊了,車位賣不掉使勁忽悠,就不買,到時候買個年卡就行,一年才一千多塊錢,停一百年也才十幾萬,比買車位劃算。”
江帆無話可說,很久不算這種細賬了。
江爸只看到了省下的錢,買月卡是挺劃算。
但不買車位到時有沒有地方停車可就不太好說了。
好在這不是大問題,老家就這一輛車,老小區有的是地方停。
大不了出遠門的時候扔到老小區。
半路打個電話,江帆爺倆開車去了大市場。
江媽和江欣又去辦年貨,之前已經買的差不多了,今天又買了些,不管吃不吃的完都要多買一些,家里的小冰箱本來裝不下,江爸還專門又買了一臺大冰箱。
屯了不少吃的,搞的像是饑荒要來了似的。
晚上,一家四口去參加家族聚會。
江帆大伯二伯年輕的時候跑生意,歲數大了跑不動了就在家養老,幾個兒子繼承父業早早綽學下了海,有混好好的,也有如三堂哥江貴那種欠了一屁股債跑路的。
嫁出去的堂姐堂妹就不說了,實在有點多。
今年聚會和去年的聚餐不同,去年江爸請客只請他的親兄弟幾家,今年大伯不但請了大爺爺和三爺爺家的堂伯堂叔,而且還請了幾個堂爺爺家的堂伯和堂叔。
大爺爺家的堂伯堂叔江帆當然熟。
但幾個堂爺爺家的堂伯和堂叔可就不熟了。
有的甚至早就遷去外地,今年才回了趟老家過年。
一個星期前就來了,就等他回來才聚。
這就有意思了。
換了以往,長輩們召集聚餐,誰會管一個小輩在不在。
更不會專門等一個小輩回來。
今年為等江帆回來,家族聚會也被一拖再拖,也就難怪江爸一天幾個電話催兒子早點回家了,雖然長輩們嘴上都說事業重要,但心里怎么想的誰知道。
定的六點開飯,人五點半就要到。
江爸不想落人口舌,一家四口五點就過去了。
結果到了飯店,才發現不少人都到了。
就連每次吃飯都要遲到的幾個堂哥都早早的過來了。
不像以前,每次吃飯都跟請大爺似的,不等到開飯半小時是等不來的。
一個比一個忙,甚至還有吃到一半借口中途離席的。
今年一個個早早都來了,江帆一家進來之后,坐著的全站了起來,還有幾個不認識的明顯是堂爺爺那邊的,左右問了一下也跟著站起來,一堆人打招呼。
江爸頂在前面挨個握手,全部都認識。
江帆可就菜了,好幾個看著面熟,可就是對不上號。
還得江爸介紹,該叫什么叫什么。
五點半還不到,所有人就來齊了,今年再沒人遲到。
就連一個公務繁忙的堂姐夫也不說要值班了,早早趕了過來。
人有點多,一大家子四十五號人,占了兩個最大的包廂,都是能坐二十多號人的超大號桌子,包廂中間是通的,女人們一桌,男人一桌,熱鬧的有點不像話。
讓了半天,江爸坐在了一個堂伯的旁邊。
比較靠上。
江帆坐在了一個堂叔旁邊,下面是幾個堂哥。
也挺靠上。
江帆沒有受寵若驚,只覺的心累。
五代以內都是一個祖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家人,吃個飯卻諸多講究,比外面的應酬還要復雜,飯桌上的這些規矩確實讓人挺煩,雖說職場上也有。
但職場上不會這么刻意,大家都會主動找到自己的位置。
到了家里,卻讓來讓去的還要計較半天。
確實挺煩。
以往聚餐,江帆就是個影子,基本沒什么存在感,自己發表觀點的時候很少,多數時候都是聽別人說,今年又不一樣了,飯菜還沒上來,話題就被引到了他身上。
長輩們或含蓄卻直白的一頓猛夸。
同輩的堂哥堂弟姐夫妹夫們水平差了點,馬屁拍的讓江帆都一陣不適。
一直到快結束,三分之二的話題都圍繞著他展開。
江帆謙虛謹慎,不出風頭不吹牛,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找優越感。
酒以是沒少喝,大約喝了七八兩的樣子。
往年老被拉著拼酒,今年再沒有人拉著拼酒。
他不想喝,大家也很大度的不死纏爛打。
似乎一切變化都順理成章。
家族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影。
幾個愛討論國家大事的堂哥和堂姐夫今年也比較低調,沒再高談闊論,每次忍不住想發表下觀點的時候都會及時剎住,仿佛在顧忌什么。
飯吃到九點半,吃了三個半小時,酒足飯飽。
熙熙攘攘下樓,沒安排江帆送人,門口墨跡半天,江欣開車,一家四口先走了。
其他人在門口站了半天,直到酷路澤消失在夜色下的車流中,才各懷心事的呼左喚右各回各家了,今年這個飯吃的好多人心里不是滋味,沒有以往那么舒服了。
但沒有一個人中途離席。
就連向來貴人事忙,吃飯從來吃不到結束的大表姐夫也堅持了下來。
一直等到江帆一家離開后才走人。
換了以往,那是絕對坐不到半個小時的。
江欣開車技術奇差,之前還把江帆的奧迪給追了尾,回家這陣子天天練,拿江爸的車練技術,總算有了些長進,但開著八缸的酷路澤跑不過兩轱轆電瓶車。
江帆酒沒喝醉,卻差點被妹子的車速給無語醉了。
還不敢催,只能耐著性子讓她慢慢開。
江爸也喝了不少酒,已經有點管不住嘴了。
江帆雖然沒醉,但已經到量,沒法開車了。
又不想把車扔外面,只能讓江欣這個新手司機開。
“活了一輩子,今天總算揚眉吐氣了。”
江爸和江媽坐后面,車剛上路沒一會,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也可以說是酒后吐真言。
皇糧也不好吃,就靠那點工資供養了兩個大學生,還要買房子,還要生活,日子一直緊巴巴,有多不容易只有江爸江媽知道,這些年可沒少受氣。
今天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江媽也嘮叨著大伯母當年為了三尺白布跟她吵架的事。
總之都是些特殊年代特殊環境下的糊涂賬。
江帆和江欣只聽不說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自動過濾。
回到家里,江爸亢奮的睡不著覺,又拉著江帆在客廳啰嗦到十一點半,直到江帆實在困的忍無可忍后,才把江爸強行推到大臥室,然后回他的小黑屋睡覺。
沒有窗子。
烏漆麻黑。
可門一關,卻莫名心里踏實。
一覺睡到天亮,到了臘月二十九。
江媽弄了鍋胡辣湯,江帆吃了滿滿的兩大碗。
活了二十多歲,吃的最多的胡辣湯就是江媽做的,早就習慣了這個味,也只有江媽做的胡辣湯才最合他的口味,兩個小秘雖然進步飛快,也很用心,但畢竟還差點火候。
吃過早飯,江帆和江爸商量了一下這次家庭聚會的后續。
吃飯只是一個過程,而不是結果。
飯吃完了,總得有個結果。
有些飯桌上確實不下的事,后面肯定要有結果的。
這些人沖什么來的,江帆自然心里有數,為了讓江爸江媽百年后要入土為安時卻連個奔喪的江家人都沒有,為了爸媽百年后能順利入住祖墳,江帆不介意給這些人一點好處,他最不缺的就是錢,但給不給是一回事,怎么給又是另一回事。
江帆就給江爸交底:“那些堂哥堂弟姐夫妹夫眼皮子太薄,既沒有共患難的品質,也沒有共富貴的眼光和格局,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發生在這些人身上是大概率事件,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但只給五十萬借款額度,其他的就別想了。就算這五十萬的借款額度,也不是說給就給的,江貴的事二伯必須要給個交待。”
江爸一聽頭就疼了:“這個不好說!”
江帆說道:“不好說也得說,社會上做人做事都要講原則,難道到了家里,就不用講原則了?這是哪門子道理,就算不還錢,二伯也得表個態,江貴那十萬塊錢要一直不還,誰也別想從我這里借一分錢,而且借了錢的一年還十萬,五年還清,還不上或者干脆賴著不還的以后也別想再從我這里借一分錢,我不是他們爹媽,沒義務給他們扶貧。”
江爸彈彈煙灰:“五十萬不用找你,我這里就有。”
江媽插了一句:“你一輩子存了五萬沒有?還不都是兒子的。”
江爸瞬間蛋疼,這個婆娘真是不解風情。
但兒子女兒在旁邊,也不好跟老婆吵吵這個。
江帆兩不相幫,說:“這事我不會出面,得爸你去說,你就說這是我的意見,而且以后只要有一人不還錢,其他人也別想再從我這借錢,把丑話都說到前頭,別將來再出個江貴那種扯蛋貨,一個個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親哥都裝嚨作啞,我這個堂兄弟還哪來的義務去給他們扶貧?”
江爸無話可說,只能乖乖聽兒子的。
心里卻很放心,兒子這兩年確實長大了,處世手段越發老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