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棟等人顯是已想過了,當下應道,
“前頭那藏寶的島礁,倒是能做藏身之地!”
附近有暗流涌動,又有洞窟無數,易守難攻,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嗯……”
武馨安點頭,
“是個好地方……”
想了想又問道,
“不過你們可想過,那處四面環海,又不在航線之上,來往船只不多,你們若想離島做如今這無本的買賣,卻是要駛出好幾十海里去,一來一去,搶奪的物資根本不夠路上消耗,你們如何維持生計?”
“這個……”
眾人倒是沒想到這個,不由都是沉默下來,武馨安見狀笑了笑道,
“我這處倒是為你們想了個法子,不過……卻是要諸位兄弟委屈人下,要聽人號令了!”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有那腦子轉的快的張棟立時明白了,當下應道,
“夫人這是要我們聽命于何人?”
武馨安笑道,
“自然是有本事之人!”
眾人聞言臉上都現出驕慢之色來,
“夫人乃是有真本事之人,我等才服,若是換了旁人,我等可不會委屈于人下!”
武馨安道,
“不瞞眾位兄弟說,來的人有沒有真本事,我還真不知曉,不過……卻有一樁好處……”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見眾人都露出關注的表情,這才又接著道,
“你們只要肯聽命行事,便能洗去身上的海匪污名,以后可正大光明的這海上任意遨游了,還有人為你們提供安全的港灣與充足的供給。”
眾人一聽,有人吃驚,更多人卻是不信,
“夫人,您說這話莫不是誆騙我等的吧?”
“當然不是騙你們的!”
武馨安笑瞇瞇道,可眾人還是不信,有人還道,
“夫人……您想洗手上岸,不管我們兄弟了,我們兄弟也是明白的,您畢竟身嬌肉貴,有家有室不是我們這等亡命徒可比的,您走了,我們兄弟自尋活路就是,不敢勞煩您一點,您也用不著將誆騙我們呀!”
“是啊!是啊!您不是想把我們賣給別人吧!”
“就是啊,夫人,您不要誆騙我們呀!”
武馨安聞言一翻白眼,撩裙擺往那凳上一踩,伸手在桌上一拍,
“本夫人可是講義氣之人,甚么將你們賣給旁人,不知曉就少胡說,本夫人有這閑功夫誆騙你們,還不如回去哄孩子玩兒!”
這幫子人都是記吃不記打,吃硬不吃軟的東西,前頭武馨安笑瞇瞇好言好語,他們心里存疑,現下武馨安惱了,撂臉子,拍桌子了,他們倒是信了,被那砰的一聲拍的是齊齊身子一震,馬上個個都陪笑道,
“我們自然是信您的!”
有人一指前頭說話那人,
“是龔老二不信您,我們可是信您的!”
“就是,就是,我們對夫人那自是相信的!”
那說話的龔老二這時節不敢開腔了,縮著腦袋,弓著身子,揍了自己的酒碗,恨不得把滿是麻子的臉埋進碗里去,都不敢抬頭看武馨安一眼。
武馨安哼了一聲,拿手一指眾人道,
“本夫人好心好意給你們尋條退路,你們還不肯信,那我也不管了,待船近了大慶,我們就分道揚鑣,讓你們這幫子蠢貨在海上繼續漂著去!”
眾人聞言都紛紛告饒,
“夫人我們錯了,還請您給我小的們指條明路,以后我們兄弟但凡有些出息,必不敢忘記夫人的大恩大德!”
如此這般求告一番,武馨安才哼了一聲坐下來道,
“這事兒……我也就只告訴你們幾個,你們若是誰敢泄露出去一個字兒,本夫人現下就讓他喂魚去!”
眾人連稱不敢,武馨安才道,
“我也不瞞你們,我家里乃是朝廷的錦衣衛,我預備寫封信回去,將這船上的事兒報給我們大都督,讓他將你們全數都收編了……”
眾人一聽都是愣在了當場,他們這幫子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旁的不知曉,還能不知曉錦衣衛?
這錦衣衛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貫耳,可止小兒夜哭的存在。
這十人里頭,便只有一個一只耳還有些不明白狀況,忙拉了旁人詢問,待得知曉是這乃是大慶國內最令人談之色變的一個衙門。
一只耳是想也不想,騰一下子便站了起來,頭一個響應道,
“夫人,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武馨安一翻白眼兒,一只耳左右之人立時會意,將他一個按肩頭,一個踹腿彎兒重又按回了凳上。
武馨安這才又道,
“只要我們大都督肯收了你們,以后你們便是大慶官府的人了,以后想出來做買賣那就可光明正大,不但不用躲躲藏藏,遇上事兒還能尋大慶的水師幫忙……”
這幫子人都是那官府通緝的兇徒,早就做好了不能回歸故里,客死異鄉的預備了,卻是沒想到今兒能來個咸魚翻身,有機會搖身一變,由匪變做兵,這可是吃公家飯了,如何不讓眾人興奮!
于是聞聽此言個個臉上都現出激動之色來,只有張棟喜過之后,又面色沉了下來,想了想問道,
“夫人,您這話小的可是有些不信……”
說罷看了看眾人,
“這朝廷禁海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難道錦衣衛便能例外?”
話說別說是錦衣衛了,便是大慶的水師只得那寥寥幾艘破船在近海處游走,連近一些的雞籠都不敢去,更要不說遠些的琉球、日本了!
倒不是說大慶水師就當真這般差了,連那些民間的商船都比不得,只是受那禁海的規矩所限,又因著前頭三保太監下西洋,被大臣們叱為勞民傷財,得不償失之舉,后頭隨著大慶勢微,越發沒能耐造那出海的大船了,到如今又是嚴氏父子把持朝政,二人逢迎嘉靖皇帝少麻煩,多搜刮銀子的心思,越發因循守舊,不敢越雷池半步。
下頭嚴黨上行下效,越發不許官府的船去海上了,又因著文武相輕,文人把持著朝政,對武人極是鄙夷打壓,但凡武人稍有出格,甚或便是老老實實,循規蹈矩,也能被他們挑出錯處來,一紙彈劾奏于圣上,武將輕則丟官棄爵,重則抄家丟命。
因而武人們別說是出遠海打擊走私了,便是在近海巡邏,都不想干了!
當然這其中東南沿海地方上的勢力,更是推波助瀾,他們巴不得大慶的水師全廢了最好,也好讓他們能自由自在的海上買賣,那銀子能跟海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上岸來!
當然,如今大慶的兵備廢弛,官兵是甚么德行,那沿海的百姓們是看在眼里的,他們不出來還好些,一出來比那倭寇差的就是一個禿腦門兒了!
這當中的緣由十分復雜,卻是大家一起使勁將這東南的局面弄了個如此糜爛,不過大家伙兒都還要在這鍋里撈飯吃呢,若是弄得太爛了,將鍋都砸了,那就大家都要喝西北風去了,因而隨著這幾年倭寇越來越猖獗,已是嚴重影響到走私貿易了。于是對于朝廷派下來的平倭總督胡宗憲,東南地方的勢力那也是十分支持的,因而才有了戚繼光、俞大猷等抗倭名將,他們個人固然勇武出眾,又領兵打仗十分能耐,可若是當地百姓不支持,他們必是舉步維艱,難有寸功的!
這話是說遠了,不過這樣的局勢不說是東南的官員,便是東南的普通百姓也是知曉一二的,因而張棟才有了這一問,武馨安點頭道,
“如今的情勢自然是如此的,不過那是旁人,不是錦衣衛……錦衣衛乃是皇帝近衛,我們大都督又與今上有自小的情份,旁人做這事兒或許會被人彈劾,但輪到我們大都督頭上,那些文臣卻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的!”
這話她是哄這幫子沒見識的地痞的!
這錦衣衛自太祖時初建,文臣武將們便沒一個不想除錦衣衛而后快的,那些直言敢諫,胡說八道不問罪的御史們,更是一天一本折子,沒事就罵錦衣衛,上至隨意抓人,屈打成招,下至傾巢出動,走馬長街,驚了百姓的雞鴨貓狗都要罵上一通。
如今又因著陸炳這皇帝的發小做了錦衣衛的頭兒,錦衣衛更是鮮衣怒馬,飛揚跋扈,確是行事過了些,朝堂之上早已是罵聲一片了,陸炳每日收到從皇帝那處轉過來的彈劾折子,都是用籮筐抬進北鎮撫司的,不過都被大都督天冷時燒火取暖了!
這些話武馨安自然不會講給他們聽,不過憑著“錦衣衛”這三字兒的金字招牌,他們倒是真信了武馨安的話,不由個個的臉上都露出意動的表情來。
武馨安又道,
“只要大都督點了頭,你們便有了官府的庇護,以后在這海上便是橫著走了……”
頓了頓卻是瞇著眼兒看向了一只耳,
“不過,若是你們一旦歸了朝廷,那以后便不能上岸禍害我們大慶的百姓了!”
眾人聞言都齊聲道,
“以前是小的們不知事,如今即是受了官府管轄,當然不會做那混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