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剛畢業找了一個工作，私企。”
“上班的第一天，患者暈過去，頭撞在桌子角上，鮮血橫流。當時私企的老板就被嚇懵了，因為她剛上班，還沒來得及買保險。”
“保險？私企還給買保險？”張主任一怔。
“上班的時候受傷，屬于工傷。”周從文說到這里，忽然想到現在是野蠻生長的2004年，幾險幾金大概率是沒有的。
別說是私企，醫院里也是一樣，一提八小時工作，就像是要挖了院長、科主任家的祖墳，把他們祖宗挫骨揚灰了似的。
關鍵是！
院長和科室主任不肯給錢，張口閉口都是奉獻。
這種騙傻子一樣的做事方式、講究奉獻、治病救人、甘于貧窮的理念一直持續了很多、很多年。
周從文頓了一下，也沒理會自己說話中的破綻，繼續說道，“送來醫院的時候老板還找了急診科的主任幫忙看片子，估計他心里害怕的厲害。”
“嗯，這人吶，有時候就是命。估計是一家小公司，還在草創吧。”黃老問道。
“是的，老板。”周從文道，“要是人出了大事，一個賠償就能讓整個公司倒閉。”
“后來查了頭部CT，萬幸患者沒什么事兒。”周從文繼續說道，“可是沒事歸沒事兒，莫名其妙暈倒總得查處點毛病才行。”
“查到最后，也沒有一個定論。患者家里也比較通情達理，說明真相。患者從小就經常性的暈厥，在江海市和省城都看過病，沒有診斷。”
張主任忽然來了興趣，她看著周從文的側臉，感慨于那股子年輕、英朗的氣息。
“周教授，最后呢？”張主任問道。
“患者出院了。”周從文很坦然的說道，“也沒查出來什么問題。但我后來看文獻的時候注意到了一個疾病——東方美女病。”
黃老微微一笑，很是欣慰。
張主任皺眉道，“是大動脈炎？發病……不對，應該是頸動脈？”
“我估計是。”周從文道，“這個病多發生于30歲以下的年輕亞洲女性，歐美相對少見。
所以，西方許多醫生便將本病稱為“東方美女病”。
如果年輕人，尤其是女性，如果經常有頭昏、眩暈、頭痛、視力障礙等癥狀，尤其是起立行走時出現視物模糊或視力喪失，可以懷疑是不是東方美女病。”
“患者46歲。”張主任反駁道。
這話要是黃老說的，張主任肯定直接就認了，接下來要問黃老該給什么治療方案。
可是……周從文么，遠遠不夠。
哪怕有兩個世界第一的光環，張主任依舊不服氣。
每一名專家都有自己的驕傲，這種驕傲是長年累月被治愈的患者賦予的。
驕傲、自信的情緒是真實存在的，黃老可以質疑，但周從文這種年輕醫生絕對不行。
雖然張主任沒有主觀看不起周從文的想法，但她心里確實這么想，這個念頭真實存在。
可是張主任的話似乎被黃老和周從文自動過濾掉。
黃老悠悠說道，“我遇到過一些患者，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慚愧。那時候在鄉下，忽然有人暈死過去，摸頸動脈和橈動脈都沒有搏動，以為是死了。”
“呼吸總該有吧。”周從文問道。
“很微弱，估計是被忽略了。”黃老道，“有一次我聽說隔壁村子有一個年輕的小媳婦死而復生，家里找人驅鬼什么的，就步行三十里趕過去。”
“當時……亂糟糟的，你也知道。”黃老繼續說道，“幸好村民對我還是比較尊重，我觀察了很久，是中醫里講的無脈癥，也就是西醫里說的多發性大動脈炎。”
張主任怔怔的聽著黃老和周從文之間的交流，心里有一種相當怪異的感覺浮現出來。
似乎黃老和周從文的交流不管多匪夷所思，但卻毫無障礙。
他們倆從心臟像是章魚，說到一個暈厥的年輕女性，再說到無脈癥和多發性大動脈炎。
張主任有些迷茫。
“一般來講要是發病在頸動脈和橈動脈的多發性大動脈炎，您當時的確沒什么好辦法。”周從文道。
“是，就算是免疫治療也沒辦法。”黃老嘆了口氣，“診斷明確有什么用，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周從文拍了拍自家老板的肩膀。
有些事兒看的越是明白，就越是痛苦。
因為當時的科技條件限制，哪怕是看明白了什么病，給了正確的診斷，也沒辦法醫治。
這就是自家老板說的歷史局限性。
“黃老，這個患者是多發性大動脈炎？”張主任疑惑的問道。
“張主任，你怎么考慮的。”
“我想還要鑒別白塞病、川崎病。”
“準備會診吧，大家坐下來聊聊。”黃老笑瞇瞇的說道，“患者的情況并不急，大家各抒己見，說說自己的想法。”
“您……”
“我就不說了，這次的會診讓周從文來。”
張主任聽說過黃老的這位關門弟子受到黃老的寵溺，去年黃老拎著笤帚在912的大院里追打周從文的事兒可是震驚到了無數人。
黃老帶著鄧明去前線，死活不讓周從文去。
這件事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果然，周從文連奪兩次世界第一，干的干凈漂亮，今年就出現在912，成為心胸外科的帶組教授。
現在連會診都要周從文來么？
張主任在一瞬間想了無數的事情，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周從文，你見過么？”黃老沒有理會張主任，繼續問道。
“沒見過，但是看過。”周從文說了一句很拗口的話。
看，是看書的看；見，是遇見患者的見。
雖然比較含糊，但自己和老板能懂就行。
“簡單說說你的理解。”黃老道。
“多發性大動脈炎是一種自身免疫性疾病，與體內產生免疫反應相關。
由于遺傳或者各種原發性感染等不明原因引起機體的免疫反應，錯誤地把大動脈壁當作異物進行攻擊。
這種攻擊發生抗原抗體反應，形成免疫復合物，沉積在血管壁，發生非特異性炎癥，造成免疫損傷，進而導致大動脈狹窄和閉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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