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一臉嚴肅,帶著三分涼薄、三分譏誚、三分漫不經心、一分鄙夷坐在CT室里,正在和CT室的醫生看著屏幕。
“你說的我不清楚,穿刺活檢咱們醫院基本也沒做過,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CT室的醫生指著屏幕上的影像說道,“進針,還要相距1cm以內,很難做到。”
“是么?我聽周從文說要差距在5mm左右才行。”
“那至少要做十幾次,這還是運氣好的情況下。要是運氣不好,還不得把患者的肺子扎爛了?”CT室的醫生不屑的說道,“你們好好的做手術不就得了,給大家添麻煩。
關鍵是患者遭罪啊,你想,一根針扎進去,就算是再怎么細,按照你說的都是套管針,肯定氣胸。”
“呃……”李然也不太明白,他只是努力掌握所有接觸的臨床操作,所以來CT室咨詢一下。
聽CT室的醫生這么說,李然覺得似乎也有點道理。
“這叫什么?這叫醫療事故,沒這么做的。我跟你講,手術都是舉重若輕,不管多難的手術,術者都不皺眉,上去就做,下來把所有人嚇一跳。”
說著,CT室的醫生感慨道,“這才是牛逼,咱們去世的老姜主任就是這種牛人。前幾年我有個認識人腸梗阻,在人民醫院一直保守治療,后來不行了轉回來。”
“回來怎么治?做手術?”李然問道。
“當然,老姜主任直接上臺做手術,說根本保不住。術前他說患者的腸道和馬腸子差不多,我跟著上去看了一眼,真的是。”
說著,CT室的醫生舉起胳膊,“就這么粗,都不過血了,白里帶青,再保守治療12個小時就得壞死。可惜了,老姜主任死的早,咱們醫院普外科沒人能跟得上。”
“要是進針,你找平面,能測距么?”李然沒有沉浸在老姜主任去世的遺憾之中,繼續問道。
“那是最先進的CT機才有的功能,咱們這臺機器的功能很少,不能測距,只能估計。所以我說根本不可能那么精細,你們這是添麻煩。”
“試試看?”李然表情嚴肅,帶著三分涼薄、三分譏誚、三分漫不經心、一分鄙夷。可是他的眼睛透過鉛化玻璃看著空蕩蕩的診床,冒著賊亮賊亮的光。
CT室的醫生嚇了一跳,“李然,你瘋了么?進去的話可是要吃線的。”
“就試一次,現在也沒合適的患者。”李然抬起手,把自己兩側嘴角往上拉,“露出”一個笑臉。
“我帶了電極膜,上面有金屬接頭,在影像上應該能看的很清楚。”
李然一邊說一邊開始脫衣服。
“你!”
“就做一次,別這么小氣,不出片子,你們主任肯定不知道。”李然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溫和一點,可在CT室的醫生看來李然已經瘋了,還是不可救藥的那種。
脫掉上衣、背心,李然把電極膜貼在左胸腋后線6、7肋的位置。
“掃一下,掃一下。”
說完,他徑直走進去。
CT室的醫生嘆了口氣,機器走一遍倒沒什么,主任管的嚴,不讓隨便給人做CT。
但那是因為膠片要錢,為了節約成本。只要不出片子,他應該不會閑的翻機器。
CT室的醫生感慨的是李然。
李然這貨是不是有病,平時患者做CT的時候都要問吃多少線,會不會導致癌癥。可他倒好,自己非要掃一下,看看自己的肺部影像和電極膜的位置。
毛病!
李然躺好,雙手抱頭,CT機開始轟鳴。
一個CT做下來用不了多久,李然滿心好奇的回到操作間,把電極膜的位置和影像上的表現都記下來。
這是明天一個患者可能會穿針的地兒,李然提前“預習”,然后想看看周從文是怎么做的。
CT室的醫生沒什么經驗,李然和他討論了半天,收獲并不多。但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功課做的還不錯,李然很滿意。
“你說你們,好好做手術唄。我聽我一個搞神經外科的同學說了,他后悔去神經外了,應該去胸外。說是你們胸外手術大揭蓋,術野那叫一個敞亮。”CT室的醫生說道。
“放著這么好的術野不用,非要搞飛機,你說你們。”
李然聽CT室的醫生的話搖了搖頭,臉上表情古怪而嚴肅的說道,“胸腔鏡手術只切三個這么長的小口就行,大揭蓋的副損傷太大。”
說著,李然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2cm的切口。
“說的好像你們會做是的,還不是清教授。”CT室的醫生直言不諱的說道。
他和李然從前住一個寢室,屬于損友,說話也比較直白,并不擔心李然會生氣。
而且這事兒在院里面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大家或多或少都在腹誹胸外科只會外請專家做手術,自己根本不會動刀。
從前是胸內科,現在……似乎也沒好到哪去。
“你不懂。”李然沒有和CT室的醫生說今天做了一臺肺包蟲病的手術,一盆金燦燦的珍珠真可以用吹彈可破來形容。
手術難度有多高李然猜不到,但他確定必然高到了極點!
胸科不能做手術?李然第一個不信。
不過這些話沒必要說,他開始反復不斷的看CT影像,然后對比自己身體的位置,琢磨要是明天自己動手的話該怎么操作、周從文又會如何操作。
不知為什么,雖然CT室的醫生反復說這是不可能的操作,但李然就是相信周從文能做到。
夜,漸漸深了。
對于絕大多數人都是很平常的一天,但黃老、鄧明以及其他有心人一直期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周從文進入夢鄉。
夢里,他站在CT前,做粒子植入手術,粒子均勻分布,內照射的范圍均勻,可以預見到患者的恢復必然很好。
夢里,他看到人工ai系統已經成型,制作的手術顆粒推注到患者血管里就完成一次治療。
那時候,癌癥就像是白十年前的肺結核一樣,從不治之癥變成一個很普通的疾病,再也沒有人談癌色變。
夜很深,夢很美,周從文睡的很香。
而外面的夜幕,籠罩大地,不知什么時候天邊才能泛起魚肚白。
注:有關于李然表情的形容,用前輩的話說,重復就是美。會在多余的數字里,不會用它來水收費,望諸位大人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