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武弘文細心向女兒講解,武馨安聽了哈哈大笑,擺手道,
“父親放心,女兒甚么苦都吃得!”
再苦能比的過三更睡五更起殺豬苦嗎?
打拳不過就是打磨身體,算得甚么苦!
武弘文見她胸口拍的砰砰作響,一派不在話下的樣子,便笑了起來,
“如此……安安若是愿去自然是好事,不過那苗師傅不進府中教徒弟的,要你自己每日過去,你可使得?”
武馨安自然連連點頭,
“使得!使得!一百個一千個使得!”
那鐘家拳館離著家也不算遠,出了側門步行兩條街便到了,可是巧了,鐘家拳館與金大夫的醫館乃是在一條街上,武馨安第二日一早,便在武誠的引領之下,帶著丫頭知裊和束脩去了鐘家的拳館。
到了獅子巷口遠遠便見著金大夫的醫館前頭,一身粗布小衣的裴赫正在打掃臺階,便笑著沖他揮手,裴赫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頭去,武馨安知他冷淡的性子,倒是不以為意,笑著走了過去。
身后的知裊卻是看直了眼,跟在武馨安身后一面走,一面回頭看,差點兒撞到了武馨安的后背上,
“大……大小姐……”
知裊伸手拉了拉武馨安的袖子,
“大小姐……您認識那小哥兒?”
武馨安眨了眨眼,搖頭,
“不認識……”
“不認識您還同人招呼?”
“這個……以后我們在這巷子里常進常出的,同左鄰右舍認識認識……這個……禮多人不怪嘛!”
知裊聽了連連點頭,
“那般好看的小哥兒,多認識認識那是沒錯的!”
主仆二人說著話,到了鐘家拳館門前,武誠上前向門房表明來意,因是早前早已接洽過了,門房很是殷勤的將他們接進了二堂之中,待他們一坐下,便進去稟報,不多時便聽得有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從里頭出來,不多時轉出來一名身形健壯的女子。
武馨安打量自家以后的拳腳師傅,只見她生了一張小臉,尖下巴,眼大而亮,眉毛濃密厚重,瓊鼻小口,從臉上看,是一張秀麗小巧的臉,再看身上,穿了一件水紅的短衣小靠,腰間扎了巴掌寬的腰帶,靳得是前凸后翹,若是單論身形雖不是世人推崇的苗條柔弱女子,但那也是豐腴有致,卻是男人們閨房里最愛的身形。
只……自家這位師傅太高了!武馨安粗粗目測一番,苗師傅必是七尺有余,已近八尺了,這般身高的女子,又是練武之人,那是兩膀寬厚,大腿粗壯,一身緊衣小靠緊緊貼在身上,走動時,那大腿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手臂上的肌肉亦是鼓鼓地的,這就是個大幾號的美人兒!
這般的高壯身形,那般的一身肌肉,尋常的男子見之便生出畏懼,頓有無法駕馭之感。
也難怪苗師傅自從丈夫死后,回到娘家便不肯再嫁了,實在是她這樣的身形氣貌在這男女皆纖瘦的蘇杭之地,真是找不出幾個能般配的男人!
旁人見了苗師傅心生畏懼,武馨安見了苗師傅卻是心頭喜歡,無他……前世里的王大妞便是這樣的身形,只這臉卻是比苗師傅差上十萬八千里了!
“苗師傅!”
武馨安上前行禮,那苗師傅上下打量這位新學生,點了點頭問道,
“可是武家大小姐?”
苗師傅的聲音與她那身形甚是不符,明明高大強壯的身子,偏偏卻有一副黃鸝之聲,婉轉動聽,清脆悅耳,讓人聽了頓生出老天爺實在捉弄人之感,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臉,配一副纖細修長的身子,哪是多少男子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呀,可惜了!可惜了!”
武馨安應道,
“苗師傅,小女正是武馨安,家里人都喚小名兒安安,苗師傅叫我安安便是!”
“嗯!”
苗師傅點了點頭,心中滿意,
“看來這位大小姐倒是沒有架子!”
實則苗師傅最是不喜教官家小姐的,官家的小姐嬌生慣養,家里寵著慣著,又細皮嫩肉的,來學拳不過是圖個新鮮,到了拳館里同師姐妹們多是沒法子相處的,弄到最后哭哭啼啼的走了,倒是自己還要勞心勞力。
前頭武推官家的人來打聽,鐘師傅問起苗師傅的意思,苗師傅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只鐘師傅勸道,
“我知你素來心善,教些窮人家的孩子,見人家中貧寒還不肯收束脩,你的日子過的艱難,如今你還年輕倒也不覺得,但人總要為以后打算,若是年老了,練不動拳了,總還要銀子傍身養老的……武推官家出的束脩可是不低!”
鐘師傅有話未講完,苗師傅嫁人五年未得一兒半女,后繼無人又不肯再嫁,若是再沒銀子傍身,晚年凄涼那是必可預見的!
苗師傅聞言沉默半晌才點頭道,
“那……你告訴武家,我不上門去教拳,她若是愿學便來拳館里!”
如此這般武馨安才到了鐘家拳館之中,苗師傅見自己這新學生倒是沒有半分大小姐的嬌氣模樣,心放下了些,便對武馨安道,
“到我們這拳館里學拳,一不怕吃苦,二不怕受累,三不怕挨打受罵,你可能做到?”
武馨安連連點頭,
“師傅您放心,我必是不怕的!”
苗師傅一笑,
“怕不怕還要試過才知!”
武馨安圓眼兒眨了又眨,
“那師傅試試我呀!”
苗師傅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武馨安的頭,對武誠道,
“來我們拳館練拳,無論何人何種身份,皆與眾徒弟一般,身邊不能留伺候的人,你們回去吧!”
武誠看了一眼武馨安,知裊卻是去拉武馨安的袖子,
“大小姐,讓奴婢留下吧,您身邊總要人端茶倒水呀!”
武馨安一擺手,
“即是師傅說了,那就照辦便是了!”
說罷吩咐武誠道,
“誠伯,勞煩您帶了知裊回去!”
“是,大小姐!”
武誠這廂拉了不情不愿的知裊回去,苗師傅便領了武馨安進去內堂,這鐘泉山家的拳館乃是自祖上傳下來,到如今已有四代了,早前只有一間小小的正堂,到如今幾次遷移,已經是前后占地五進的大宅子了。
俗話說的好窮文富武,能練武的家境自然不差,這話說男子不錯,但若是變成了女子卻是正正相反,家境富裕人家的女兒,要學都學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又或是庖廚刺繡等等斯文秀氣之事,只有那窮人家的女兒,才學這舞槍弄棍,練的手腳粗壯。
又有人問了,那窮人家的女兒練的手腳粗壯又有何用?
世下雖說男子在外頭拋頭露面,打打殺殺的多,但這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門在外也要有女護院又或是女鏢師護在左右,這樣的人不好尋,那工錢自然也是開得極高,來拳館里學拳的女子,多就是沖著這個來的。
但這樣的女子,待到了年紀,多半都如苗師傅一般不好婚嫁,因而多數都是年紀大了,才匆匆尋個男人嫁了,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在外頭多年掙下的不菲身家!
這樣的女子,后半生命運多不會太順逸,窮人家若不是實在日子過不下去了,是不會送女兒學武的!
因而這拳館里,男子學拳多是家中殷實,女子學拳卻是家中貧寒,似武馨安這類官家小姐學武的有倒是有,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而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持之以恒之人,如今為止苗師傅是一個都沒見著的。
說起練武世人都有偏見,只當武夫都是粗鄙不文之輩,實則練武即修身又要修心,即練體又要練腦,您且看大慶開國時那些名將,哪一位不是能文能武,兵書戰策樣樣精通,便是初入伍時乃是大頭兵一個,到后頭成了大將軍,那也是要兵書戰策不能離手的。
休要說武人不識字,這武人若是不識字連輿圖都看不懂,怎么行兵,若是不讀書連東南西北,高山峻嶺,大河湖泊有何不同都分不清,如何打仗?若是不識字,又拳譜劍決都背不下來,明白不了,又如何練得高深的武藝,因而真正學武之人,那必是文武兼備的,世人罵那些莽夫、粗鄙之人那都是學了三腳貓的功夫,就出來唬人的!
因而武馨安被苗師傅領進最里頭一間院子時,只見得偌大的青石鋪就的空場之上,一群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小丫頭們,正盤腿兒坐在地上,手里拿著書搖頭晃腦的小聲讀著,見苗師傅來了,忙個個挺直了身板兒,放開了喉嚨大聲的嚷了起來,
“心到意到身亦到,心眼拳眼盡皆全……”
苗師傅走過去,眾人起身齊齊行禮,
“師傅!”
苗師傅對眾人道,
“這位乃是新來的師妹,姓武……”
說著示意武馨安上前,武馨安上前一抱拳,
“眾位師姐們好,小妹武馨安!”
這拳館的規矩,年紀不分大小,只論入館先后,先入者為長,后入者為幼,武馨安是在場諸人中最后入門的,自然便是小師妹了,眾人回禮,
“師妹好!”
苗師傅問眾人道,
“書可是讀了半個時辰?”
有個領頭的小娘子上前一步,應道,
“回師傅的話,已是讀夠半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