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雄介聞言一愣,旋即臉色暗淡下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如今早已是窮的叮當響了,家族中的人巴不得他死了能取而代之,如何肯出銀子贖他?
裴赫觀他神色知是戳到了他痛處,便又加了一把勁兒道,
“你這樣……只怕是……那夫人可是說了,再等上兩日,船上的糧食吃緊,她頭一個要殺的便是藤原家的人了!”
藤原雄介的臉色一點點變的白了起來,這廂咬牙半晌終于吐口道,
“我……我還有法子弄到銀子!”
“哦……”
裴赫眉頭一挑,知他這是要松口了,又見他神色躊躇,吞吞吐吐的樣子,便裝出關心的模樣問道,
“藤原兄可是有難言之隱?”
“這個……”
藤原雄介想了想一咬牙道,
“我認識一位天朝的大人物,若是能想法子見著他的人,我便有法子問他要銀子贖我自己!”
“哦……是么?藤原兄認識哪位大人物,我可是識得?”
藤原雄介剛要開口,卻是轉頭看見一旁跪坐垂頭,正聽著他們說話的千葉小美,
“你,滾出去!”
千葉小美抬起頭有些驚惶的瞧向他,
“你,滾出去!”
藤原雄介瞪著眼又喝了一句,千葉小美這才倉皇起身去敲那艙門,外頭的看守聽到了問道,
“干甚么?”
千葉小美應道,
“我……我想出恭……”
外頭的看守聞言打開門,放了千葉小美出來,目光在室內的二人身上掃過,鼻子里哼了一聲,這才關上了門!
藤原雄介這才轉頭對裴赫道,
“那位大人物乃是你們朝中的閣老嚴嵩!”
裴赫聽了心頭暗道,
“陪你玩了這么久,總算是套出東西來了!”
沒有安安這么一出,還不知要與這小子周旋多久呢!
他為何跟著那胡元出海,正是因著他知曉嚴家父子在東南勢力也是不小,他若是想從大慶查嚴世蕃通倭的證據,只怕還未有所動作,就已被人發現了,到時候東南地方勢力暗中掣肘,別說是他,便是陸炳親自到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而他索性出海,碰碰運氣,卻沒想到這一趟船就被吹到了日本島上,認識了這藤原雄介。
這藤原雄介便是藤原淳一的堂兄,當初藤原淳一帶著大批珠寶到大慶賄賂官員,就是為了給藤原家尋外援,他前世里便隱隱知曉藤原淳一是走了嚴氏父子的路子。
若是藤原淳一還在,他自然可以拿了藤原淳一問話,不過如今那小子早就死成一攤爛泥了,他便只有將主意打在藤原雄介身上,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套出話來,只這小子口風甚緊,一直不肯吐口。
裴赫無奈之下,已是打算著想法子將他給誆到海上,尋個機會將這小子拿下來嚴刑拷打,若是問出了東西來,便放出煙火信號,召了那一直遠遠跟在他們后頭的自己人過來,一起返回大慶。
若是問不出東西來,他只有將這小子弄死,再返回日本尋線索了!
不過現下有了安安這橫插一杠,卻是不用他費勁兒了,這小子怕死,便自己都要想法子了!
他心里千般萬念,可面上卻是不顯,只是面露不信之色道,
“你休要誆我,若是你認識我們大慶的嚴閣老,又怎會有今日的處境,只需想法子說動嚴閣老上書陛下,說不得還能派兵為你統一日本呢!”
藤原雄介苦笑一聲道,
“我原是這樣打算的,不過前頭派了我那堂弟藤原淳一去大慶京城拜見嚴閣老,怎知他一去不回,如今音訊全無了!”
“即是如此,你又如何能認識嚴閣老,更別說求嚴閣老救你了!”
藤原雄介應道,
“嚴閣老雖不能救我,但他的手下官員,還有他的兒子卻能救我!”
裴赫聞言只是笑著搖頭道,
“空口無憑,我倒是信你,可那夫人只怕不信你!”
藤原雄介應道,
“你且聽我慢慢講來!”
這藤原雄介遠在日本島上,如何能認識嚴嵩父子?
話說藤原家族以前在小島上如何輝煌,我們且不提,只說是到了藤原雄介接手家族之時,家族早已四分五裂,不復當年榮光了,藤原雄介有野心,也有魄力,與自家那心思一樣大的堂弟倒是有志一同,二人都想重振藤原家族。
只想做一番事業,這亂世里手里有銀,下頭有人才成,如今的藤原家早已是千瘡百孔,入不敷出了,他們有心招人,也無銀養人!
于是思來想去,一咬牙便將藤原家的臉面揣進兜里不要了,下海做了倭寇,弄了幾艘船去往天朝上國,向他們“借”銀兩花用!
藤原淳一乃是藤原家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藤原雄介武功也是不錯,兄弟二人帶著忠心的家臣坐船到了大慶沿岸,見得這處的繁華盛況,那是不由的一陣陣的羨慕。
當下是領著人上岸,便如那餓狼進了羊群一般,上岸一通砍殺,連著搶了十來個村莊,那是搶了不少金銀財寶,只后頭做得太過了,惹來了大慶官府派出官兵來圍剿。
他們這才倉皇逃回了海上,這不勞而獲,燒殺搶掠的刺激,只要嘗了一次,便再也停不下來了,這廂又接二連三搶了好幾次,有時搶的多,有時搶的少,有時還被人跟攆兔子一般,攆的東躲西藏好不狼狽。
不過雖說次次都化險為夷,但常在河邊走,那有不濕腳的,終于有一回藤原雄介領著人出海時,遇上了那出了名厲害的戚家軍,被人打的是屁滾尿流,手下去的一百多人里,死了四十多個,被人活捉了五十多個。
藤原雄介便在被俘之人當中,一幫子先是在軍中被看管著,之后又全數轉到了官府大牢之中,他自幼家中請了漢人家教,曾學過中原漢話,也會寫中原文字,因而是聽那獄卒說是要秋后拉到外頭,當眾斬首,他見得這情勢,只當自己是必死無疑了,不由是一陣害怕。
于是便在牢里大叫大嚷,說自己是藤原家的家主,乃是日本島上的貴族,大慶官府不能就這么把自己給殺了!
他嚷嚷的厲害了,便被獄卒進來打了一頓,第二日正趴在那角落里養著呢,卻是又被人提到了前堂,他見這堂上正中坐了一個官兒,旁邊還坐了一個青衣長衫之人,只當是自己要過堂,問案之后便要砍頭了,當下是怕的要死,那官兒問甚么,他就說甚么。
官兒問了幾句,那青衣長衫之人又問,問的卻是他在島上身份如何,又手下有多少人等等。
藤原雄介這時節倒是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了,心想著死也要給藤原家掙個臉面,于是只往大里說,說自己在島上如何如何身份高貴,此次到大慶本是前來抱著兩國友好交往的目地,根本不是海盜,是戚家軍抓錯了!
又說甚么自己在島上手下武士便有一千五百名,又有手下家仆無數,又有藤原家的分支不少,只要自己登高一呼,那必是一呼百應,隨時都能召集上萬人手!
他這廂一番大吹牛皮,那官兒和青衣人聽了只是笑,青衣人還拿扇子掩了嘴對那官兒道,
“一萬人很多么?”
那官兒便笑道,
“一萬人不多,不過也夠小閣老用了!”
那青衣人便笑著讓人將藤原雄介扶了起來,屏退了下頭人,二人這才與藤原雄介說話。
于是藤原雄介莫名其妙便撿了一條小命回來,不但撿了一條小命回來,又還得了一大筆銀子,還把自己的人也全數要了回來,得了這些東西,那二人對他也無甚旁的要求,只要他按著他們的吩咐,持續騷擾東南沿海,他們讓他帶著人去哪兒,他就得去那兒!
藤原雄信只覺這是天上掉了一個大餡餅兒下來,那是半夜里都要笑醒!
他按著那青衣人的吩咐,很是干了幾票大的,這幾回因著有內奸通風報信,他們再也沒有遇上戚家軍,那是回回都順順利利,便是有那戚家軍得到百姓的消息,匆匆趕來時,他們早已知機逃回海上了,那姓戚的再是驍勇善戰,也拿他們沒法子!
他們搶到的東西,有用的便帶回了日本島去,無用的便就地銷贓,而那青衣人為防他們走漏了行蹤,還特意安排了人給他們銷贓,一來二去與他們打的交道多了,藤原雄介便隱隱知曉這青衣人身后的靠山極硬,正是那大慶朝上權傾朝野的嚴氏父子!
正是因著有了這幾回打底,藤原雄介手里有了銀子,手下有了人,這野心便膨脹起來,拉了自家堂弟一商量,便想再往這一條線上靠一靠,將所有的家底搜刮一番,弄上了不少財寶,由堂弟帶著去往大慶,想法子聯絡上那青衣人,走嚴閣老的路子,求得天朝上國的支持,派兵助他們擴大地盤。
他想得倒是好,卻是沒想到藤原淳一去了大慶之后便再沒了消息,之后他又派人去尋那青衣人,卻不料青衣人是對他派去的人是避而不見,鬧得兇了,還拿了一個進官府去,進了大牢沒有三日便死在了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