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2002當醫生  1652 活著(終章)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回到2002當醫生 | 真熊初墨   作者:真熊初墨  書名:回到2002當醫生  更新時間:2022-06-03
 
肖凱的想法也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貧窮可以限制想象力,但時代的局限性更能限制想象力。

站在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末尾,主動脈弓夾層動脈瘤、帶三根動脈破裂的象鼻子手術是心胸外科最高難度的手術,即便是一般省級三甲醫院都很難完成。

更何況黃老還是一個八十多歲、黃土埋到脖頸的老人家。

平日里大笑三聲直接離世的高齡老人也并不少見,一旦有風吹草動的話,事情將會走向無法預測的深淵。

這就是平時常見的好心辦壞事。

做手術的確可以痊愈,主動脈夾層又不是惡性腫瘤。然而手術能不能成功、成功后黃老能不能熬過術后危險期,這都是問題。

最大概率是遭了罪,人還沒留住。

其實主動脈夾層動脈瘤并不是最常見的致死因素,除了腫瘤、心梗、腦梗之外,人生最后一次骨折才是最常見的。

換做年輕人,躺兩三個月也就好了,可是換成老年人股骨頸骨折、股骨轉子間骨折這類髖部骨折的致死率高達50以上。

肖凱是這么想的,正在趕回來的柳無言與申天賜也是一般的想法。

兩人正在加州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得知消息的時候柳無言正在講學,被申天賜粗暴的打斷,火急火燎的拉著柳無言直奔機場。

雖然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可沒人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

兩名心胸外科的巨擘級大牛一路沉默。

本身主動脈弓夾層動脈瘤撕裂了三根血管分支……這病幾乎相當于閻王的催命符,牛頭馬面已經站在老板病床邊。

哪怕兩人的水平再怎么高,做過幾百例類似的手術,此時此刻想起老板的情況,全都不敢上臺。

可是不上臺老板就是個死。

上臺,也不保證活。

這是一個悖論。

直到上了飛機,申天賜才重重的嘆了口氣。

“柳老大,還是把這事兒交給周從文吧。”

柳無言也是這么想的。

論手術,周從文才是做的最好的那位。

雖然平日里不管是柳無言還是申天賜都不會這么說,但到了最后選擇的時候,他們只能很“慫”的承認這一點。

畢竟年齡擺在那里,周從文才是當打之年。

最讓人不可理解的是周從文的臨床經驗豐富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人。

912,黃老病床前,周從文靜靜的坐著。

黃老已經睡了有些時候,周從文看著心電監護,身邊放著各種搶救用藥和各種設備。

不過老板沒給周從文添堵,他想象中有可能發生的——睡覺的時候一翻身主動脈夾層破裂的情況并沒出現。

黃老的心電監護上顯示出來的數值很平穩,就像是他并沒有生病一樣。

周從文怔怔的看著自家老板,有時候怔怔的看著系統任務,心生疲憊。

這就是命么?

自己始終只是一只螻蟻。

不知過了多久,黃老悠悠醒來。

睜開眼睛,黃老看見周從文坐在床邊,他微微一笑,“周從文,扶我起來。”

周從文沒有拒絕。

都說舒服不如躺著,但術后平臥時間太久是一個特別遭罪的事兒。

這是臨床經驗的一部分,周從文很清楚。

他扶著自家老板坐起來,眼角余光一直盯著監護儀的屏幕。

“中科院的人來了么?”黃老坐起來后問道。

說到這里,周從文眼睛一瞇,目光像是刀光,血腥殺氣四溢。

黃老抬手拍了拍周從文的手背,溫和說道,“大腦很難保存,而且我這么多年的臨床經驗與記憶總歸有更大的用處。這是和中科院的小羅的科研組早就說好的,你到時候別犯渾。”

周從文皺眉,沒有點頭,卻也沒有說“不”。

“愛因斯坦的大腦組織就在美國,我雖然不是科學家,但最后能留下來多少算多少,也是為了人類進步發最后一點光。”

黃老一邊說,一邊看著周從文,見他年輕的臉龐上沒了以往的稚嫩,不知不覺間周從文也長大了,他很是欣慰,又拍了拍周從文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看過一本書,書里寫的挺有意思,我講給你聽啊。”黃老笑道,

“咱們往哪走啊

往前走

哪里是前?

我對您透露一個大秘密,這是人類最古老的玩笑,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周從文嘆了口氣,米蘭·昆德拉的這本書他也看過,可這些話類似于老板娘之前說自己如冤鬼一般執著,都是禪宗打機鋒的話。

自己是自然科學家,老板也是,可他卻……

往哪走都是往前走,這種唯心的說法出自老板嘴里,聽起來特別古怪。

“就知道你心里在腹誹我這個老頭子已經老糊涂了,給你講一個秘密。”黃老精神頭不錯,悠悠說道。

周從文看著自家老板的精神頭很好,知道這病就這樣,用著鎮痛藥物,控制血壓,短時間內患者就像是正常人一樣。

他想讓老板多睡會,但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沒說話。

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句話,自己要珍惜。

“當年我和錢老的關系很好。”

周從文忍不住抱怨道,“您有時候叫學森,有時候叫錢老。”

“你這小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黃老沒有動,他用目光表達自己對周從文的不滿。

“將近三十年前,錢老提出人體科學,說這是未來的大方向。”

周從文一怔。

這件事情他知道。

上世紀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氣功熱就是源自錢老說的人體科學。

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說是開天辟地的大事。

只是最后一地雞毛,沒有看見一絲一毫的改變。

但沒有收益并不意味著錢學森錢老是錯的,誰知道水面下做了多少試驗,科技樹有沒有被點亮。

戰略科學家這五個字比絕大多數人意識到的都要沉重,周從文從不輕視這一點。

“有很多事情涉密,不能告訴你。”黃老微笑著說道,“對咱們來講,最后還是要獻身科研。周從文,你對金錢、對美女感興趣么?”

“還行,不太感興趣。”周從文坦言。

“等你再過十年就會發現實在是無趣的很,如同嚼蠟。”黃老道,“朝聞道,夕死可矣。道,才是我們要追求的。”

周從文嘆了口氣。

老板最后的時間還在給自己灌雞湯,他不覺得膩么。

“老板,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平時,您怎么說都行,我聽到明天早晨都無所謂。現在……您抓緊點時間。”

“我還行,有時間。”黃老知道周從文說的意思,他抬手,用右手搭在左側橈動脈上,幾秒鐘后輕聲說道,“我把最寶貴的遺產留給你,等我走了之后,你加入研究組。這一點我已經在三個月前提出申請,并獲得通過。”

“……”周從文一怔。

“錢老身體也不好,不過好在后繼有人。”黃老淡淡說道,“至于我,也盡早做規劃。等你進了小組后,一定要謙虛、謹慎。一言一行都會……”

“科技樹?”

周從文見老板沉吟,便提醒道。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周從文心中一陣悸動。

“是,科技樹。”黃老道,“稍有不慎,點錯科技樹,浪費多少人力物力是小事,一步錯步步錯,就像是計算機領域里二進制和三進制的區別。”

周從文點了點頭,他知道美蘇爭霸的時候有太多類似的案例。

不過導致蘇聯解體的原因很多,并不單純是點錯了科技樹。在周從文看來,誰的科技樹點錯都不一定呢。

只是自己要加入那個小組,成為一名戰略科學家了么?

這讓周從文有些心悸。

“不說太多,只說和咱們有關系的。”黃老道,“人類的極限就在這里,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不說別的,只說醫學。等身的書真的能把它們從厚看薄,再從薄看厚的人有幾個?”

周從文怔住,他看著自己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

老板說的就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開掛!

現有醫學龐雜到了一定程度,之所以很少有全專業專精的醫生,就是因為越研究越細致。

想要把前人研究的東西都學會,就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而人類的身體最佳學習、研究、突破的時間點就這么過去了。

這是很無奈的事情。

不過開掛不算,就像是自己的系統。

周從文的心跳加速,目光古怪的看著自家老板。

黃老似乎沒注意到周從文臉色的變化,他繼續淡然說道,“這個研究不歸咱們,而且也有分歧。小羅他們相信人工智能,我卻不信。”

“你別笑話我是老家伙,我對人工智能的理解并不比你差。可是把生命放在人工智能手里,我總是不放心。”

“未來的具體方向,你來選擇,周從文。”

傳承衣缽,周從文知道自家老板正在把畢生鉆研、未盡的事情交給自己。

只是……

周從文的目光落在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上,一陣一陣的心悸。

“老板,您說的是一套學習系統?短時間內讓醫學生接受更多的知識,未來有所突破的學習系統?”周從文試探問道。

“具體我也不知道。”黃老搖了搖頭,有些迷茫,“很多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能感受到什么程度。”

周從文察言觀色,見自家老板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迷茫,不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身帶外掛,還穿越過一次的樣子。

“現在啊,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么,到處都是用錢的地兒。”黃老忽然把話題岔開,說道,“醫療投入的極少,咱當醫生的受的是夾板氣。”

“帶著腳鐐也要翩翩起舞,要不然要你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總是和鄧明說現在是醫療糾紛1.0年代,以后還會有2.0、3.0年代。”

“這是矛盾,是電車難題。可你想過沒有,電車要是沒了,只剩下難題怎么辦?”

周從文默默的聽著自家老板“最后”一次給自己灌輸價值觀。

這些思辯的事兒,周從文平時從來都不想,自己一個人勢單力孤,改變不了什么。

可這是老板一輩子孜孜以求的。

“比如說吧,醫院對面的飯店送外賣,這讓值班醫生少吃多少方便面。”黃老微微一笑,“在上個世紀,方便面可是美食。”

“嘿。”周從文笑了笑。

第一次吃康師傅方便面的時候,周從文都被驚呆了,很難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食。

但現在么,早都吃惡心了,一想起來就反胃。

“以后方便面最大的敵人可能不是其他廠家,而是外賣。”

“話說回來,我們面對的醫保少,無法盡施拳腳的情況,想要徹底解決也不在于費用。”

“您的意思是……讓所有人都成為醫生?或者培養ai智能?”周從文顫聲問道。

老板的思路清奇到了極點。

“這是小羅的想法,我不這么想。”黃老道,“把人命交給人工智能,我不認可。國外的科學家一直在擔心,阿西莫夫弄出來了機器人三定律想要做防火墻,但看上去天衣無縫的邏輯總會有破綻。”

“還是人類自己學吧。”

周從文聽老板說的事情已經從患者上升到了人類,心中冒出一股子荒誕的感覺。

但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赫然在目,也不由得周從文否定。

只是他一直以來的猜想都是系統那個小家伙來自幾百年后,自己機緣巧合綁定了一套學習系統。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老板這一代人就已經開始了研究。

以后要是自己進了戰略組,研究出來學習程序,要怎么送給年輕時候的自己?

周從文怔怔的琢磨著,一頭露水。

他不是哲學家,而且堅信有所的規則只是在現有時空中的規則、規律,無法應用于更高級的空間內。

所以平時周從文很少想這些事兒。

黃老看著周從文一臉茫然,并不出乎意料,他繼續悠悠說道,“這些只是我們研究的一個部分,這世界上的天才很多,我老了,走不動了。你,繼續往前走。至于哪是前,只要走,哪里都是前方。”

“老板,為祖國人民繼續工作五十年,這可是您說的。”周從文辯解道。

“呵呵。”黃老微笑,搖了搖頭,“說大話么,誰沒說過,講人定勝天也是要看勝的是哪個天。你用人力去改變超新星爆炸?開玩笑么。”

“這個世界啊,都是安排好的劇本,光錐之內即是命運,很無聊的。”

黃老忽然一笑。

“周從文,說這些你是不是不明白?”

“我多少明白一些。”周從文道。

“我的意思是……”黃老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要是能把我的意識留下來,以后可以教出更多的學生,周從文你說我是不是相當于一直活著呢?”

冥冥中宿命的線猛然緊繃,旋即那條看不見的弦動了一下。

弦顫動著,轟鳴著,幾乎擊碎了周從文的意識。

原來是這樣!

“人,哪有不死的,都在琢磨著長生。我也有我的長生之道,具體能不能行,要看你。”

周從文看著自家老板,黃老的目光清澈,宛如一汪池水,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

“老板,您這……一輩子都不忘了那點事兒。”周從文也很是無語,深深嘆了口氣說道。

“人工智能很強,我趕不上。”黃老用極其平淡的口吻說道,“深藍戰勝卡斯帕羅夫,這是一件有著標志性意義的事情。”

“雖然現在大家都認為那只是國際象棋而已,算法簡單,而圍棋這類,人工智能就無法涉足……唉。”黃老嘆息,“圍棋早晚都要敗在人工智能手里。要是可控的話,的確是一條路,但是我不相信人工智能。”

周從文想到未來圍棋被人工智能打的落花流水,柯杰這位天才少年被惡龍殺的要退出棋壇。

醫療呢?

似乎比圍棋還要簡單。

似乎換上人工智能后,一切現有的困難都不是困難。

人工智能出生就是“臨床經驗”豐富到了極點,比老板都要牛逼的那種存在。

人工智能做手術可以不知疲倦,一直都處于巔峰期。

人工智能穩定,沒有情緒,不像是普通醫生……

好處多多,但老板不信。

其實周從文知道,自己也不信任人工智能。

“一切都交給你了。”黃老蒼老的手掌按在周從文的手上,仿佛把一個無形的傳承交給自己這位古怪的弟子似的,“要聽組織安排,這也是我的安排。”

周從文沉默。

“我的大腦要是能為未來做出一點點的貢獻,就可以含笑九泉嘍。”

看著自家老板欣慰的樣子,周從文皺了皺眉。

“嗯?”黃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從文。

他的目光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命運的摩擦而渾濁,依舊清澈,溪水一般。

“你是不是……”周從文說著,頓了一下。

黃老的眼睛瞇起來。

“是不是怕疼啊。”

“……”黃老一怔,情緒微微變化,周從文知道,這叫惱羞。

“老板,話說您可不是那種人啊。”

黃老的表情盡收于周從文的眼底,他心中篤定——老板說了那么多大話,其實就是為了隱藏一個事實。

他怕疼!

作為一名醫生,各種患者都見過,周從文可以說是經驗豐富。

不說身上插滿了管子,用機器維系生命體征的情況,僅僅是做搭橋手術、術后呼吸機吹幾天降低心肺負荷就已經讓患者極其難受。

因為插著管子,患者有什么話都說不出口,用筆和紙寫字溝通就變成了icu里的常態。

這一幕,老板沒少見過,周從文深深知道。

而且看的多了,多多少少都要有感同身受的想法,老板肯定也想過要是自己面對這種情況要怎么辦。

痛痛快快的死,還是茍活,這是一個問題。

老板很明顯已經做出了選擇。

“疼,我不是很怕。”黃老見周從文一語中的,深深嘆了口氣,“只是我都這么一把年紀了,再遭罪就不值當嘍。”

他說的比較簡單,也很潦草,但周從文知道自家老板的意思。

“不說我,我做了選擇,你那種小孩子的思維不對。”黃老瞥了一眼周從文,繼續說道,“我死后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周從文滿心的老槽想要吐,但最后還是忍住。

“我和錢老閑聊,他一直認為西方的科技樹是錯誤的方向。但人類、尤其是西方世界點亮了這個方向,并且碾壓……唉,積貧積弱,雖然知道是錯的,但還是要先活下來再說。”

“你接替我成為戰略科學家,要是能在人體科學領域有所建樹那是最好的。”

“老板,用現在的話講,您說的是仙俠世界,不是科學世界。”

“管他什么。”黃老道,“前綴的神經元生理電刺激科技已經半成熟,要是能批量教育出成手的醫生那是最好的。”

周從文撓頭。

他隱約感知到自己視野右上角的系統就是見了鬼的神經元電生理刺激的產物。

或許是很多年后自己給從前的自己安裝上的?

祖母悖論是一門比醫學倫理學還要艱澀復雜、充滿選擇、陷阱的難題。

周從文精神沒事兒,他肯定不會在現在就琢磨。

只是今兒老板說的事情事關重大,看樣子老板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但所有話都指向了系統。

原來這特么就是一個教學軟件……

周從文仔細想自己開的掛,心底微微茫然。

“不要相信人工智能,這個世界從來就沒什么救世主。”黃老輕聲說道。

“老板……”

周從文剛要把話題扭回來,忽然病房的門被推開,柳無言和申天賜大步走進來。

兩人見自家老板精神矍鑠,監護儀上生命體征平穩,微微松了口氣。

兩人壓低聲音,異口同聲的說道。

“回來了。”黃老微微一笑,“坐。”

“老板,您……”

“我現在還好。”

現在,只是現在。

這一點無論是柳無言還是申天賜都清楚,老板肯定是在鎮痛藥物、以及降壓藥物的作用下維系生命。

一旦夾層破裂,幾秒鐘內就會死亡。

兩人默默無語,躡手躡腳的坐在老板身邊陪著老板聊天。

周從文知道自家老板要和自己說的話已經都說完了,他站在角落里,靜靜的看著自家老板。

“患者”拒絕手術,作為一名醫生會怎么辦?

要是別的患者,周從文肯定好言安慰,讓患者走的舒心。

但換做是自家老板,周從文束手無策。

老板娘的那句執著如怨鬼始終在周從文的心里回蕩著。

自己穿越回來,心中執念如此旺盛,真就像老板娘說的那樣——如冤鬼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黃老和兩名留學海外的學生聊了將近半個小時,一笑泯恩仇,最后拍了拍申天賜,剩下的話都在無言之中。

中科院的人來看望黃老,警戒等級明顯高了幾個層次,但在黃老的示意下周從文并沒有離開。

他是繼承老板衣缽的人,是要成為戰略科學家的人。

無論如何黃老年事已高,幾個小時的對話頗耗腦力,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后黃老示意自己要休息一會。

老板娘把其他人都送走,包括周從文。

周從文出來后,眼睛里沒有神采,低頭沉思著。

那種悖論本身是哲學問題,周從文從來都不愿意琢磨。想多了不長個,這是周從文的信條。

可當這個難題擺在眼前的時候,周從文也有些頭疼。

當電車難題的電車消失,只剩下難題兩個字的時候要怎么辦?

周從文也不知道。

陸續有人來安慰周從文,但不管是肖凱還是沈浪,都被周從文無視。

他琢磨的只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

不知過了多久,黃老的愛人走到周從文身邊。

“周從文。”

“師娘。”

“老黃聽診,覺得差不多了。”黃老的愛人輕聲說道,“他準備睡一覺,泵鎮定藥物和胰島素。”

胰島素……

低血糖……

睡眠中死去。

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我還孩子都簽過字了,你們當醫生的謹慎,我聽老黃說過很多次。”黃老的愛人道,“老黃的意思是他自己給藥,但身后事要你來。”

“師娘……”

“呵呵。”黃老的愛人笑了笑,笑聲中帶著些許不舍與懷念,但卻沒有悲涼,更多的是豁達。

“周從文,老黃也遇到過無法戰勝的人。”

“嗯?”周從文一怔。

“老黃當時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來一個結論。”

“活得越久越好,能活到最后才是勝利者?”周從文問道。

以他對自家老板的了解,雖然不知道那位強者是誰,但已經有所猜測。

而老板的性格,最后得出這個結論也是正常的。

所以老板才會健康生活,才會忍耐住自己的“喜好”,用苦行僧一般的勁兒生生活到八十多歲。

要是沒有這次的意外,怕是老板能活到一百。

“要說這人啊。”黃老的愛人抬頭,看著周從文。

周從文膝蓋微微彎曲,像是蹲馬步一樣半蹲在老板娘面前,雙眼微微比老板娘的目光低了幾公分。

人世間能讓周從文如此做小的,只有這么一位。

“老黃平時說大話,不管什么事兒,活著就要比死了強。”

“而你呢,執著如怨鬼。”

“你們爺倆還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師娘,我就是一時接受不了。”周從文輕聲道。

“去吧,去再看老黃一眼。”黃老的愛人抬手,盤了盤周從文的小平頭,“師徒一場。因為有紀律,我也不知道老黃在搞什么,但多少能猜出來。以后你要是上心,或許冥冥之中還有相見的機會。”

周從文默然。

他雖然對哲學了解的不多,但上一世老板娘多次“教誨”,知道自家這位老板娘號稱陽明弟子。

王陽明的格物以及睜眼花開的那種哲學與量子力學的觀察者效應殊途同歸,是唯心卻又不是唯心。

至于老板娘給了老板多大的影響,周從文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影響很大。

風動、帆動還是心動,這些事兒周從文不想多琢磨,他有自知之明。

但老板娘竟然說出冥冥之中還有相見的機會,難道是量子坍縮態?

還是系統?

周從文看向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小家伙依舊半死不活。

這個學習系統似乎并不如何先進啊,周從文的思維已經被自己強行扭轉,努力不去感傷老板即將離去的事兒。

“去吧。”黃老的愛人盤著周從文的頭,沙沙作響中說道。

周從文點了點頭,直起腰,陪著老板娘走進病房。

黃老半臥在病床上,一屋子的人都沉默著。

他微笑看著周從文和愛人走進來,招了招手。

“周從文,給我點根煙。”黃老道。

“老板,這是病房……”周從文下意識的說道。

“別跟我說氧氣管道可以被點燃、引爆,那是糊弄患者的話。”黃老寬厚的笑了笑,右手三根手指對著周從文搓了搓。

周從文用眼角余光看著身邊的老板娘,見她沒有反對,而是走過去坐在黃老身邊,便拿出一根白靈芝交給老板,摸出火機點燃香煙。

黃老深深的抽了一口。

吞云吐霧中,黃老舒適無比。

“周從文,以后少抽煙。”黃老自己叼著煙,沒有一絲說服力的叮囑道。

“嗯。”周從文點頭,應了一聲。

“真是不想走啊。”黃老掃了一眼屋子里的人。

兒孫滿堂,桃李滿天下,人生已經圓滿,還有什么奢求呢?

當然有,活著始終是國人最樸素的念想。

可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安安靜靜的死去,也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黃老不慌不忙抽完煙,掐滅,把煙蒂交給周從文。

他親手抽了藥,喃喃說道,“醫囑是我下的,藥是我抽的,你們不要多事。”

病房中隱約傳來更咽聲。

滴滴滴

黃老調節微量泵的滴速,找到一個合適的速度后深深的嘆了口氣,握住愛人的手。

“以后的路我不陪你了,還真是不中用的糟老頭子哦。”

黃老的愛人雙手握住黃老的手,沒說話。

周從文默默站在一邊,眼睛瞇著,看向自家老板。

黃老躺好,另外一只手揮了揮,像是和這個世界告別。

他的眼睛閉上,心不動,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會變成坍縮態么?周從文心里忽然出現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不過念頭轉瞬便消失,病床上的黃老隨著鎮定藥物和胰島素的泵入已經沉沉睡去。

現在是鎮定,十幾分鐘后老板將要死亡。

屋子里的空氣似乎凝滯住,所有人都知道老板的一生即將結束。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

忽然,

一只手指修長的手落在胰島素的微量泵上。

胰島素泵入被停止。

“周從文?”

“師娘,就這樣吧。”周從文進入心流狀態,遏制住心里對老板娘的恐懼,堅定說道。

“沈浪,通知手術室,準備手術。”

“肖凱,聯系醫務處的醫學倫理學專家進行討論。”

“柳無言,申天賜,一起上手術。責任,我來背。”

“鄧院長,你和中科院交流。”

周從文一邊說著,一邊往出走。

他的腳步很慢,每走一步腰都彎下去少許,交代完這些事情那個后他筆直的腰板已經不見,背手弓腰,宛如自家老板一般。

所有人都怔住。

周從文一步一步的變身,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天才變成黃老,似乎只用了幾步路的時間。

鄧明剛想駁斥,可是他赫然看見周從文像是變身一般,搖身一變變成了自家老板。

雖然鄧明心里知道周從文不是老板,可是他背手弓腰、一身白靈芝的味道神形兼備。

再加上周從文不容置疑的言語。

這一切都讓在場的所有人恍惚了起來。

患者不同意手術,那怎么辦?

這個古老的命題出現在所有人心里。

要是平時,大家的選擇都是一樣的——尊重患者的意見。

可是!

當老板變成患者,這個答案開始搖搖欲墜。

周從文挺身而出,當老板在藥物的作用下被鎮定、昏迷后毫不猶豫的扭轉了他的“遺言”。

看著背手弓腰準備手術的周從文,所有人都恍惚起來。

這貨的樣子像極了自家老板。

出乎周從文的意料,沒人反對自己的提議。

周從文很清楚所有人的想法都在搖擺,尊重老板的意見和奮力一搏看看有沒有機會再多活兩年之間該怎么選擇,只能有一個人挺身而出,成為背鍋俠。

自己,就是那個人。

不管老板娘再怎么說自己執著如怨鬼,

不管老板再如何想要安靜離去,

只要自己在,就要試一試。

想完,說完,走到門口,周從文心念通達。

沒有老板在身邊督促,周從文宛如上一世般,背手弓腰、趿拉著做過手術的腿緩緩走著。

這一刻,他好像變成了自家老板。

只是這一次,周從文不甘心,他要把老板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即便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也要試一試。

“老板和主動脈夾層戰斗了一輩子,絕對不能輸。”周從文用堅定的口吻說道。

柳無言和申天賜對視一眼,沉默,一人跟在周從文身后,一人去招呼平車、招呼其他人把黃老抬上去。

鄧明雙手交叉握拳,無形的保溫杯似乎已經被捏扁。

他沒說話,也沒阻止周從文、柳無言與申天賜的行為。

“黃老……”

一名研究組的人忽然說道。

“這一點我來解釋。”鄧明沉聲道。

作為912的院長,工程院院士,鄧明的話還是有一些分量。

雖然涉及一些幕后的力量斗爭,可是在這種場景下,黃老的幾名嫡傳弟子做出同樣的選擇,外人也不好說什么。

周從文聽到屋子里的話語聲,他沒去理睬。

此時此刻,除了老板娘之外,任何人想要擋住手術,周從文都不憚于用暴力掃平障礙。

自家師兄弟聯手的力量不管是誰都要琢磨一下。

他背手弓腰,和柳無言來到手術室。

兩人沒有交流老板的病情,身為世界頂級的心胸外科醫生,他們都知道具體病情要具體分析,自己能做的只是盡量完美。

外面的平車聲傳來,柳無言換好衣服,拍了拍周從文的肩膀。

目光對視,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轉身戴上帽子口罩,走進手術室。

這是一臺大手術,比心臟移植還要難得多的手術。

不管是周從文還是柳無言,亦或是推著老板進來的申天賜都沒有十足十的把握。

但還是要嘗試一下。

老板和主動脈夾層戰斗了一輩子,絕對不能輸,周從文說得對!

周從文像是往日里做手術似的逐一核對藥物,和劉偉一起給自家老板麻醉。

看著老板平靜的呼吸,周從文心中更是平靜。

活著,才有未來。

至于老板的“遺言”,還是很多年后再說好了。

這是周從文這輩子最重要的一臺手術!

只是術式變了又變,最后竟然落到了象鼻子置換上。

周從文檢查完術前的所有藥物、機器、管道,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去刷手。”柳無言道。

周從文準備點頭,最后一次看老板的手術資料,這是他做手術之前的習慣。

可是隨著柳無言的聲音傳到耳中的一瞬間,有其他的聲音同事響起,周從文心中一陣悸動。

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一片大光明,久久不散的云霧似乎都淡了少許,隱約能看見系統面板上的任務說明。

而隔離服屁股口袋里的手機瘋狂震動。

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周從文沒有愣住,而是第一時間看系統面板。

急診任務:新技術的回饋

任務內容:3d打印……

看到3d打印的字樣,無數事情潮水一般的出現在周從文的腦海里。

柳小別和袁清遙合資的公司竟然能生產出來……

周從文遏制住心里的喜悅,或者說是忐忑、恐懼都可以,盡量平復心情拿出手機。

電話果然是柳小別打來的。

周從文的手有些顫抖,不知不覺間腎上腺素、多巴胺大量分泌,導致毛細血管破裂,瞳孔變紅。

柳小別問周從文要過黃老的相關資料,只是周從文沒想到技術進步的竟然這么快,柳小別能拿著打印出來的帶膜支架過來救場!

要是真的就好了,周從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遏制住自己過速的心跳。

想要接通電話,可是周從文的手指抖的厲害,世界第一的心胸外科醫生竟然連接電話都做不到。

申天賜不耐煩的斥道,“周從文,電話掛了,專心手術。”

一句飛來的斥責,打斷了周從文畫地為牢的窘態,他快速恢復正常,沒理睬申天賜,接通電話。

“小別,什么事兒?”周從文沉聲問道。

哪怕再怎么裝出來云淡風輕,周從文的聲音依舊發緊,一聽就滿滿的都是緊張感。

申天賜皺眉,相當不滿意的看著周從文。

他不是介意要給老板做手術,周從文卻接電話,而是從周從文的話語里聽出來了緊張。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做醫生的,有一部分人不能給自家人做手術,手會抖,心態失衡,就像是競技體育里決勝局一樣無法承擔巨大的壓力導致技術動作走形。

周從文這小子真是不堪大用,申天賜惡狠狠的看著周從文。

“周從文,手術別開!”柳小別急匆匆說道,“怎么這么著急,不是讓你等我么。”

“別磨嘰,你拿什么來了?”周從文厲聲問道。

他的語氣急促而嚴厲,就像是訓斥犯了錯誤的醫生一樣,甚至比那還要恐怖。

“3d打印的……”

柳小別沒說完,周從文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雙腿發軟,右手扶住手術臺上老板的腿這才沒摔倒。

“你在哪。”周從文問道。

“手術室門口,出來拿,手術沒開吧。”柳小別似乎沒介意剛剛周從文說話的“態度”,直接問道。

“還沒,差一點。”周從文一邊說,一邊看著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心生忌意。

“柳老大,等會消毒。”周從文說完,身影便急匆匆的消失。

“嗯?”柳無言還沒走到刷手的地兒,聽到周從文急促的囑咐,詫異看過來,見周從文已經消失,愕然問道,“天賜,怎么回事。”

“柳老大,周從文到底怎么回事!”申天賜抱怨道。

兩人都不知道一向少年老成的周從文怎么會在老板麻醉后鬧出這么多事兒,相互對視,無語。

一股不詳的預感出現在兩人的腦海中。

手術,肯定是周從文做的好。

對比周從文,無論是柳無言還是申天賜都自愧不如,他們默認周從文才是術者,才應該給自家老板主刀手術。

可是這個術者在術前竟然……

柳無言無可奈何的深深嘆了口氣。

申天賜嘴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滿嘴的牙似乎都要被咬碎了似的。

好在時間沒過多久,周從文快步走進來,“去介入導管室!”

“什么?”

“什么?”

“什么?”

手術室里的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3d打印的帶膜支架。”周從文揚了揚手里的耗材包裝,神采飛揚。

“周從文,老板三根分叉血管都有撕裂。”申天賜用看傻逼一樣的目光看著周從文。

“你那是……”柳無言低聲問道。

“按照老板的血管打印出來的,屬于私人訂制。”周從文沒有過多解釋,想了想,覺得自己昏了頭。

這里是大外手術室,老板全麻完畢,插著呼吸機,轉去介入導管室一路上無數風險。

可以在雜交手術室做!

“準備介入手術。”周從文肯定的說道。

“周從文,你確定?”柳無言問道。

“確定!”周從文道,“我去和老板娘說一聲。”

“柳老大,手術我來做,周從文這個傻逼!我估計是手軟了。”申天賜罵道。

柳無言不這么想,他雖然疑惑,但根據他對周從文的了解,天然有一種信任,哪怕周從文說的事情如此無稽。

雖然申天賜很不情愿,但黃老還是帶著呼吸機被轉到雜交手術室。

十分鐘后,周從文帶著沈浪進來。

“柳老大,手術和我沈浪上就行。”周從文興沖沖的說道。

“周從文,有把握?”

“十分鐘!”周從文揚了揚手。

柳無言和申天賜無語。

十分鐘?主動脈弓夾層手術完成?三根毛的象鼻子?

這怎么可能!

“其實老板都能走回病房,但考慮到他的身體,全麻后還是穩一下,推回去好了。”

柳無言與申天賜徹底無言以對。

主動脈夾層的支架手術針對于沒有分支血管的降主動脈可以說是立竿見影。

然而主動脈弓無法下支架,只能做象鼻子手術,這是“常識”!

周從文竟然違背了常識,還說什么十分鐘,走回去之類的話。

“周從文……”

柳無言剛說了三個字,就被周從文打斷。

“幾分鐘,你看著,要是覺得情況不對可以隨時終止手術,重新開胸。”

“……”柳無言無話可說。

原本心里千言萬語都被周從文懟了回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看著周從文忙碌,柳無言沒有離開手術室,而是披著鉛衣站在周從文身后,守護著自家老板。

要是有不對的地兒,柳無言絕對不會顧忌周從文的所謂面子。甚至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周從文太有信心了,以至于信了他的鬼話。

但五分鐘后,當周從文把主動脈弓的左鎖骨下動脈的分支用帶膜支架撐開、堵塞住后,整個人都懵了。

這也行?

這也行!

隨著左側頸總動脈和無名動脈也被球囊頂起的帶膜支架覆蓋,三根“毛”的撕裂被解決,柳無言清楚手術事實已經做完。

“周……周……周從文,怎么會這么合適?”

“3d打印的帶膜支架,不是制式產品,是為老板量身定制的支架。”周從文心情大佳,在沈浪的配合下手術越做越快。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掰著手指給柳老大解釋為什么帶膜支架會嚴絲合縫,去告訴所有人3d打印的支架是如何的完美。

這屋子里都是行家里手,大家都懂手術的難度。

原本至少46小時、生死半對半的手術在十五分鐘內完成,要說是老板能走回去,其實也未嘗不可。

只是沒必要而已。

黃老,坐在心胸外科最巔峰的那位老人家自己都放棄了治療,可是……結局因為新技術的加入而讓人詫然莫名。

十幾分鐘,手術結束,幾乎無損。

造影,手術果然完美,夾層動脈瘤上覆蓋的帶膜支架把主動脈撕裂的位置全部堵上,沒有疏漏。

撤管,縫合,最后一針縫完,周從文用力的揮了一下手臂。

成了!

雖然周從文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下了手術,周從文一路跟著回到病房,把解釋的事情扔給袁清遙,自己坐在老板病床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家老板。

“吁”

黃老忽然吁了一口氣,干癟的臉頰有了一絲生機。

他緩緩睜開眼,眼神從黯淡無光到一片清明,只用了極短的時間。

“我回來了?”黃老問道。

周從文略有激動,聲音發顫。

“做了一個夢,夢里成了敬事房里的小醫生。”黃老回想著夢,悠悠說著。

大夢一場,不知孰真孰假。

“后來遇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年輕人……”

周從文默默的看著自家老板,靜靜的聽老板的話。

但黃老只說到這里,忽然頓了一下。

“周從文,我不是死了么?”黃老這才真正的“醒”過來。

“了不起重傷,要死哪那么容易。”周從文嘿嘿一笑。

黃老皺眉,伸手。

周從文把聽診器遞給自家老板,動作熟練,一如往常。

黃老拿著聽診器自己聽主動脈弓處的血流聲,良久之后放下聽診器,解開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沒有刀口。

“老板,介入治療。”周從文小聲提醒。

“別胡扯……”黃老只說了三個字,就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琢磨著。

周從文也沒打擾自家老板的思考,靜靜的坐在一邊。

“是3d打印的主動脈弓帶膜支架?”黃老問道。

自家老板始終站在醫療科技的最前沿,即便是柳無言和申天賜想不到的事兒,老板也能一下子明了,這一點很讓周從文欽佩。

“是。”周從文應了一聲。

“研究出來了?我怎么不知道。”

“也是剛有點進展。”周從文道,“我也沒想到,剛剛準備做手術,小別拿著耗材過來。”

黃老瞇起眼睛看向周從文。

周從文雖然心里有些虛,但沒有躲避,和自家老板的目光相對。

良久,黃老釋然,抬起手。

周從文會意,但卻不像往日,而是把手按在老板的手上,壓了下去。

“老板,剛做完手術,要多休息。”周從文輕聲說道,“明天可以下地,您還能繼續為人民工作五十年。”

“再當五十年生產隊的驢,好累。”黃老緩緩閉上眼睛。

周從文微笑。

“老板,您夢到什么了?”

黃老沒說話,眼皮間或動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許久,黃老反手拍了拍周從文的手背,悠悠說道,“活著,真好。”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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