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藩王不會支持他、因為他是次子;
公侯勛貴不會支持他,因為他這個皇帝就是個代班,太子還是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
朝臣們不會支持他,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朱祁鎮的臣子。
其實朱祁鈺的面前,還有個辦法,可以輕而易舉的正名位。
現在、立刻、馬上跑到宮里,叫孫太后一聲嫡母親娘,他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獲得名位。
但是孫太后的親兒子是朱祁鎮。
他叫孫太后親娘,孫太后還不帶答應呢。
以道德為約束力量的君君臣臣的束縛和框架,儒家禮法,出現在了朱祁鈺的面前,他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也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那就是徹底打破這種束縛和框架!他才會有一條生路。
這皇帝,難做呀!
不過朱祁鈺卻是打開了桌上的幾張宣紙,開始認真的寫寫畫畫。
他熬了一夜,才在雞叫之前,昏昏沉沉睡去。
興安一直守在門外,攔住了任何想要見到朱祁鈺的人,此時的陛下需要休息。
朱祁鈺一直在郕王府,若無早朝,他連皇宮都不去,就在郕王府的書房里批閱奏疏。
他并沒有因為自己只是個看門兒的庶子,就有任何的懈怠。
“興安啊,郕王府有多少可用之人?”朱祁鈺放下了手中的奏疏,看著侍候在旁的興安,有些疑惑的問道。
興安掰了掰指頭算了算說道:“府上算上審理、伴讀、良醫、校衛大約有二十三人。”
一個完全沒有繼承權的皇子,在郕王府,也就是專門為還未之藩的藩王們準備的宅子里,住二十年,能有什么班底?
軍中無將、朝中無臣,就連手底下,也只有阿貓阿狗三兩只。
按照禮部尚書胡濙的規劃,上皇北狩于迤北,瓦剌南下在即,國事風雨飄搖,登基大殿不適合大肆操辦,胡濙主張不要鋪張浪費,簡單操辦即可。
簡單到什么份上?
專遣內官,奉白金、彩幣、表里,遍告各處親王、宗室即可。
所有的禮物為銀三百兩、纻絲十表、羅十表、紗十匹、錦五叚、鈔二萬貫。
胡濙乃是五朝老臣,建文年間進士及第任兵科給事中,之后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年間從戶科給事中起,一直做了32年的禮部尚書。
馬上胡濙就是六朝老臣了,因為他敲定了朱祁鈺的年號為“景泰”。
在這幾天的時間里,朱祁鈺認真的梳理了下自己腦海里關于發生在景泰八年的奪門之變。
首當其沖的就是石亨,他當時的爵位為武清侯、鎮朔大將軍、太子太師、京師總兵官,乃是正經的軍勛新貴。
英國公張輔的弟弟張軏,以六十四歲的高齡參與了奪門之變,而英國公府,乃是最大的勛戚集團。
站在張軏身后的還有中駿都護府左都督張輗、以文臣進士出身,卻憑借戰功封伯的王驥。
左副都御史徐有貞,算是經年老臣,有治水之大功在身,參與進了奪門之變。
而徐有貞的背后是大多數的朝臣比如太常寺少卿徐彬、左都御史楊善等等。
襄王朱瞻墡在奪門之變后,立刻上書承認其合法性,隨后上京和朱祁鎮把酒言歡,多次入朝,每次朱祁鎮都對其禮遇有加。
這是宗室的代表人物朱瞻墡的態度。
就連和朱祁鈺性命相連的于謙,都沒有選擇反抗,他掌握兵權,在得到了奪門之變的消息后,沒有任何反抗的當殿被捕,第三天就被斬首示眾,這是加急中的加急。
什么叫庶皇帝不得人心,這就是庶皇帝不得人心。
把包括奪門之變的主角朱祁鎮的這些參與奪門之變的所有人都殺了,就可以避免了奪門之變的發生嗎?
不可能,沒有了徐有貞也有張有貞、王有貞,他們在維護的是法理。
“把名單送給吏部尚書王直王老師父,令其擇優擢升。”朱祁鈺看了興安遞過來的名單,這批人,就是他唯一的班底。
于謙是自己的班底嗎?或許此時于謙只是忠于大明朝,但是相信將來的某一天,當于謙會成為他的人。
“臣領旨。”興安俯首接過了朱批的名單,準備去吏部衙門找王直。
“等一下,叫于尚書和石亨過來一趟。”朱祁鈺叫住了興安,讓他去叫于謙和石亨。
興安領命而去,沒過多久,于謙和石亨來到了朱祁鈺的書房,兩個人剛剛巡查城防,身上甲胄未脫,石亨還抓著一直插著箭的斑鹿,還活著,但是已經奄奄一息。
“于尚書,石將軍,請坐。”朱祁鈺拿著手中的一本奏疏遞給了二人。
石亨將手中的鹿遞給了興安,略有些激動的說道:“陛下,末將巡視壕塹,一只斑鹿鳴于野。”
“末將張弓拔箭,本來距離甚遠,不能射中,陛下您猜怎么著?誒,怪了!這鹿啊,卻一個飛跳撞到了箭上!末將正奇怪時,興安就尋到了末將。”
“想來,這斑鹿有靈,知道末將要來陛下府邸,故此撞箭。”
朱祁鈺笑了笑,石亨送的是鹿嗎?這是馬屁!
巡視壕塹打到獵物,簡單說一個故事,那就是獻禮了。不得不說,石亨這諂媚的功夫,絕對數一數二。
于謙捂了捂臉,這就是他很不喜歡石亨的一點,讒言媚上,從來都是奸臣們才會用的伎倆。
朱祁鈺將手中的奏疏交給了于謙和石亨,面色凝重的說道:“紫荊關守關按察使曹泰上奏,有瓦剌賊兩百入易州、萊州等處劫掠,從容出境,官軍畏避之,無人敢敵者。”
“如入無人之境!”
這幾天于謙都在忙著運糧進京,石亨則是負責守城布置,軍報通過兵部陳汝言直接送到了內閣,又送到了朱祁鈺手中。
朱祁鈺比他們更先知道消息。
于謙看完了奏疏,面色陰晴不定,他俯首說道:“紫荊關、居庸關和倒馬關,實京師西北喉襟。”
“雖有署都指揮僉事左能守備,緣賊已從紫荊關進出如同無人之境。”
“官軍怯懦,倘復入寇,恐不能制。臣以為,命曾經戰陣智勇武職重臣一員,量帶精銳官軍去關鎮守最為妥當。”
石亨卻嗤笑了一聲,看著于謙說道:“于尚書,末將以為這三處關隘,一個也守不住,守得住才怪,這戰陣智勇武職重臣、精銳官軍,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石亨說的時候,信心十足,這剛出獄就支棱起來了,看來說話并非無憑無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