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武馨安與裴赫挨得極近,聽他言道,
“你要找的人我瞧著多半是在文家了,那張侍郎家中老母早在科舉之時便已去世,他是獨子無有姐妹,那劉府臺家里老母倒是健在,不過早年手有隱疾,多年不碰針線了,家里有三個姐妹……”
錦衣衛這刺探的本事果然是天下第一,那張侍郎家便不說了,劉府臺家里老母與三個姐妹做的針錢繡活與平日里隨的絡子,被錦衣衛神不知鬼不覺的各弄了一樣出來,快馬送到了京城,裴赫再將那絡子一對比,卻是沒有一個能對上的。
“現下就剩下文家了,錦衣衛的人去了文氏家族查過,說是當年他們家有一位管事早一步上了京,在京城之中買下宅子,就等著主人上京……之后文家一十六口被倭寇所殺,管事得知噩耗卻很是蹊蹺的并未回鄉奔喪,而是將京城里的宅子賣了,隱姓埋名藏在了武清的三角淀,還在那處娶妻生子……”
武馨安聞言眉頭一皺,
“難道那文家人的死有甚么內幕不成,為何那管事會卷了主人家的財產逃跑?”
裴赫也搖頭,
“這事兒要是錦衣衛查起來倒是要費些時日了!”
那管事的即是要隱姓埋名藏身鄉野,自然是做了甚么見不得光的事兒,且他所居的地方地處偏僻村落,村里來個外人極是易被人發覺,除非錦衣衛上門拿人,再嚴加拷問,若是不然便只能想法子慢慢查訪了!
武馨安點頭,
“這事兒也不必著急,且慢慢尋訪著便是了……”
這樣的大雨里,陰暗又是暗香浮動的車廂里,總是那先動了心思的人覺著這氣氛讓人面紅心跳起來,有心離的遠些,又舍不得那溫熱又近在咫尺的身子,于是拼命坐直了身子,一面說著話一面將十根指頭輕輕搭在膝頭上,時不時因著某人無意識的靠近而輕輕的彈動起來……
自此之后許多年,某人才發現,每當她一接近時,有人的手指頭便會不自由自主的跳動,于是她笑著問道,
“為何我貼近了,你的手指頭便會動起來?”
那人默然不語,待到她以為他不會應答時,才徐徐說道,
“因為……你一靠近時,它們便想抱你!”
準確說來是想摸你,從第一次摸你時便落下了病根,之后病入膏肓,從此后直到垂垂老矣,這毛病刻入骨髓,再也沒法子根治了!
孫望玉的事兒很快便被武馨安拋到了腦后,照常練武學文,不過那孫家小郎也不是當真讀書讀傻的呆子,隔了三日卻是抱著自家寫的文章上門請武弘文指教了。
武弘文聞聽他上門也是一臉的驚詫,想了想立時明白過來,不由的是撫須哈哈大笑,
“好好好!這小子腦子倒也不笨嘛!”
時下文人都喜提攜后輩,不說是孫望玉便是旁人子弟帶著文章上門求教,但凡有些胸襟的前輩都不會拒人于門外的,又有孫家與程家有姻親與武家也算是拐彎抹腳的親戚,武弘文便是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卻也不好抹了大舅哥的面子,將人給得罪了,仍是要開了大門請人進來的。
這孫望玉進來見了武弘文倒是規規矩矩,只是恭敬請教文章策論諸事,卻是絕口不提與武馨安如何,武弘文又這小子文章也做的不錯,倒是有些對自己脾氣,不由又多了二分好感。
卻說那頭武馨安倒是不管那孫望玉如何在自家老子面前表現,這一日又去小酒館里偷拿吳三氿的酒,吳三氿見著她便大呼小叫,
“臭丫頭,又來偷酒吃,我那些好酒都要被你偷光,以后還要留給臻兒做嫁妝呢!”
武馨安聞言一撇嘴,
“師叔,你也知曉甚么是好酒呀,怎得你自家釀出來的酒就跟馬尿似的,讓人吃一口做半宿的惡夢,這家傳的手藝你都沒學到,還想給臻兒添嫁妝,我看還是我這做師姐的為她操心吧!”
吳三氿聞言吹胡子瞪眼道,
“小看我是吧!總有一日我必是會釀出能醉倒你的酒來,讓你這臭丫頭也嘗嘗醉酒的滋味兒!”
也免得回回都是老子吃了酒出丑!
武馨安嗤之以鼻道,
“能將我醉倒的酒這世上就沒有!”
吳三氿哼道,
“咱們就走著瞧吧!”
武馨安連連揮手,
“那你自釀你的酒去吧,少要耽誤我吃好……酒!”
這廂轉頭對徐蓮花道,
“蓮花嬸子,快快取你們家好酒來,這幾日未過來,我這肚子里的酒蟲都要爬出來了!”
徐蓮花笑著應了一聲便轉身進去,不多時便捧了一個小壇出來,
“安安你嘗嘗這個,不同之前的悶驢兒,卻是上好的竹葉青,口感更加清冽些……”
“甚好甚好!”
武馨安笑瞇了大眼兒,伸手去拿,吳三氿氣勢洶洶上來一把按住酒壇,
“不許喝!”
“我偏要喝!”
“不許喝!”
“我偏要喝!”
二人說著說著這便動上手了,武馨安如今有了羅緣道的指點,已是不同二人初交手時了,二人的手在那酒壇之上來來回回的比劃了幾招,武馨安抽了一個空子,將吳三氿的手腕給一掌拍開,
“喲呵!小丫頭長進了!”
吳三氿瞪起了眼,一挽袖子,
“來來來!我們到后頭比劃比劃!”
“比就比!”
二人放了酒壇,果然擼胳膊挽袖子,罵罵咧咧去了后院,徐蓮花笑著搖頭,帶了女兒在鋪子前頭忙活,約摸一柱香的功夫,便見二人勾肩搭背的出來吃酒了。
徐蓮花忙將早預備好的酒菜端上桌,吳三氿氣哼哼道,
“臭丫頭,欺負老子不能用內力,待老子把傷治好了,再同你真真正正打一場!”
武馨安拍散酒壇上的泥封,應道,
“那……您可快些,不要讓我等久了!”
一旁的臻兒見狀忙蹬蹬蹬的跑過來,嬌聲嬌氣道,
“師姐,臻兒倒!臻兒倒!”
這廂跪在凳上抱著酒壇為武馨安倒酒,吳三氿看著女兒費力的抱起酒壇往武馨安面前的碗里倒,卻是眼巴巴的瞅著閨女,口中道,
“好閨女知曉給老子倒酒了,果然沒有白養你!”
臻兒聽了咯咯笑,手里的酒壇抖動,那酒倒了一半,又灑了一半在外頭,趁著她老子心疼的埋頭在桌上舔酒時,卻是將酒壇一放,一溜煙兒跑了。
吳三氿氣得直翻白眼兒,
“這一個個的,大的小的都要造反啦,只顧你師姐不管老子啦!”
他氣的直拍桌子,只可惜他閨女半分不怕他,咯咯笑著跑得更歡了。
正說話間,外頭裴赫進來了,吳三氿見了他便招手笑道,
“裴小先生快來快來!快來助我將這丫頭給喝趴下!”
裴赫過來一拱手,再撩了袍子坐下,武馨安又拉了蓮花嬸子過來坐,四人圍坐一桌,一面吃酒一面說話,裴赫對吳三氿道,
“臻兒身上的毒,已是解了五成了,不過此毒越是到最后越是難解,且有一味藥極是難尋,只怕還要再等一等了!”
吳三氿對女兒那是比對自己還上心,聞言便問道,
“裴小先生,也不知差了哪一味藥,吳某可是能幫著尋找?”
裴赫應道,
“倒不是多名貴的藥材,只這類藥生在那潮濕多水的濕地之處,離土三日便要枯死,偏偏京師附近不好尋覓,還要往南面的水淀去找一找,找到之后需得就地制藥,以保藥性!”
吳三氿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那吳某陪著裴小先生去尋……”
裴赫想了想道,
“三氿叔即是要去,不如帶著臻兒一起,屆時我就地制藥,立時給臻兒服用,最是見效!”
“如此甚好!”
吳三氿聞言拍板道,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我們幾時走?”
裴赫想了想,
“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們現下就去預備,明日便動身!”
這廂商議過后,徐蓮花留守店中,吳三氿帶著女兒跟著裴赫出門尋藥,于是夫妻二人也不吃酒了,起身到后頭預備行囊,裴赫又轉頭對武馨安道,
“前頭說過那文家的管事,如今隱身在三角淀的一處小村落之中,化名為劉大鳴,那村子實在太小,又地處偏僻,但凡去個陌生人便會引得全村人警惕,依我瞧著錦衣衛的人一時半時查不到消息,倒不如我們自己親自出馬如何?”
“自己出馬?”
武馨安的性子喜動不喜靜,聞言立時動了心,想了想問道,
“不過連……錦衣衛的人都進不去那村子,我們如何進去?”
那化名劉大鳴的文家管事擺明了就是做下了甚么虧心事,隱姓埋名的躲藏起來了,若是他們過去打草驚蛇,讓他給跑掉了,屆時想尋人便難了!
裴赫想了想應道,
“我已是想好了,左右都是去尋藥的,不如就去那三角淀,這借口正大光明,又我乃是醫者,扮做那游走的行腳郎中,最是方便,只要進了村子尋著人便好辦了!”
武馨安低頭沉呤半晌點頭道
“這主意好!”
裴赫見她答應了,不由嘴角一揚,
“那……你明日可是能走?”
武馨安應道,
“自是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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