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師父煉制那丹藥時,可就是在青云觀中的破丹爐里煉的,那丹爐還缺了一個腳,還是武馨安尋了石頭給墊上的,他們在青云觀能煉出來,沒道理進了皇宮在皇家的丹爐里便煉不出來了!
難不成這丹藥還嫌富愛貧不成?
她想了想便悄聲對小順子道,
“你回去同老祖宗講,就說是我想瞧瞧那國師的方子……”
想了想又道,
“最好是能把嚴世蕃進獻的丹方一并弄出來給我瞧瞧!”
小順子笑瞇瞇應道,
“這事兒放旁人自然是極難的,不過在我們手里卻是容易的緊,您等幾日便有信兒了!”
武馨安點頭,這廂送走了小順子,便招呼著家里人清點東西,這廂是弄了整整一日,老太監送來的東西用了三大間空屋子才全放下了。
金八兩與劉重九又怕這些貴重東西遺失了,卻是臨時在外頭請了不少護院,日夜巡邏小心守護著。
武馨安那是貫來的心眼兒大,將東西交給了金、劉二老便拍拍屁股回轉自家那小院了,隔了幾日小順子果然將東西給送來了,武馨安拿著兩張丹方一看,卻是差點兒笑出了聲,嚴世蕃那張丹方根本不是自己賣出去那張,反倒是妙真子那張丹方,才是經由羅緣道和金八兩、劉重九之手改過的那張丹方。
為何會這樣?
武馨安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了其中蹊蹺,
“這是妙真子跟嚴世蕃聯起手來哄皇帝呢!”
前頭皇帝用嚴世蕃這張丹方煉丹炸了爐,卻是因著國師出言沒有得著皇帝一句責備,反倒得了一句忠君愛國之心有嘉,還賞了不少東西到嚴府。
而妙真子用真丹方煉出了丹藥給皇帝吃,又騙了皇帝的好東西,這二人當真是狼狽為奸,將皇帝耍得團團轉呢!
不成,怎得也不能讓他們這般便宜便得了好處!
武馨安想到這處便讓小順子帶話回宮里,
“因去告訴師父一聲,這嚴世蕃的丹方是假的,妙真子的丹方是真的……”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將話兒帶給了老太監,老太監聽罷連連冷笑,他是人老成精,在宮里多少年,見多了爭斗,他想得卻是比武馨安還要深遠一些,
“那嚴世蕃為何肯將真丹方給了妙真子那神棍,白白丟了一個工部尚書的名頭,以他的性子可是半分虧都不肯吃的,多半是妙真子又許了他甚么好久,這二人勾搭在一處是想圖謀甚么?”
想到這處,老太監微微一笑將身子往那躺椅上一躺,那老舊的躺椅立時吱吱呀呀的搖了起來,
“老祖宗……”
小順子見他雙眼微瞇似是睡了過去一般,便彎下身子問道,
“老祖宗,這事兒您有甚么章程,要不要……稟報陛下?”
老太監哼了哼,眼都未睜開,只是應道,
“不必,他即是要信那神神鬼鬼的一套,便讓他信去,我們盯著就是!”
皇帝信道信了這么多年,誰勸也勸不了,他即是一心求道自去求就是,只要不犯著我老不死的,任他們翻了天,大不了換一個皇帝!
老太監皺紋密布的一張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身上透出的絲絲冷意,讓一旁的小順子不由退了一步,心中暗道,
“還真是別說,這個時候老祖宗跟裴爺倒是真像,師徒二人都是能讓人骨頭縫里冒冷氣的主兒!”
京師里頭武馨安一面安心養胎,一面等著新宅子修繕完成,又時不時去青云觀處向師父請教,又武弘文見女兒有了身孕,女婿又公務出差,心疼她一人在家里獨守空房,卻是時不時招了她回家中蹭飯,又享受天倫之樂。
這廂是一天天的看著武馨安的肚子長大,裴赫那頭則是出海之前寫了一封信回來后,便跟著那胡元的大船進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話說琉球與中原自來親近,尤其大慶立國以來,琉球國王便派使出朝貢稱臣,愿為天朝上國附屬,因而兩國往來十分頻繁,到了本朝嘉靖皇帝也先后派出使者出使琉球,四十年時還派出郭汝霖、李際春出使,因而這大陸到琉球的海路已是十分成熟。
不過說是這樣說,但大海無情,前頭還是碧波萬里,晴空一片,說不得轉眼便會黑云壓頭,波浪如山,因而便是經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似胡元這樣的人,也不敢說此去毫無危險。
按說去琉球最好是五月出發,待到冬月才回,如此才是最安全的,他們自寧波出發時才三月,不過胡元也不是急著要回去,卻是一路向南,還要去各處收貨,又順帶著與各地的商人互通消息,互換有無。
尤晨光跟著他倒是跟對了,這一路過去,認識了不少東南一帶的大商賈,打聽了不少倭寇的消息,眼見得到了福州府便已是四月了,胡元便請了尤晨光到自己在福州府的宅子里落腳,尤晨光見得他這大宅子,面上不由露出羨慕之色,
“胡兄,小弟這一路走下來,見得胡兄的產業無數心下甚是羨慕,只不知何時小弟也能有胡兄這樣的家業!”
胡元聽得這京師里來的公子哥兒對自己表露羨慕之情,不由也是心下得意,嘴上卻是謙虛道,
“這也不是我一人之功勞,也是從祖輩開始辛苦積累,方有了今天的成就!”
尤晨光笑道,
“先祖固是有開拓之功,卻也要賴子弟守成之力,如胡兄這般不但守成還將祖業發揚光大,那真是大大有本事之人了!”
胡元聞言笑道,
“倒也不算得甚么有本事,如今這東南一帶似我們這樣的商人那是極多的,為兄也是小心謹慎了些,不似有人膽大敢遠渡重洋,去往大洋的另一頭,其中雖然是兇險萬分,但所獲之利一趟當抵為兄十年之功,為兄也是年紀大了,有家業拖累,無那膽量遠渡重洋,否則又何止這點子東西!”
“哦……”
尤晨光一聽來了興致問道,
“這遠洋貿易當真如此賺銀子?”
胡元笑道,
“當然是賺了,賺翻了……譬如我們這里的一匹絲綢上等好料,頂天了一兩銀子,若是賣到海洋的另一頭去,卻是能折大慶白銀一二百兩,那大洋彼岸乃是蠻夷之地,不懂紡織不知瓷器,將我們這里司空見慣的東西當成寶貝一般……”
頓了頓卻是又嘆道,
“不過利潤巨大,風險也是巨大的,這來往大洋之上,便是提著腦袋在搏命,運氣好賺的盤滿缽滿,運氣不好,便是身家性命一應全數扔大洋里喂魚,連骨頭渣子都撈不回來,因而遠洋之人,出海時都要同妻兒決別,有的人九死一生回轉故土,家中早已物是人非,便是賺得金山銀山又如何?”
胡元見多了出海搏命之人,即佩服這些人的膽識與勇氣,又欷歔這些人孤注一拋,拋妻舍子去尋那未可知的未來,卻也不知是為了甚么?
尤晨光聽了卻是雙眼放光,連聲稱道,
“大丈夫拼也百年,不拼也是百年,與其渾渾噩噩的混到老死,倒不如出去闖一闖,死在海里喂了魚蝦倒也是功德一件!”
胡元聽了只是笑連搖頭道,
“瞧瞧……年輕就是不同,兄弟敢發豪言,為兄卻是老了,只想安穩!”
只這安穩是想要便能要的么?
待到五月胡元的商隊便揚帆起航,往那琉球而去,一路先是東沙山,小琉球又至彭佳山,再是釣魚嶼,又是黃尾嶼,再是赤嶼,之后米古山,到了米古山船便要停上一月,等待早已下好定金的買家到此,胡元會與對方交易之后,便可船至馬齒山再回琉球本島了!
卻說是封船出海,過東沙山時一切平靜,又經小琉球與彭佳山時天氣也是甚好,可到了釣魚嶼時,胡元一大早起身便見得天際有怪云翻滾當下就變了臉,回頭吩咐眾人道,
“天氣有變,我們速速趕往釣魚嶼躲避!”
這船上有那經驗豐富的水手一望天邊的顏色不由也是變了臉,
“主人,看這情景風暴不出一個時辰便要到了,我們離著釣魚嶼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只怕趕不上了!”
“趕不上也要趕,將風帆全數展開,全力前進!”
若是趕不到釣魚嶼尋著地方躲避風暴,他們這幾只船便危險了!
眾人也知厲害,當下是連聲吆喝,忙碌起來,在船艙中的尤晨光聽得外頭人跑來跑去,大聲喧嘩,便也步出船艙出來觀看,見得胡元神色緊張的立在甲板之上,大聲叱喝眾人,
“胡兄這是怎么了?”
胡元回頭見他不由一聲苦笑,指了天邊道,
“風暴要來了!”
“風暴要來了?”
尤晨光四下觀望,只見附近海面一片平靜,只天邊有一線黑色隱現,
“那處瞧著離著還遠呢!”
胡元搖頭道,
“海上便是這樣,看著遠,實則眨眼就到,我們若是不趕快尋個地方避風暴,但有危險了!”
尤晨光聞言臉色也是凝重了起來,
“竟是如此危險?”
胡元點頭一指不遠處的海面,
“你看……”
尤晨光極目遠觀只見得海水突然變了顏色,竟是由深藍變做了墨黑,胡元苦笑一聲道,
“瞧吧……黑水已至,風暴將臨,我們有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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