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以后的小兒女們如何怨爹娘,只說是武馨安生了兒子,消息傳來,武弘文大喜,第二日便趕去了女兒家,抱著剛出生的小外孫看了又看,
“這孩子長的真似安安小時候……”
武弘文看著小外孫便如看見當年剛出生的安安一般,那是又喜又愛,這廂又抬頭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同武顯榮和武懷德打鬧的虎妞,對裴赫笑道,
“如今你也是有兒有女,湊了一個好字了!”
裴赫忙向武弘文躬身行禮,
“多蒙岳父不嫌,將安安下嫁于小婿,才有了今日夫妻和美,兒女雙全!”
他這話說的武弘文心里一陣妥帖,笑瞇瞇道,
“好孩子,正是因為你是個好的,才有安安與你舉案齊眉啊!”
自家女兒自家知曉,這也就是裴赫了,若是換一個旁的男子來,只怕這日子過的不知如何雞飛狗跳呢!
翁婿二人這廂抱著孩子說了一會子話,知裊便過來抱大少爺,
“姑爺,夫人說是喂大少爺的時辰到了!”
武弘文聞言這才戀戀不舍的將小外孫交給了丫頭,轉頭看了看女婿,卻是眉頭一皺正色道,
“我們到你書房說話……”
裴赫忙領了岳父到書房,二人坐下,又讓小廝上了茶,武弘文這才神色凝重的對裴赫道,
“按說你身在錦衣衛,為父身在刑部,有些話不好向你多探聽,只是最近為父總有些心神不寧,直覺這朝中似是有大事發生,你在錦衣衛……可有收到消息?”
裴赫也是濃眉一皺,
“不瞞岳父,我小婿也時有心驚肉跳之感,只四處撒開的人手,卻是無甚所獲……”
武弘文想了想問道,
“嚴世蕃是當真扶靈返鄉了么?”
“這個……小婿也是心有忌憚,特意派了人每隔三日便快馬送信回來,嚴世蕃確是扶靈回了分宜……”
“那……景王那處,可是已就封?”
“景王那處已是到了封地,只因景王嫌棄德安景王府太過簡陋不肯入住,正召集了工匠要重新修繕府邸……”
武弘文聽了冷笑,
“他越是這樣折騰,越是會令得陛下,對他生心厭惡,想再回京,那是難如登天了!”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苦了那些封地中的百姓了,這修王府也好,拆王府也好,花的無一不是民脂民膏,以景王的性子定不會自掏腰包!
“當今陛下龍體已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裕王若是登基,景王便再無希望了!”
武弘文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當,
“徐閣老一派最近甚是活躍,又有不少人在四處串聯走動,你們可有洞悉?”
“京師之中九成以上的官員盡在錦衣衛掌握之中,京外的官員來往書信也有人監視,一時之間倒是瞧不出來有何不妥……”
“哦……”
他越是這樣說,武弘文便越是心頭發毛,又問道,
“你們大都督可有察覺?”
裴赫應道,
“大都督,似也有覺出甚么,只一時也拿不準,只是讓我們小心警惕……”
武弘文點頭道,
“為父也覺著如今這京師之中便如那外頭瞧著一派平靜的水面,實則下頭已是暗暗起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只這危險在何處爆發,卻是半點不能察覺啊!”
翁婿二人在書房之中議論許久,卻是一直沒有定論,又隔了一日老太監親自出宮了,進得后院來,看著裴赫抱出來的小嬰兒,立時是笑的見牙不見眼,老太監伸出枯干的老手掀了襁褓,瞇著眼兒便往那兩條腿兒當中瞅,待得瞧真切了,那是喜得嚯嚯笑個不停,
“好好好!”
他伸出手指頭撥了撥那小蟲兒,卻沒想到裴家大少爺極是給面子,當場便給師祖來了一泡熱尿,那小蟲兒翹起老高,滋在了老太監的衣裳前襟,連下巴上都噴了不少,老太監哈哈大笑,伸手抹了一把臉,
“好好好,童子尿……大補!”
這廂是大手一揮,他帶來的那些值錢的玩意兒跟水一般往這府里倒,裴赫看的是連翻白眼,只嫌老太監送東西只知金銀玉,實在太過俗氣!
老太監卻是一瞪眼道,
“臭小子曉得甚么,不管盛世亂世,這真金白銀才是硬貨,走到那兒都能換一口飯吃的!”
臭小子沒見過饑荒年間,一根金條才能換得一塊餅的時候,到那時候你才知曉,一塊白面的餅能換好幾條人命呢!
說罷又嘿嘿笑著伸手指逗了逗在裴赫懷里打呵欠的小東西,
“這可是你的長子,你取了名字沒有?”
裴赫老實應道,
“倒是還沒有同安安商量……”
老太監聽了連連催促,
“你怎得這般不上心,這可是以后繼承你裴家香火嫡長子,哪家的父母不是早早兒取上十個八個名字備用,怎得到你們這兒,就這么不上心了?”
裴赫沒有應話,只是看了一眼旁邊正由小順子伺候著吃瓜果的虎妞,想當初女兒出生許久了還沒名兒呢,他們這當爹娘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早早兒給兒子取了名,豈不是對不住虎妞?
當下應道,
“大名兒還在想,小名兒是安安取的,說是叫牛哥兒……”
老太監一聽倒是滿意,
“賤名好養,牛哥好,力大能吃……”
又叮囑裴赫道,
“取了名兒送到宮里給我瞧瞧……”
又問,
“有沒有去青云觀問問那牛鼻子道士,這孩子八字命格如何?”
說起這類批八字,看前程的能耐,便是欽天監的監正都沒羅緣道厲害!
裴赫應道,
“安安的意思是滿月之后,她親自抱著孩子過去一趟……”
“好!”
老太監將孩子的事兒,問的明明白白,這才算是滿意了,又抱著孩子瞅了許久,直到婆子來催了,也跟武弘文似的不情不愿的讓人抱了進去,裴赫才說起昨日里岳父所提之事,老太監聽了嘿嘿笑,
“你那老岳父果然不愧是在官場上混了許久的老人精,旁的不說,這看風頭火勢的本事,倒比一般人高些!”
裴赫聞言便是精神一振,
“師父,您可是瞧出甚么來了?”
老太監哼道,
“我老不死的成日在宮里呆著等死,外頭的朝局我是半點兒不插手,能瞧出甚么來,不過……”
他話風一轉,
“不過……最近宮中有不少人也是蠢蠢欲動,不過人心隔肚皮,老不死的又沒有開天眼,也不知他們這到底是想投哪一處,一通亂哄哄的……”
那巍峨的宮殿之中,自有一片天地,隨著主人的更替,總歸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新舊更換之時,總是會有一番動蕩的,老太監經過三朝那里能不明白當中的規律,如今嚴嵩要倒臺了,徐階上位就有人向徐閣老靠攏,又有裕王要上位了,也有向裕王拋媚眼兒的,自然有拼命往上靠的,也有當初跟著景王與嚴氏父子的死忠,如今失了靠山,正沒頭蒼蠅一般,四處尋地兒躲的!
老太監見怪不怪,
“只……這一回有幫子就動的有些奇怪了……”
老太監想了想道,
“那些個王侯勛貴們這幾日頻頻入宮,譬如那安康侯蘇䘵便時常入宮面圣……”
說起來這幫子勛貴們都是混吃等死的,只要不是謀反大罪,換誰當皇帝都礙不著他們,他們也不知著的哪門子急?
說起安康侯府,裴赫便想起那被武馨安整得丟了大臉的蘇文勇,自從鬧了一次京城的大笑話之后,這一對父子很是消停了一陣子,聽說那蘇文勇收了心,還娶了一房媳婦,倒是安心過起日子來了!
“蘇䘵進宮所為何事?”
老太監哼道,
“不過就是以前跟嚴家父子過從甚密,如今眼看著嚴氏父子不成了,這是想哄一哄皇帝,也免得以后他們倒臺了連累自己……”
這樣做的人可不止蘇䘵一人,不過依著老太監看他,他根本不必如此,只要老老實實在侯府里貓著,便是新帝登基,為了名聲也不會尋他麻煩的!
裴赫越聽越是心頭亂跳,直覺不對,卻又說不出是何處不對來,待得老太監走后,便進去見武馨安,武馨安正抱了兒子喂奶,見他進來便笑著指了屋子角落里道,
“你瞧瞧……師父他老人家送的……”
裴赫一看那角落處,一個亮晶晶,明晃晃的金架子杵著,那色澤那光彩,簡直要閃瞎人的眼,不由一陣的嫌棄,沖外頭叫道,
“來人啊!把這東西給我挪到外頭去!”
武馨安看了吃吃直笑,
“師父他老人家也真是的,一個洗臉的盆用金的也就罷了,怎得連那盆架也做金的……”
若不是怕金線兒割臉,只怕他老人家也要想法子讓人拉絲纏線,織成一張金帕子來用!
裴赫看著婆子們進來抬那金盆與金架,吩咐道,
“抬到后頭那院子里,放進屋子里擺著……”
待以后老太監出了宮,給他擺滿滿一屋,讓他自己個兒看著喜歡去!
武馨安哈哈大笑,裴赫這才回頭抱了吃飽的兒子,一面輕輕的拍哄,一面說起了這兩日與岳父和老太監疑心之事,
“我們都覺著有那風雨欲來之兆,只是都不知事兒會出在何處,心里沒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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