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你怎么處理的?”黃老問道。
鄧明看著周從文的側臉,心里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他分明那么年輕、普通,可卻是那么的自信。
這幾種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讓鄧明覺得有些神奇。
他也是從小醫生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自己當小醫生的時候有多迷茫、糊涂鄧明心里清楚。好多事兒完全不知道其中的關鍵,只有經歷后才漸漸明白。
這就是傳說中的臨床經驗。
可是!
周從文卻不像自己年輕的時候那么懵懂,而是由內而外透著一股子沉穩勁兒。
這種感覺在一個年輕人身上“閱讀”出來,鄧明愈發覺得周從文相當古怪。
“我當時也有點懵,就是感覺不對勁,沒別的明確證據。”周從文還在和黃老閑聊,“后來患者和患者家屬出診室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經期規律么?再上一次是什么時候?”
“結果呢,患者毫不猶豫的直接回答了一個日子,我算了下的確挺規律的。”
周從文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像是做夢一樣,輕輕說道,“老板,你知道我那時候想什么么?”
“太規整了反而有問題。”黃老淡淡說道,“病史是假的,這些都是她有意記住的,所以患者有可能是宮外孕。”
“對!”周從文右手握拳,砸在自己左手上,“還是您經驗豐富,我那時候琢磨了大半個小時,這才想到這種可能。
連忙和普外科醫生聯系,可是他們已經準備上臺了,急診打了個B超,后來又找婦科會診什么的,這才沒出事。”
“你還算是警醒,類似的事情臨床不少見。”黃老笑道,“尤其是母親帶著十七八歲的女兒來看病的事兒,更要小心加小心。”
“老板,我估計內科診室的醫生都不知道該怎么問病史了。”
周從文笑呵呵的說道。
黃老點了點頭,面對一個嚴厲的母親,詢問病史的確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等了一會,母親帶著患者去做檢查,周從文走了進去。
“蔡姐,忙著呢。”
“小周?你怎么來了?”
“帝都912黃老來做手術,要參觀一下咱們醫院,我陪著轉一轉、介紹一下。”
雖然這位內科醫生不知道黃老的大名,但她依舊站起來,恭恭敬敬給黃老鞠了一個躬。
“黃老。”
“坐吧,你忙你的。”黃老笑了笑。
“蔡姐,剛才的孩子什么病?”
“胃腸炎,但沒辦法排除是宮外孕,我最開始開了一個尿早孕試驗的單子,被她媽一頓罵,說自己家孩子不可能懷孕。”內科醫生愁苦的說道。
“剛剛我看你問病史來著。”
“唉,不敢直說,側面問,我看患者也不敢說。真是愁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B超呢?”
“我開什么單子患者家屬都要問檢查的目的,她好像懂一些,我也不敢隨便開。”
周從文無奈的笑了笑。
“老板,基層醫院這種事兒特別麻煩,不像咱912,就開了能怎么地?99的患者家屬一句廢話都不敢說。不服氣就走,協和就在旁邊。”周從文笑著說道。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得講道理。”黃老背著手四周打量著內科診室。
這面是三院最古老的建筑,建院開始作為衛生院就建起來了,時間久了看著有些殘破。
“老板,咱們走吧。”
“小周,考考你,你能不能問出實際情況。”黃老淡淡說道。
周從文皺眉,看了一眼內科醫生。
內科蔡醫生不懂兩人在說什么,她剛剛詢問病史已經問的心力憔悴,腦子不轉個。
“蔡姐,一會患者回來我問兩句行不行?”周從文笑著問道。
“嗯?你能問出來?”內科醫生喘了口氣,已經開始叫下一個患者進來。
“試試唄。”
“那行,反正我這面也忙著,麻煩黃老幫我把把關。”
蔡醫生很客氣的說道。
黃老就坐在蔡醫生對面桌子前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身前盤著拇指。
他的手指已經畸形,身子也有些佝僂。但坐在那里自然而然有一股子淵渟岳峙的氣息,讓人心生莫名敬意。
看著蔡醫生接診,黃老一言不發,只是嘴角帶著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過了大約20分鐘,蔡醫生一直在忙,剛剛出去做檢查的母女返回來。
“醫生,急診血常規結果回來了。”患者母親沒好氣的說道。
黃老招了招手,“我看一眼。”
患者家屬愣了下,但黃老身上的專業氣質沒得說,她乖巧的把化驗單遞給黃老。
周從文看了一眼剛剛的女孩,問道,“幾年級了?”
“高三。”
“平時功課忙么?”
“忙,明年就高考了。”女孩兒捂著肚子,看起來像是內科病,周從文做出第一個判斷。
“疼過么?”周從文繼續問道。
“沒疼過,第一次。”
“化驗單看著沒什么事兒,單核細胞略高。”周從文湊過去看了一眼,“高考準備報哪家大學?”
周從文說話的語氣很隨意,仿佛是老友閑聊似的。女孩兒看著黃老羨慕的說道,“我想報醫學院。”
“為什么?”
“我一直看《急診室的故事》,感覺醫生特別厲害。”
周從文笑了,他看著化驗單用更隨意的語氣問道,“上壘了么?”
黃老和患者的母親都怔了一下,站在一邊的鄧明也疑惑,周從文在說什么?
女孩兒有些害羞,但還是說道,“嗯。”
“幾壘?”
“三壘。”
“哦,那沒事,考慮是胃腸炎。”周從文道,“蔡醫生,留觀一夜看看,應該問題不大。”
黃老給小患者查體,沒有反駁周從文的觀點,和蔡醫生說了一句后就離開診室。
“小周,你對的暗語是什么?”黃老出門后問道。
“美劇里的一種暗示,我隨便問問,那姑娘能答上來,應該沒什么錯。”周從文一直目送小患者出門,他雖然詢問了病史,但還是用眼睛去觀察;用腦子判斷、分析患者說的是不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