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六百八十九章 限制兼并 均田免賦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吾誰與歸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就是亡國之君  更新時間:2022-07-24
 
也先是一個極度自負的人,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失敗的,即便是在大明皇帝手下接連吃了一堆的敗仗,不得不西進的現在,也先也是火化只剩一張嘴,硬得很。

在博羅死后,阿失帖木兒殺掉了處月部特勤的兒子弘忽之后,伯顏帖木兒也曾經跟也先說過,是不是可以過繼給也先一個孩子,讓也先有個后人的同時,也多一個繼承人,多一個選擇。

伯顏帖木兒倒向王復,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阿失帖木兒失德之后,伯顏帖木兒也是想過很多的折中的方法。

但是也先本人拒絕了過繼。

確切的說,是也先不想承認自己教育兒子失敗了。

博羅的教育不就非常成功嗎?!

現在也先忽然改變了主意,讓王復產生了一個疑問,也先為何忽然松了口,是誰在游說。

和碩猶豫了下說道:“可能是那個奧斯曼的使者康成志吧,前段時間他覲見過一次大石。”

王復并不是很意外,最近撒馬爾罕城中,能搞出事端的似乎只有這個康成志有動機、有能力、有口才如此。

“殺了吧。”王復也沒有多猶豫,平靜的對康成志做了處置。

和碩面色如常,想了想說道:“好,我親自動手。”

只要不是讓和碩殺了也先或者阿失帖木兒,和碩其實都沒什么心理負擔。

康成志的出現,讓撒馬爾罕的平靜不在,但是又涉及到了奧斯曼、帖木兒與康國三方外交事宜,和碩也不好多說,畢竟王復的確是運籌帷幄。

王復推著孩子回到了咨政大院,靠在軟篾藤椅上,看著天窗,愣愣的出神,神情有點惆悵。

“夫君是在擔心伯顏帖木兒的立場嗎?”阿史那儀看著眉頭緊皺的王復,也是憂心忡忡的問道。

伯顏帖木兒的官職是平章事,左翼諸鄂拓克,就是瓦剌十二營團中有四個萬戶歸伯顏統管,是瓦剌中除了也先之外,最大的軍事長官,伯顏帖木兒的態度,涉及到了康國的穩定。

阿史那儀對那個康成志的小人,恨的咬牙切齒。

康國才安穩了幾年?

這些年撒馬爾罕的街頭已經能看到孩子奔跑的身影,結果這個康成志一來,就把康國脆弱的平衡給打破了。

這要真的引發了兵變或者內訌,那些孩子又有幾個能活得下去?

王復搖了搖頭說道:“沒,伯顏帖木兒是也先的弟弟,也先讓伯顏過繼子嗣,伯顏必須要答應的,否則伯顏在瓦剌諸部之中何以立足?”

“儀兒,霍光傳,不能不讀。”

“霍光為了大漢江山,行廢立皇帝,捧了廢太子劉據的孫子漢宣帝劉洵登基稱帝,漢宣帝至情至性,故劍情深。”

“結果霍光的妻子太蠢,毒死了的漢宣帝的發妻許平君,最終霍光死,霍氏滿門族誅。”

“自古如是,伯顏帖木兒是架空大石的關鍵人物,他沒有退路。”

政治這種事沒有反復橫跳,要么不站隊明哲保身,要么站隊之后,一路走到黑。

伯顏已經做出了選擇,反反復復,最后是兩頭討不得好。

“雖然我不知道霍光傳,但是我相信夫君的斷定。”阿史那儀雖然會漢話,但是她對政治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但是她相信王復。

王復看著阿史那儀擔憂的神情說道:“我其實在想,等到康國公的冊封詔書到了,回大明謝恩,已經數年沒有回去了。”

這才是王復的惆悵,思鄉之情。

但是他回不去。

阿史那儀頗為驚奇的說道:“大明會冊封夫君為康國公嗎?”

“必然。”王復十分確信,他和皇帝有這個默契。

王復的神情里滿是回憶的說道:“其實陛下是個好人。”

“好人?”阿史那儀驚訝無比的說道,大明皇帝的殘暴,連遠在天山以西的撒馬爾罕都有所耳聞。

“陛下坐在寶座上,有太多的不得已了。”王復略有幾分無奈。

“有件小事,可能陛下都不記得了吧。”

“我之前在都察院做僉都御史,陛下一日視察都察院,就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

“隔了三個月,陛下又去了都察院,陛下看到那個座位上無人,就問及原因。”

“當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是王文王總憲,王總憲說君父所坐,臣子不敢當。陛下答曰:如是乎。后來陛下視察六部九寺兩院就再沒坐過誰的椅子,惟立談不復坐云。”

在王復的眼中,陛下是一個很寬厚、很仁愛的人。

陛下是誰?是皇帝!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

陛下其實完全可以不在意這些事,但是陛下卻用了一種不麻煩別人,最溫和的處置方式處置。

雖然陛下布義行剛,剛決果斷,殺戮極重,但是在王復看來,那都是為人君的不得已。

王復的嘴角牽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繼續說道:“景泰五年,徐有貞治黃河有建樹,巡按山西監察御史何琛奏:黃河自龍門至芮城清同一色,此實皇上至德所感,萬萬年太平之兆也!”

“群臣亦言陛下至仁,紛獻祥表賀禮,你猜陛下說了什么?”

阿史那儀從未見過夫君流露出如此心安的笑容,她接過了話茬問道:“怎么說?”

王復樂不可支的說道:“陛下說,那徐老漢果然治水有方,然后就把那些祥表,送給了南下的治烏江的徐有貞。”

“自此之后,再無讒言獻媚之說。”

身在異國他鄉,王復每每回憶起朝中之事,那些骯臟和齷齪都變得愈加縹緲無狀,反而是這些小事,在他心中愈發清晰。

相比較大明的那些齷齪和骯臟,他在和林與撒馬爾罕的經歷,才是真正的黑暗。

累累白骨,血流成河。

一個月大的王永貞似乎是餓了,在襁褓中醒了過來,鏗鏘有力的嗷嗷大哭起來,阿史那儀抱起了孩子,遞給了奶娘。

和碩很快就帶著康成志的人頭到咨政大院復命來了。

“人頭在此。”和碩親自動的手,人頭都摘下了,康成志,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復查驗了人頭,合上了匣子說道:“繞到別人的背后才能捅刀子,康成志的確是繞到了我的背后,奈何做事還是糙了點。”

康成志的確有攪弄風雨的本事,但是他現在只剩下一個腦袋了。

和碩面色奇怪的說道:“帖木兒王國卜撒因也派來了使者。”

王復一樂,這奧斯曼和帖木兒的合兵一事,真的是各懷鬼胎。他笑著問道:“那依和碩的想法,是和誰達成盟約?”

“和碩愚鈍,我以為和誰都不要達成盟約。”和碩撓了撓頭說道:“這兩個人比草原上的狐貍還要狡詐。”

“黑羊王國的賈漢·沙也是這么想的。”王復滿是笑意的說道:“當初卜撒因借賈漢·沙的兵滅掉了堂弟,坐上了王位,當初盟約里的條件,卜撒因一條都沒履行,還殺了賈漢·沙三千多甲士。”

“你把帖木兒王國的使臣給法提赫送去,把康成志的人頭給卜撒因送去,告訴他們,我康國無意盟約,要打就打便是,無須饒舌。”

和碩愣了愣說道:“康成志不是奧斯曼的使臣嗎?給帖木兒國王卜撒因送去?”

王復確定的說道:“法提赫和卜撒因都不是蠢貨,合兵之事,怕是不能成,既然打不起來,就惡心下他們吧。”

就他們這個合兵之前的動作而言,合兵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彼此的合兵還沒談呢,就想著怎么給對方捅刀子了。

完全沒有任何的信任基礎,合兵之事,無從談起。

王復滿是笑意的說道:“某不善斗,好解斗,你看,把他們的使者給彼此送去,不就解斗了嗎?”

和碩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個解斗法解的真是有趣至極。

王復面色一凝,正色的說道:“十二團營厲兵秣馬不能停,給帖木兒王國下戰書檄文,逼他南下。”

黑羊王國對卜撒因的爽約非常不爽,奧斯曼王國對這個世仇的帖木兒王國也是看不順眼,康國再下戰書,帖木兒王國唯有南下了。

王復的目標是帖木兒王國南下后,讓出的土地、牧場和城池。

和碩擔憂的說道:“那卜撒因不肯南下呢?”

“就打到他肯好了。”王復頗為平靜的說道。

卜撒因不肯南下,王復只好拿出老祖宗的手段,遠交近攻,交好黑羊王國,對帖木兒王國東西夾擊,逼迫卜賽因徹底南下。

王復將這段博弈寫成了奏疏,送往了大明的京師,奏疏中,還有關于安排瓦剌軍撤出輪臺城一事。

瓦剌歷來撤軍都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集寧城被付之一炬,河套四處縱火,強行遷丁,劫掠不斷。

輪臺城的撤兵應該有條不紊,至少不能出現集寧那樣的慘劇。

否則大明為了穩定統治西域,也要長驅萬里,和康國算算這筆賬了。

王復真的想回京師看看,尤其是兒子出生以后,思鄉之情再難抑制,但是他確切的知道,他回不去,也不能回去,所以才會略顯惆悵。

他站起身來,將寫好的奏疏交給了一個墩臺遠侯說道:“送大明使臣陳循,轉送京師。”

王復龍行虎步的向著咨政大院的穹頂禮堂走去,大禮堂內立刻安靜了下來。

四個小廝立刻將很重的座椅放在了正中的位置,王復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座椅之上。

他拿起了手中的小金錘用力的敲了一下桌上的銅鼎說道:“議政吧。”

處月部的特勤合霍站起身來說道:“王咨政!我反對分屯別居令,憑什么各處田地,分給所有人耕種!”

分屯別居令,是王復最近下達的一個命令。

就是將整個康國的土地進行了一次大范圍的清丈,而后圈立各部族臺吉、特勤、鄂拓克、酋長的具體田畝牧場數量,不能再立莊田。

每十一戶為一甲,每一百一十戶為一里,編民為戶,分屯別居。

王復在限制豪強兼并土地,均田免賦。

隔干臺吉作為和碩特部的臺吉,大明正統年間冊封賽刊王也是頗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你說讓我們分給那些奴仆,還要給那些奴仆土地、牛羊,憑什么?”

隔干臺吉此言一出,咨政大臣們開始議論紛紛,懾于王復的威望,他們不敢反對。

但是現在王復的岳丈和王復的心腹之一隔干臺吉都站出來反對,他們自然也是暢所欲言。

均田免賦,傷害到了這些咨政大臣、臺吉、特勤、鄂拓克、酋長們的短期利益。

伯顏帖木兒、和碩面面相覷,他們預料到了這個分屯別居令會遭到反對,但是沒想到連阿史那合霍,王復的岳丈都都站出來反對。

王復眉頭一皺,糾儀官們用力的頓了頓手中的長戟大聲的齊喝道:“肅靜!”

咨政大臣們終于安靜了下來。

王復當然預料到了大家都會反對,但是在糾儀官的齊喝聲中安靜下來。

這一點已經讓王復頗為驚喜了。

要知道之前咨政院吵架,那是污言穢語不堪入耳,鞋子滿天飛,亂糟糟的比撒馬爾罕的集市還要熱鬧,糾儀官攔都攔不住。

現在這咨政穹頂大禮堂終于有了點模樣,至少像個議政的地方。

王復看安靜了下來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你們是想要一世的富貴,還是想要至少兩百年的富貴?”

“阿史那合霍,你來說。”

阿史那合霍眉頭緊皺的說道:“自然是兩百年的富貴了!這還用選嗎?”

“隔干臺吉呢?”王復看向了隔干,又問道。

隔干想了想說道:“兩百年的富貴,我又不傻。”

這兩個人的回答不出所料,就像每個人都想長生不老一樣,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夠萬事永昌。

王復敲了敲手中的金錘說道:“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古人誠不欺我。”

“若是想要兩百年的富貴,就聽我的。”

阿史那合霍被鄙視了一頓倒是不以為意,他懂的漢學還不如他女兒阿史那儀多,合霍高聲說道:“王咨政要分了我們的田,那也得有個理由啊,就是這一句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我是不認同的。”

“我也是!”隔干臺吉看著還在硬頂的阿史那合霍,也硬著頭皮說道。

反對王復要比反對也先可怕的多,因為王復是個讀書人,大明的進士。

“既然要理由,我就給你們個理由。”王復并不在意阿史那合霍和隔干的忤逆,他還沒那么小心眼。

王復看著這些咨政大臣,振聲說道:“你們把田、牲畜給了百姓,再有戰事,他們就跟著你們一起拼命。”

“因為之前保護的是你們的田、你們的牲畜、你們的財富,均田免賦之后,他們保護的是自己的田、自己的牲畜、自己的財富。”

“同時也在保護你們。”

“這個理由,充分嗎?”

咨政穹頂大禮堂內一片雅雀無聲。

王復沒有引經據典的講大道理,更沒有總結奴隸制、分封制的缺點,更沒有談公德私德,文明二字,那是大明才有資格談的。

王復談得是牛馬論,把百姓當成自己家的牛馬去放牧。

他說了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王復厲聲說道:“你們在擠牛奶的時候,難道會讓自己的牛羊餓著擠奶嗎?”

“擠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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