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黑氣,就像是尋常自然的天象一般,見不出絲毫奇異之處。
可隨著自己沖入其中,尋常無害的它們,瞬間變幻萬端起來。
它們化作一尊尊兇神惡煞、窮兇極惡的異世生物,有的是人形、有的是獸形、有的上人下獸或上獸下人,或者奇形怪狀,無法具體歸類;它們或是面目猙獰煞氣沖天,或是冷漠如看螻蟻般,用各種攻擊向他殺來。
而且,全都是他無法避讓的那種。
好似這一刻的他不再是他本人,而是某一個被這些生物殺害的藍星生命,于絕望瀕死的瞬間,心中殘留的最后恐怖記憶。
而這畫面被天道記錄捕捉,于是,有了這樣栩栩如生的形象。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各種奇奇古怪、絕非此界該有的語言發音,各種奇怪刺鼻的氣味,或是如硫磺、如臭雞蛋、濃膩得齁人的甜香,還有更多根本無法用現有經驗類比,卻會本能讓他感覺難受的氣味。
有的還自帶奇特的精神攻擊,心靈干涉、引誘、魅惑之能。
因他的速度過快,忽然而至的種種異象,姜不苦唯一的舉動,就是在奔跑中,將頭埋得更低一點,一手曲臂埋在額頭之下。
頭和手臂的姿勢,就像是在學校午睡時頭埋在桌上,枕在單臂之上。
這樣做,他只是為了護住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毫不避讓的撞了上去。
真實的觸感,轟隆巨響,一個個向他沖殺而來的異世生物或是被撞得原地爆碎,或是體型過大,被他生生撞出一個窟窿,此端進彼端出,或是同樣以防御見長者,如同石球撞上了鐵球,被遠遠彈開,血沫紛飛,筋骨炸碎。
或是粘稠溫熱、或是蝕骨陰寒的血液濺在他身上,噴吐在虛空。
一切的一切,俱皆真實無虛。
可一旦這些事物遠離他,無論是四分五裂的身軀,還是噴吐的血液,又全都化作黑氣,最后隱沒在虛空之中,仿佛從不曾出現。
唯有在他身周咫尺之地,才現真實。
咫尺之間,滿世皆敵。
撞碎一具又一具,突破一層又一層。
這阻力,不是風阻,不是音障,卻遠超這一切。
但姜不苦感受著自身情況,這遠未到自身極限。
這些阻礙者表現出的實力,最多也只是練氣境層次,連筑基境都沒到,連稍微遲滯他一下都無法做到。
于是,他繼續加速。
兩倍音速。
阻礙者表現出的力量開始突破到筑基境層次,他的速度依然絲毫不受影響,就像撞破一層層空氣。
三倍音速。
阻礙的力量達到紫府境層次,攻擊手段變得越來越多樣詭異,雖然依舊無法傷害到他,可他一往無前的速度終于還是受到了些許影響。
繼續加速也變得更加困難。
四倍音速。
阻礙的力量層次達到紫府境巔峰到一劫金丹之間。
“繼續!”感受終于變得真切起來,姜不苦咬牙堅持,甚至有種過癮的感覺。
五倍音速。
阻礙者的力量堪比三劫金丹境層次。
這對他來說,依然不是事兒。
只要它們敢攔,他就敢撞,反正,被撞碎的絕不會是他。
可一具兩具還行,三具五具也無所謂,可若身前空間,他每前進一寸,都要面對這樣的阻力,那就足夠他咬牙切齒了。
不過,他依然未曾止步。
“繼續!”他心中齜牙咧嘴的想著。
五點五倍音速。
阻礙之力已堪比四劫金丹之力。
繼續!
六倍音速。
“當”的一聲巨響,他就像是撞在了一顆銅鐘之上,無論是他還是對面那與他相撞的異世生物,都沒討得好,他幾乎以相同的速度向后倒退而回,口中血沫噴涌,而對面那位,一只紫紅色的眼睛被撞得噴了出來,給人一種只要再加一點點力,就會從內而外的爆炸開來的感覺。
姜不苦被撞得從天上掉了下來,一只只黑氣所化異世生命化身成為肉墊,讓他的速度快速下降,而代價則是,這一路他又撞碎許多異世生命,隨著他速度下降,它們的實力越來越低,也變得越來越不禁撞。
直到他的速度退回到音障之下,天地之間,這詭異的一幕瞬間消失不見。
天朗氣清,碧空萬里。
連風都沒有。
讓姜不苦幾乎懷疑這是一場幻覺。
可是,他身上已經片片破碎的衣衫,周身那正在迅速愈合,但依然肉眼可見的傷痕裂縫,從中散發出的驚人血腥煞氣,無一不在告訴他,那并非幻覺,而是他觸摸到的另一個層面的真實。
他沒有止步,再次慢步加速。
當他再一次突破音速之后,身上傷勢已經痊愈。
對這方世界、對自己都摸底了一番的姜不苦沒有繼續試探極限,而是將速度穩定在了四點五倍音速,阻礙之力相當于二劫金丹境層次。
以他的特性,哪怕這種阻礙無窮無盡、連綿不絕,也無法對他構成真正的傷害。
些許細微的損傷,正好可被他超強的愈合能力恢復。
兩者剛好處在一個平衡點上。
在觀察了一陣,發現這些實力堪比二劫金丹境的異世生命只是某種自然之力的顯化,除了攻殺之力,并沒有獨立的意識和智慧,不用擔心他們忽然搞怪,給自己抽冷子來一下,姜不苦便將速度穩定在這個層次,開啟巡航模式。
將心思從這些天象具化的異世生命上抽離,用在奔跑本身,每一次頓足用力,加速前掠,與大地的溝通,與世界的交互。
他盡力捕捉這表象之后,更深層次、更加隱晦的波動,并嘗試與之溝通。
他想得很明白,這種奇特的現象,是千載難逢,他此身很可能都不會遭遇第二次的特殊際遇,這樣的機會若是不牢牢抓住,而只是將之當成一個單純的任務,那他就真是一頭豬了。
他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
夸父呼吸法,最擅長的就是在運動中成長,在運動中感悟。
在運動中恢復自然就更是拿手好戲。
而他現在所保持的這個速度,恰好就處在消耗與恢復,損傷與愈合之間的平衡點。
這樣的狀態,他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他一天就可以奔跑十幾萬公里,要完成師綰暄交托的任務,在他的時間感中,也不過是七八十天而已。
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必須好好利用,牢牢把握。
如此想著的他,心靈一點點沉寂下來。
直到,第一個光斑區域出現。
隨著他進入地圖標示的光斑區域,也即師綰暄說的“光明之土”,他手背上射出一柄燃燒火焰的權杖虛影,仿佛煙花一般沖天而起,又似迅速放大的泡沫,從虛影迅速化為虛無,融入這方天地之中。
仰頭觀看的他視線忽然凝視向更高處的天宇,在那里,他感覺有一層如輕紗薄膜一般的物事從天外而來,緩緩而下,仿佛要與他身處這片天地貼合為一。
他立刻判斷出了此物的來歷。
這就是師綰暄所謂“應運而生”了吧。
只不過,應該叫做“應運而來”罷了。
發現這點,他并沒有減緩速度,停下來一看究竟,而是速度絲毫不停,繼續沿著已經稍微校準了一下方向的虛線指示向前狂奔。
而在他腦海中那副星球模樣的路線指引圖中,他剛才所經之地,原本只是一片光斑,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的區域,變得和天京基地市一樣,有了具體的山川地里,城池建筑,甚至人物風俗。
他可以隨著心意調動,對某一個區域持續放大,哪怕某條街道路邊野生黃花叢中交尾產卵的昆蟲,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地圖被自己點亮了。
而且,原本靜止如老照片的人物鳥獸蟲植都開始動了起來,他們的時間已經開始了正常流動起來,和真實世界別無二致。
只不過,在他的視角看過去,顯得異常緩慢。
就像以千倍萬倍慢速播放的定格動畫。
沒過多久,他又抵達第二處“光明之土”,又一處地圖因自己的到達而被徹底點亮。
天空同樣有一層輕紗薄膜一般的物事向著這方天地飄落而下。
“光明之土”在全球的總數量高達三千余處,沿著大星做十七次環球運動就能全部點亮,可以想象,他之后會多么頻繁的遭遇此事,所以,他很快就放平了心態。
唯一讓他感覺有些膈應的,是在第二次點亮某片區域的地圖之后,他腦子里忽然聯想到“穿越重生”之前的某個游戲畫面。
那也是他上學期間唯一用了那么點心思玩過的游戲,游戲開局,除了自己基地所在位置,滿屏全黑,而無論敵人還是資源全都藏在這些黑暗區域,誰最先把地圖全開出來,誰就掌握了戰略先機,而開地圖唯一的方法就是派遣一個己方單位走過去,走到哪里地圖就開到哪里,途中極有可能遭遇各種危險,比如地方勢力的打擊,而資源又是有限的,性價比最高的做法就是,
派一條狗過去。
每前進一步都是賺,哪怕被敵人弄死,也不會感覺太心疼。
當時姜不苦就莫名的將自己的行為和那條開地圖的狗聯系在了一起,這個印象一旦生根之后,他便努力想要將之鎮壓、斬除,可饒是他金剛琉璃心的修為已極其高深,將這個念頭降服依然耗費了他許多心力。
此后,他便老老實實的把心靈徹底沉寂下來,專注于奔跑之中與腳下大星交互溝通這件事本身。
第三個“光明之土”,第四個“光明之土”……
繞星一周,繞星兩周……
當他從北半球一圈圈向南繞行,繞星第九周,正奔跑在周長最大的赤道線上之時,某一刻,腳踩大地的他忽然從原地消失不見,近百公里之外的大地上,他正接續前一刻的動作,蹬腿,借大星之力往上,飛射而出。
一步之間,便跨越了一百公里。
空間沒有波動,更沒有出現空間裂縫。
不是空間穿越傳送之法。
而是他在某一刻,契合了腳下大星的律動,被它送到了一百公里之外。
“這就叫縮地成寸吧。”他心中如此想道。
看起來,這項能力比空間穿越差了很多,因為要發動他必須腳踩大地,而且還是藍星的大地,限制實在太大。
不過,一法通,萬法通。
零到一的突破已經完成了,那么,一到萬自然就是順理成章之事,需要的只不過是更多的時間而已。
甚至,若在現世藍星也能做到這點,以現世藍星的恐怖體量,而這項能力的本質和距離無關,只與藍星的契合程度有關,到了那時,一個念頭出現在星球任何一處,那比什么空間傳送都恐怖了。
終于得到一項收獲的他小小開心了一下,很快便再次將心靈沉寂下來,繼續后半段的路程。
至于領悟到的“縮地成寸”神通,他只是在嘗試的時候使用過幾次,然后就將之收了起來,依然有徒步丈量大地的方式,繞行于這顆大星之上。
路程只進行了一半,就領悟到了一門神通,他對接下來的行程也抱有很高期待,可或許是他的悟性真的有限吧,直到所有“光明之土”都被他點亮,再沒有新的收獲。
環球十七周,點亮所有“光明之土”后,順應虛線指示,從另一個方向回歸天京基地市。
此刻的他,身上哪還有一丁點文明人的痕跡。
身上別說衣服,一縷布片都欠奉。
好在他的速度、體魄、耐力都遠比師綰暄最樂觀的估計還要變態,直到他回歸天京基地市之前,所行經區域都還是時間停滯不動,那些被他點亮、并開始正常時速流動的區域還沒有波及過來,也就不虞走光,他也就無所顧忌的野性了一把。
無數次沖破堪比二劫金丹境的阻礙,雖然沒有對他造成什么傷害,但飽受攻擊與主動撞擊最多的頭顱區域,卻是沖擊力爆發的重災區,頭發禿了長,長了謝,就如巖間野草,枯榮盛衰已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周期。
現在蓬松爆炸仿佛一個真正的野人。
身體內外,受了無數的傷,愈合了無數次,其中彌漫的兇煞之氣,能直接把心志不堅的人“熏”得暈過去。
在進入基地市之前,他才悄悄潛入一處人家,重新披上文明的象征物,將頭發也草草修飾了一番,大差不差的回到了之前的狀態,這才放緩速度進城。
不過,哪怕他極力遮掩,身上沖天的煞氣依然熏得路人遙遙躲避。
他本來想尋一處所在問問時間的,看到這情況也就不給人添麻煩了,徑直回了九珠箭館,悄悄回到修煉斗室之內。
這才有心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新歷三零零年五月一日18:13”。
自己出發時,時間是17:38,距離現在,也就過去了三十五分鐘而已。
這應該就是自己離開基地市和返回基地市消耗的時間了,在那在他記憶中,長達七十八天,超過千萬公里的行程,在此星的用時是,零。
真正的追平了時間。
這一刻,看著面前的鐘盤,他心中有些明悟,有些豁然開朗,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把握到了什么,可最終,終是什么都沒抓到。
這會令很多修行者抓狂之事,他倒是很看得開。
“還是修為太低,積累不足,過于高遠的領悟,反而如同空中樓閣,海市蜃樓,也就過過干癮而已。”
所以,還是腳踏實地修行最實在。
修為到了,什么都有了,修為不到,什么都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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