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鳴苦笑一聲,
“小哥兒年紀輕輕倒是心思敏銳……”
頓了頓道,
“那一日,我被灌了春藥,早失了心智……事后脫了力倒在地上,昏了過去,將昏未昏這時,有人去拖奚姨娘和燕小姐的尸體,我聽到有人罵道,還裝甚么貞節烈女,年紀小小早他媽是個爛貨了!”
這話自然不是說奚姨娘的,那就是說燕小姐了!
方大鳴道,
“我也不是自夸,我隨在大爺身邊多年,這家里家外的事務都是我一手操辦,這奚姨娘與燕小姐在后宅里有甚么異動,一樣都瞞不過我的……燕小姐若是偷人養漢我必是知曉的……”
后頭的話不必多說,不是偷的外頭人,那便是偷的家里人了,這家里有甚么人能隨意進出后院,這屋子里的人都明白!
武馨安聽得眉頭一皺,
“那文家可真是夠亂的!”
裴赫卻是神色淡淡,
“那高門大宅之中多的是齷齪事兒……”
若說亂,還有甚么比宮廷還亂?裴赫兩世為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怪不得那文夫人會下狠手收拾奚姨娘母女!
方大鳴講完了往事,將心里多年的淤積一吐為快,倒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問道,
“我將知曉的事兒都告訴給你們了,這銀子……我能拿了吧?”
裴赫點頭,方大鳴大喜伸手便要拿銀票,武馨安卻是一把按住了他肩頭,一伸手將那銀票抄了過來,卻是示意裴赫將一旁一動不動的婦人給除了禁制,方大鳴叫道,
“你們怎得言而無信?”
武馨安將銀票塞進了那婦人的懷里,
“怎得言而無信了,這不是給了么?”
轉頭又對那婦人道,
“大嬸,此人是何來歷,又過去做過甚么,你已是聽得一清二楚,以后如何過活,便全憑你自己了!”
那婦人聞言卻是哭了起來,站起來伸手便給了方大鳴一巴掌罵道,
“你以前做過甚么,我管不了,我自嫁你以來,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一家大小的生計全是我在張羅,你卻游手好閑,明明手里握著大把的銀子,寧愿花在外頭的女人身上,也不肯給家里一文,便是不看我,也不看在家里四個孩子都是你的骨肉的份上,方大鳴你就是個畜生!”
方大鳴挨了一巴掌下意識便要回手,被武馨安擰了胳膊反背在身后,將他往門外一推,方大鳴立時摔了個狗啃泥,外頭的老婆子與三個兒子聽得動靜,忙打開院門一看,那婦人跑出去拉著婆子哭道,
“叔母,我要休了他!”
那老婆子一聽大喜,
“好呀……早前頭這村里人都勸你,只你鬼迷心竅不肯,如今怎得想清楚了!”
那婦人伸手摸了摸懷里的銀子,心中暗道,
“以前是老娘沒銀子,家里好幾張嘴嗷嗷叫喚著要吃,想著他總歸是孩子們親爹,多少總還要拿些回來,如今……老娘不稀罕了!”
這話她是不會說的,只指著那地上的方大鳴罵道,
“他就是個畜生,我如今是看清他了,今兒我便要休了他!”
老婆子連連點頭叫了自家大兒子,
“斧兒,去去去,把你爹叫回來,召集了村里的人就說大丫兒要休夫!”
這劉大鳴本就是入贅的女婿,大丫兒想休他,只需稟告長輩便成,這村子本就小,十戶人家全是親戚,村上人早厭惡劉大鳴久矣,大丫兒一說,眾人盡皆點頭,果然當天晚上便將方大鳴給趕出了村。
那頭武馨安與裴赫卻是不管大丫兒如何休夫,這廂面對而坐,說起文家來武馨安一臉的怪異,
“沒想到查那文家,竟是扯出了奚紅燕來,看來那奚紅燕便是文家的燕小姐……”
裴赫點頭問她道,
“當初那釋空和尚可有同你說起那婦人的姓氏來歷?”
武馨安搖頭道,
“那釋空和尚并未提及,依我想來,那婦人多半對他也未說實話,老和尚心里是不信的,因而并未向我提及……”
裴赫點頭道,
“如此一來,我們與劉師叔他們倒是殊途同歸了……”
這找人找到一塊兒了!
武馨安立時皺了眉頭,
“這奚紅燕看來是離了文家之后,便在江湖上闖蕩,之后遇上了三氿叔,再之后又受傷從此銷聲匿跡了!”
裴赫點頭,
“確是如此,不過她那一身功夫又是怎么來了,若是早便有了,又怎么會被文夫人隨意拿捏……”
若不是的話,她又如何能與自幼練武,得高人真傳的吳三氿打個兩敗俱傷?
“這事兒怕只有問奚紅燕才能知曉了!”
奚紅燕到底身在何處,看來只有慢慢查訪了!
在這劉家洼子的事兒便算是了結了,他們一行人第二日就回轉了京城,那劉重山領著村人是送出老遠,兩廂這才揮手告別。
馬車搖搖晃晃便往京城趕去,一路無話,只臨入城時,因著城門處有盤查,入城的隊伍便排成了兩列長長的隊伍,小臻兒此時正伏在吳三氿的懷里睡得十分香甜,吳三氿也將腦袋抵著女兒小腦袋,父女二人正抱在一處打瞌睡。
裴赫卻是拿了醫書在細細觀看,一旁的武馨安則撩了車簾往外觀望,見馬車不動了,便探出頭去問前頭趕車的錢楓與王勇,
“怎得了?”
錢楓應道,
“大小姐,前頭入城需一個個盤查,只怕還要等一會兒……”
武馨安點頭,
“無妨,天黑時能進城便成!”
如此一等果然眼見得天色漸漸暗下來了,他們的馬車才緩緩挪到了城門處,眼見得前頭一輛馬車了,卻聽得后頭有人高聲喊道,
“裕王府車架,閑人退避!閑人退避!”
官道上的人見那后頭來的車隊上高高插著的旗幟,果然紛紛避讓,王勇與錢楓也將馬車趕到了一旁,讓開一條道路,裕王府的車隊到了城門前,自然有城門官上前交涉,停頓之間,裴赫與武馨安都瞧向了外頭。
那車隊里一輛馬車車簾撩開,卻是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臉來,目光掃過武馨安,卻是在裴赫面上停頓了下來,裴赫神色淡然,目光冷冷,那女子眼波流轉,唇邊含笑,正這時節里頭有人說話了,
“顧王姬,您在看甚么呢?”
車里的聲音傳來,裴赫突然目光一凝,如電一般射向對面的車廂之中,那女子見裴赫看向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柔聲應道,
“沒想到京城之中竟有這樣的人物,倒真令人驚喜!”
“哦,是么……是甚么人?”
有人說著話便要湊過來瞧,裴赫卻是一松手任車簾墜下來擋住了二人的目光,對面車廂里的人咦了一聲,
“怎得放下簾子了……”
有人便吃吃的笑,
“小郎君想來是羞惱了!”
武馨安大眼兒眨了眨,仔細打量裴赫的神色,
“怎得了?”
裴赫神色恢復了平靜,冷冷道,
“無事!”
一旁抱著女兒的吳三氿被說話聲吵醒,聽了半截話,又看裴赫的神色便知曉了大概,不由哈哈大笑道,
“這臉蛋長的太好看也是煩惱,遇上膽大的女子,便如女子遇上了浪蕩子一般,著實令人厭煩!”
裴赫默然不語,武馨安卻是眼珠子一轉,待到前頭裕王府的馬車走后,自家的馬車也入了城,卻是吩咐王勇道,
“追上前頭裕王府的車!”
錢楓與王勇應了一聲果然趕了上去,入了城街面上人頭涌涌,馬車本就行得慢,他們不過一會兒便追了上去,武馨安嘿嘿一笑,取了桌上小臻兒吃剩的果核,卻是來個故計重施,一指彈在了那馬屁之上,
“嘶……”
馬兒驚跳起來,裕王府的馬車立時顛簸起來,車廂里的人驚叫連連,王勇見狀忙叱喝一聲,趕了馬車快快的跑開了。
吳三氿見狀嘿嘿怪笑,卻是撩了后頭的車簾,探頭往外頭瞧了一眼,又縮回了頭沖武馨安笑道,
“臭丫頭你膽子倒是大,連裕王府的馬車也敢動手腳!”
武馨安一翻白眼兒,
“即是裕王府的女眷,怎得還敢亂瞧路遇的外男,也不怕裕王怪罪!”
吳三氿哈哈笑道,
“裕王那性子,只怕是想管也管不了!”
說起今上的兩個兒子,那當真是大慶開國以來混得最慘的兩位皇子了,全京師的老百姓都是知曉的!
今上前前后后共生了八個兒子,有六個都是短命鬼,只裕王與景王活了下來,又有那二龍不相見的批語在前,后有今上忙于燒爐練丹,跟著道士打坐修行求長生在后,卻是對自家兩個兒子是不聞不問,那點子父子之情淡薄的幾乎于無,宮里守著爐子打扇的小道士見皇帝陛下的次數都比兩位王爺多。
這兩位王爺不得老子喜歡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以前裕王剛封王時,歡歡喜喜的搬新王府,進去一看,卻發現自己那新宅子,到處一片破敗,還要自己花銀子修繕。
因為裕王從來都不受寵,嫡親的老娘早死了,也沒人替他說話,他根本銀子修宅子,委委屈屈在破破爛爛的王府里住著,向戶部再三申報修繕王府的銀子,卻是一直無人搭理,后頭還是有人指點裕王,讓裕王東拼西湊弄了一筆銀子,向嚴世蕃行賄,這才得了修王府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